初晨阳光微暖，餐厅窗户虚掩。微风卷着树林清冽的气息散入室内，与咖啡香混合在一起，莫名地令人心情愉悦。
云礼带着三分睡意轻步而入，见程酌正在摆放餐具，不由立刻靠近。
木桌上已经放满了丰盛的早餐，中西合璧，色彩诱人，相当赏心悦目。
程酌又换好了正装，一副随时打算去上班的精英气势。他把刚热好的牛奶放到少年面前：“睡得好吗？”
“嗯。”云礼不免惊讶，“这些都是你做的吗？别为我这么麻烦呀。”
程酌落座到他对面笑笑：“奶奶交了伙食费，如果不是课程不方便，记得回来吃饭。”
无论怎么观察，房东先生都不像会在家一日三餐的人，以至于这话很没有说服力，云礼仍觉受宠若惊。
程酌解释：“没关系，不应酬的时候我都会回来，食材也会定时有人配送。”
云礼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缓慢点头，尝了口面前的小菜，又惊奇：“这是什么？好好吃。”
“凉拌青木瓜。”程酌解释，“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按我的习惯准备了。”
云礼笑得可爱：“我不挑食。”
“多吃点。”程酌看过时间，“还早，等下送你去学校。”
新生活和云礼在家乡想象的完全不同，他当然愿意多和程酌待一会儿，又觉得实在添了许多麻烦，不由认真道：“哥哥，你只是租给我房子，又不是必须充当监护人，别为了我花那么多时间了，会耽误你的工作。”
程酌本在翻画册喝咖啡，闻言停了下动作，而后淡笑：“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回忆起试探失败的短信，云礼不好意思地咬住下唇。
他的唇形肉感又可爱，让人联想到夏日饱满芬芳的桃子，实在很难忽视。
几秒后程酌才收回目光：“别把我和别人凑成一对，喜欢我会自己去追。”
云礼不敢再多提表姐，又忍不住思考起这话是什么意思，心情忽而轻飘飘，忽而沉甸甸，吃得心不在焉。
程酌挺关注：“不合胃口？”
“不是。”云礼清醒过来，转移话题，“哥哥，我也想尝尝咖啡是什么味道的，奶奶都不让。”
程酌微怔，准备起身去给他磨一杯。
云礼举起喝剩的牛奶：“分我一点点就好。”
程酌提醒：“我喝过了。”
云礼仍举着杯子：“没关系。”
犹豫过后，程酌才把黑咖倒入，丝丝缕缕的咖啡液很快就混入了乳白色的牛奶。
云礼闻了闻，又小口抿了抿，转而仰头喝掉，舔舔唇角：“好好喝。”
……
程酌摸住杯子，表情微妙。
*
东港大学的历史系在全国数一数二，当时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可真把蒋青高兴坏了。
无奈云礼本人不是那么喜欢这个专业，始终期待不高，直至被送到熙熙攘攘的大学路上，远远望见外面朝气蓬勃的景象，才终于燃起几分向往。
来报到的人极多，程酌扶着方向盘找了很久的停车位都无果。
云礼看出他的意思，忙表态：“我自己报道就行。”
“通知书和行李一起丢了，比较麻烦，”程酌安抚，“帮你搞定我再走。”
云礼解开安全带：“我可以的，我能把事办明白，哥哥再见。”
话毕他立刻打开门下了车。
程酌忙追出去：“等下。”
他到车载冰箱拿了冰凉的气泡水和西瓜盒子出来，硬要给云礼放进书包里：“别中暑，开完班会打车回家，地址我已经发你了。”
“好呀。”云礼翻着书包忍不住笑，“哥哥你是不是我奶奶变的？”
程酌没回答孩子气的玩笑话，竟忽单膝蹲下，捏住云礼有点松掉的鞋带重新系好，起身留下个微笑，方才进了车子缓缓行驶离去。
完全傻在太阳底下的云礼好半晌才回神，面色微红，琉璃般的眼眸笑意满满。
*
标准上班时间已过，当程酌终于赶到东港市区最恢弘的易迅大楼时，员工们早已坐在电脑前兢兢业业地搬砖了。
身为游戏公司的艺术总监，他虽不会准时准点地上下班，但也经常出现于此。
然而今天所到之处，还是一路吸引了无数好奇的目光。
程酌未加理会，直接进了顶层的总裁办公室。
正在桌前翻阅文件的年轻老板闻声抬头，惊愕地看过半晌，毫不客气：“你谁？？？”
程酌低头打量自己相当得体的西装：“不好吗？”
老板名叫陈聿深，刚刚继承父亲庞大的易迅集团。在两人被迫建立雇佣关系前本就是朋友，讲话自然随意：“……害怕你开口就想卖我房子或保险。”
