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烛允丹臣睁开眼看向床边的刻漏，时辰已过巳时，他竟然昏睡到了天明。

他揉了揉眉心，正打算起身，突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烛允丹臣看着屋内陌生的陈设，手中悄然凝聚出一团火光。

“城主大人跟着我作甚？”

是傅拾卿的声音。

门外陷入了一阵沉默，不一会儿，又听傅拾卿叹了口气，“我没想到真会是他，你这又是何意，大肆派人寻他，这会让他陷入何种境地，你自己忘了吗？”

“……抱歉，是我太过心急了。”一道男声缓缓响起，带着几分淡淡的忧伤，烛允丹臣心口又是一阵刺痛。

忽然，余光中瞥见一只莹白的蝴蝶，烛允丹臣将视线转移过去，心底的刺痛莫名地平复了下来。

他抬手去触碰那只停在窗沿的蝴蝶，蝴蝶突然变了颜色，浮现出一种淡淡的透明的绿色，散发出一丝光亮，令他心底生出一丝异样……

他总觉得，自己不该在此处，那应该在哪里？

身后的门扉发出吱呀的声音，烛允丹臣转身看向门口站着的男人，他有些不确定地喊道：

“沈鹤鸣？”

男人眼中浮现出一丝希冀：“你……还记得我？”

烛允丹臣摇头，“听师父说起了你，而且……你在城中——”

烛允丹臣没再说下去，沈鹤鸣反应过来道：“抱歉。”

烛允丹臣不置可否，只问：“我真的是你要找的人？”

沈鹤鸣点头，有些悲伤地笑了笑：“你忘了也没关系，我只是想把你找回我身边，哪怕暂时做一对世间的平凡道侣，哪怕你不记得曾经爱过我……”

烛允丹臣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沈鹤鸣终于听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平静地回应了他的愿望：“好。”

……

离凤城的花开了，沈鹤鸣提起这事时，烛允丹臣正看着窗沿的白色蝴蝶发愣，听到这话，他立刻放弃了观察蝴蝶，陪着沈鹤鸣上街赏花，他看着满街的白梅，突然问起，“我师傅他们呢？似乎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们了。”

“傅仙师有自己的责任，昨日已离去，雾月大人他们又有要事在身，在你昏迷那晚确认你没什么大碍后就离开了。”沈鹤鸣耐心地回答了他。

“昨日……沈鹤鸣，我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沈鹤鸣笑了笑，“应该有些日子了吧。”

烛允丹臣抬头看着身旁的白梅树，他接过一片缓缓飘落的花瓣，隐约看到一只透明的白蝶停在他的指尖，一道绿影和银色在蝶翅上闪过，烛允丹臣盯着那只蝴蝶，心底仿佛有什么要冲破屏障，却听耳边一声轻唤：

“丹臣？”

手中的蝴蝶又消失不见了，烛允丹臣抬头看向沈鹤鸣，看着街道里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充实的笑容，忽听几声鸟鸣，羽翼拂过繁花盛开的白梅树，花瓣如小雪纷飞，飘落在烛允丹臣身上，沈鹤鸣伸手拂去他肩上的花瓣，抬眼看来，眼神柔和得，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在街上散步的寻常爱侣。

于是烛允丹臣笑着说：“没什么，不是要带我去赏花吗？听说离凤城种了很多种花，带我去看吧。”

沈鹤鸣笑道：“嗯，离凤城温暖的日子短，趁着时日尚早，我带你去看。”

烛允丹臣笑着点点头，突然问：“我为你做的大氅你还留着吗？”

沈鹤鸣半晌没说话，二人就在白梅树下相望着，静静地等着对方再说什么，半晌过后，二人相视一笑，沈鹤鸣道：“我把它挂在了主卧，时不时让人拿出去晒，应该不会发霉，等天冷了——等天冷了我就穿给你看。”

“好。”