“家里有小孩来寄住，之前那样影响不好。”程酌简单解释了句，“急着找我干什么？”
陈聿深眯起桃花眼，仍旧关注八卦：“小孩？多大？”
程酌面不改色：“刚上大一。”
陈聿深似乎明白了什么，半笑不笑地哼了声。
幸好他不像其他朋友那般嘴碎，转而还是提起工作：“之前我哥把公司搞得一团糟，刚被税务局罚了巨款，现在各个政府部门都盯得死紧。”
“那也没办法，慢慢来。”程酌脑子转得飞快，“是想表现好一点吗？”
陈聿深拿出一叠文件：“对，文化局给了不少任务，主要是得做些产品宣传传统文化，水声越大越好。”
艺术总监，艺术二字虽然摆在前面，但总监才是工作本质。
程酌回国后很难像在欧洲那样专心从事设计，面对此类任务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接过文件便落坐到沙发上，认真阅读起来。
*
谈正事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到再从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将近两个小时之后了。
程酌掏出手机，几乎没有思索便点开了云礼的对话框。
“我找到老师搞定啦，遇到很热心的学长和学姐，他们人真不错。”
到底是人不错，还是长相好看的人总是受优待呢？
程酌淡淡微笑，稍微放心地回复：“那就好。”
片刻之后，云礼就发了个小兔子撒花表情，而后又开心：“叮——纪念我们见面二十四小时！”
……
程酌笑意未减，却没再打字。
原来只有二十四小时吗？为什么感觉像经历了很久？
也许是因为，那少年的确在他心里存在了很久很久。几百个日夜，几千次梦境，几万种稍纵即逝却又深入骨髓的绮念。
真好像疯了一样。
*
却说已经成功融入校园的云礼相当愉快，他给奶奶拍摄过一些视频后，便独自把公园般美丽的道路和各科系的建筑逛了个彻底。
其间难免有些来讨要微信的勇士，由于不是同学，自然被关进小号开始坐牢。
云礼不用收拾宿舍，早早便到了准备开班会的教室坐好。
这里没有空调，但比较阴凉，电风扇带来的风温温柔柔很舒服。
正偷偷翻开亿次元的粉丝留言时，忽有个五颜六色的身影闯了进来，很社牛地打招呼：“你也是历史系的吗？”
云礼正眼望去，见是位短发染成淡紫色的奇怪少女，不由迟疑点头。
少女对他很感兴趣，凑过来笑眯眯：“呀，班里竟然有你这种极品美少年啊！”
……
自认为相当外向的云礼语塞。
少女抱手：“可惜我是个拉子。”
“什么拉子……”云礼茫然，半晌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位同学刚见面半分钟就要出柜啊？这就是大城市的同龄人吗？
“杨西西，西游记的西。”少女笑问，“你呢？”
“云礼，云朵的云，礼物的礼。”
“果然是美少年该有的名字。”杨西西坐到他旁边，“你不介意挨着我吧？”
云礼摇头，缓慢地眨着眼睛观察她。
杨西西的五官并不完美，单眼皮，薄嘴唇，鼻子过分小巧，但凑在一起就是有种生机勃勃、直来直去的气质，半点都不藏着掖着。
这种性格的人真好啊，不像自己，是个假面怪物……
云礼暗自羡慕。
*
此后同学陆陆续续到场，班会顺利进行。
其实大部分学生都很正常低调，杨西西的存在实在是过于跳脱。
如其所料，更惹眼的还是云礼，自我介绍时就被大家问东问西，等到班会结束，已经被辅导员委任为代理班长了。
这待遇简直和高中一模一样。
终于散场后，云礼只能帮忙统计资料、建群、通知事宜，待到全部忙完，天色都已不再明亮。
没想正在历史系大楼外研究着如何导航打车时，那杨西西又凑过来，追问：“云礼，一起去吃饭吗？这边的小吃街超好吃。”
云礼倒是很想试试小吃街的，也挺愿意跟这个不太一样的女生聊聊天。
他端着手机心生犹豫。
正在这时，程酌的微信忽传来：“箱子找到了，机场特意给送回来的，之前被运错去其他城市，外壳有点摔坏，他们答应全额赔付。”
！！！
想起箱子中的小裙子，云礼瞬间冒出冷汗，结巴着对新同学解释：“我家里有点急事，下次再一起去好吗？”
杨西西痛快点头。
少年心急如焚，生怕程酌看到里面的怪东西，慌张告别后立刻飞奔而去。
*
云礼的父亲是名小说作家，但一直精神状况不太好，只会坐在小镇的阁楼上码字，完全不管儿子的死活。
母亲离家出走后，云礼便全由奶奶照顾。
蒋青是严厉的完美主义者，又极爱孙子，从来不给他留半点隐私，每每有不如意，就必然大发雷霆。所以云礼不写日记，不玩手机，活得几乎没有秘密。
那些裙子和化妆品，是高考后的暑假中偷偷囤的，为了带来东港，简直煞费苦心。
大概是青春期阴影作祟，云礼真的很怕程酌已经将坏掉的行李箱打开看过了，甚至质问自己那些眼影盘和口红是什么状况。
所以当他气喘吁吁推开别墅的防盗门，进屋时的表情特别心虚。
正在沙发上翻文件的程酌抬眸微笑：“开学日怎么样？”
“挺好的。”云礼紧张的追问，“我的箱子呢？”
程酌示意楼上：“帮你放房间门口了，你最好拍摄下开锁过程，要是少了什么东西，我再和机场联系。”
……
云礼心中大松了一口气，或许尊重别人隐私对程酌而言特别微不足道，但他真的很开心，忍不住走到沙发边说：“哥哥，你真好，这个送给你。”
话毕他便掏出学生会发的历史系冰箱贴纪念品。
程酌接过淡笑：“你每天都送我礼物，我是不是也要送你点什么？”
“好啊。”云礼并没有客气，“等你不忙的时候，带我逛逛东港有趣的地方吧。”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上楼去检查自己的财产了。
被留在沙发边的程酌瞧了眼手里的冰箱贴，而后放在汤圆的脑袋上，伸手便弹了下它的小鼻子。
*
是夜。卫生间的光线格外明亮，甚至有些残忍，足以让皮肤的任何瑕疵无所遁形。
然而云礼的脸偏偏是完美的，雪白的肤质细腻中自带光泽。
他化妆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好像挺有天赋，将视频中的教程现学现卖，简单地勾勒过眉眼，再涂上玫瑰色的口红，镜中的少年已完全变成了令人怦然心动的女生。
云礼戴好超华丽的公主切假发，又套上件纯欲少女吊带。
摆弄下造型，只突出锁骨和秀气的白皙肩头，好像平胸的问题就没那么显眼。
他打开手机拍照软件，靠着漂亮的瓷砖连拍数张，又忍不住录了两段视频。
结果正沉浸在水仙般的自恋中时，卧房的门却被轻轻敲响。
啊啊啊！
云礼瞬间清醒，紧张地抬高声音：“哥哥我在洗澡，等下去找你！”
也不知程酌到底回答了句什么，他只以最快的速度卸妆，而后换上再正常不过的条纹睡衣，慌里慌张地跑出了房门。
*
深更半夜的，程酌竟然正在厨房调酒，他瞧见湿漉漉的少年靠近过来，眼底瞬间浮出笑意。
云礼莫名其妙地惴惴不安：“刚才找我吗？”
程酌并没回答，而是抬手抹了下他明显泛红的唇角：“怎么了？”
好像是刚才擦口红时太过用力。云礼尴尬解释：“没什么，可能水土不服有点过敏。”
“我是想问，中秋要不要去永安寺住两天。”程酌询问，“那里很有名，是东港历史最悠久的建筑，也适合你。”
……哪里适合了？
云礼实在没办法打碎奶奶给自己塑造的国风爱好者滤镜，想到可以和房东哥哥独处，勉强点头答应：“好呀。”
程酌似是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又摇了两下调酒器，然后把淡蓝色的酒液倒进冰杯里，摆了两片薄荷与柠檬。
云礼自然好奇，立刻要求：“我也想尝尝。”
“小孩子不可以。”
未料程酌破天荒的拒绝，甚至转身便把酒柜锁上。
云礼不满意：“我成年了。”
程酌轻笑了声：“嗯。”
话毕他便从云礼头上摘下个东西塞给他，是萌萌的草莓发夹。
糟糕，刚才洗脸太着急，忘记摘了。
云礼感觉输了阵势，又因逐渐察觉程酌并不像奶奶那么可怕，竟然趁程酌端起酒杯的瞬间，按住他的手朝自己这边拉，想要出其不意硬喝一口。
结果对彼此力量估计错误，混乱间酒杯没抿到，却半含住了他的食指。
……
云礼尴尬到面红耳赤：“我开玩笑的。”
丢下这话，他立刻拿着草莓发夹快速溜掉。
程酌仍站在吧台旁边，愣过好久才放下酒杯，抬手看了看，温热湿润的触觉仍在。
几近鬼使神差，他竟轻吻过方才被含住的地方。
“喵……”
围观全程的汤圆发出含义不明的叫声，明亮的猫眼在夜灯下闪闪发亮。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