烛允丹臣如是说道。

长街花瓣纷飞，白色蝴蝶在花瓣中悬停着，忽听不知是何处，传来了一声叹息。

……

烛允丹臣有些数不清自己在这城中度过了多少春夏秋冬，他再一次看向窗沿那只悠闲停靠着的白色透明蝴蝶，看向房中的一道屏风。

这一次烛允丹臣没再将注意力放在蝴蝶身上了，他转过身走向那道屏风后，看着那件被打理得崭新如故的大氅——它依旧没有被自己的主人穿上过。

他叹了口气，回到窗边，拉开，风吹得蝴蝶的翅膀晃来晃去地，纤细的触手紧紧抓着窗沿，蝴蝶似乎动了动脑袋，幽怨地看向了烛允丹臣。

但以往关注着蝴蝶的他却没有看见似的，低头从二楼看下去，沈鹤鸣正好走到窗户下，提着一条鱼抬头看他：“去集市买了条鱼，清蒸还是红烧？”

烛允丹臣抿唇一笑，一只手悄然向蝴蝶抓去，那双翅膀又泛起绿色和银色的光芒，只是绿色淡了不少，他看向沈鹤鸣手中的鱼，问道：“天天吃鱼吗？我有些腻了。”

沈鹤鸣神色一僵，眼神中似乎包含着万千情绪，他就那么静静地抬头看向烛允丹臣，片刻后似乎是想了很多，释然般将手中高高提起的鱼放了下来：“等冬天到了，就没有鱼了，趁现在多吃一点。”

烛允丹臣愣了一下：“冬天要到了吗？”

沈鹤鸣笑着点了点头。

烛允丹臣愣愣地看向那个笑容灿烂的男人，转身跑下了楼。

他走到了沈鹤鸣的身边，静静地看向他，眼底的情绪复杂地翻涌着：“谁说的，昨天你才带我赏完花。”

“嗯，”沈鹤鸣点头，“赏完花，就可以了，我们已经在这里赏了很多次花，够本了。”

沈鹤鸣闻言一愣，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血光。

楼外突然狂风四起，吹散了白梅花瓣，窗沿的蝴蝶却是不再惧怕狂风，一路顺畅地往烛允丹臣身边飞去，烛允丹臣看向那只蝴蝶，眼神中忽地浮现起一股无名的悲伤，下一刻狂风更加猛烈地吹打着蝴蝶身边的屏障。

突然，烛允丹臣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朝着一个方向看去，白衣黑发的仙人镇定自若地站在风中，烛允丹臣看不清他的模样，却一下子就喊出了那个称呼：

“师尊……”

风骤然停歇，那位仙人接过不知何时飞去的蝴蝶，蝶翼上闪过一丝金光，烛允丹臣瞳孔微缩，随即大笑起来，他看向身旁的沈鹤鸣，却见那人也是以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此刻大雪纷飞，沈鹤鸣的肩上赫然是那件不知沉寂了多少个岁月的大氅，一瞬间，天地仿佛陷入了寂静。

“我想着，我们有十万年未见了吧？但又好像并没有相处过多久，我想与你拥有一个未来……”烛允丹臣在寂静的楼阁下喃喃道，“但是没办法——”

烛允丹臣竟是不知何时，早已恢复了记忆。

一道火焰状的纹路在他的额间浮现，沈鹤鸣肩上的大氅突然散作无数飞羽，朝烛允丹臣聚去。

下一刻，罪渊整个都震了一下又一下，在上面等待的几人除却莫寒云皆是一惊，没等几人反应，那片黑色的深渊中突然涌出大片火红的烈焰，烈焰中有一丝黑影从中脱逃。

莫寒云眼神立刻便锁定那道黑影，他拔出腰间的轻尘，二话不说朝着那方向挥去，剑光忽闪，伴随雷电而行，精准地打在那道黑影身后，随后激起千层浪，整片平地生生被砍出一道深坑。

不等一旁的紫夫人开骂，莫寒云飞身跃入罪渊上空，朝黑影再次挥剑，此时身处罪渊中的烛允丹臣也扇动着凤凰羽翼冲破罪渊的屏障，立刻加入了莫寒云，师徒二人将黑影前后包围，雷电与烈火交错冲击着，黑影顿觉不妙，化作人形手持重剑勉强挡住莫寒云带来的雷电，另一只手中结出一道阵法拦住了炽热的凤凰火，两道重击让黑影整具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但包围着他的师徒二人却镇定自若地看着他。

黑影突然笑了一声，墨色兜帽下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他缓缓看向莫寒云，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道：“莫寒云，纵使天下第一了又能怎样，现在的你还是没有半分可能打倒我。”

莫寒云闻言笑了一下：“确实，但杀了你这道分身还是绰绰有余。”

话音落下，手中的轻尘剑雷光迸发，他神色淡然地看向黑影，问：“你是谁？先前进入魔界时的那个黑影也是你吧？以丹臣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沉浸于幻景，若不是你的干扰，就算他想自我沉沦，凤凰火也会唤醒他，你似乎……很想杀我们？”

“任谁看见自己记恨了万万年的仇人也会想杀吧？”黑影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随即意味不明地看向烛允丹臣。

莫寒云语气冷硬地回答道：“那不如还是你先去死吧。”

话音落下，天空骤然聚起滚滚乌云，浓稠的云层间雷光破势而出，如雷霆万钧，几乎遍布方圆百里，惹得整个魔界都是一震。

紫夫人看着穹顶上的奇景，暗骂了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的时星竹：“看看吧，他也是这样，你们涟风山的人早晚得把整个魔界都掀翻！”

话音落下，紫夫人手中飘出一朵芙蓉花，却听莫寒云的声音传到她耳边：

“紫敷，停手，不必担心。”

没等紫夫人反应过来，雷电势如破竹般遍布整片罪境，却在刚巧躲过罪境中的所有生物的同时隔绝了黑影的一切逃生可能。

紫夫人见状心中大骇：这可怕的控制力，该说不愧是天下第一人吗？

云层中又是一道道密集的雷电，这一次齐齐朝黑影轰去，黑影自知这道分身此番难逃一劫，临雷电降落前心中一横，生生穿过密集的雷电，朝着远离战场的时星竹聚起自己的全力一击。

时星竹：“？！！”

烛允丹臣：“不好！”

莫寒云立刻抽出腰间的另一把佩剑，连剑带鞘一起往时星竹的方向一扔，沉寂的辉禾剑此刻像是突然有了灵识，准确的飞向时星竹，甚至比黑影的速度还快，剑身悬在时星竹身前时，突然化作一金衣黑发的男子，男子被蒙住了整张脸，甚至连眼睛都看不见，却立刻分辨出黑影的来向，手中打出一道金色剑芒，直接将黑影来了个对穿，紧接着又有数道剑芒飞出，雷电交织，待一切沉寂下来，那到分身已彻底泯灭于世间。

待做完这一切，辉禾再次回归沉寂，剑身直直落下，时星竹立刻伸手去接，却见辉禾好像又活过来了一样，朝旁边一歪，躲过了时星竹的手，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时星竹：“……”

他到底有多不喜欢我？！

空中的师徒两人飞回到时星竹身边，莫寒云俯身捡起地上的辉禾剑，拂了拂剑身上的灰尘，朝时星竹问道：“他不喜欢你？”

时星竹汗颜：他也很想知道呢。

莫寒云也不做过多思考，反正辉禾看不惯的人多了去了，比他脾气还不好，他转身看向一旁安静的烛允丹臣，问：

“你找到沈鹤鸣了吗？”

闻言烛允丹臣从腰间掏出一串禁步，那是一枚筛子模样的镂空香囊，每一面都有不同的点数圆圈，从圆圈中可以看到一颗光芒有些暗淡的白色光球，静静地躺在香囊中。

“师尊，我会回到离凤城，代替悟觉师傅继续我该做的事，这场历程也该到此刻结束了。”

莫寒云摇头，“悟觉虽无法代替你们守在主位，但坚持个几年都不成问题。”

一旁的时星竹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尊说的是……”

莫寒云转头看向他，笑问：“你心中大抵也有想法了吧，正是尘兮所说的守护人界的大阵。”

“那我应该去往何处？”烛允丹臣问。

莫寒云闻言叹了口气，“孩子，你得跟你的小师弟一起参加拜师大典啊。”

——不死鸟篇·完——

为防我写得太模糊，说一下，这一篇章的这对情侣前世实力都很强，这种幻景完全无法困住他们，但他们前世很苦（之后我会慢慢讲述），而且之后可能也不会很好（疑似be？还在犹豫要不要他俩be），所以想在这片幻景中清醒地沉沦片刻，幻景有一个破局点，这里是完成一方的执念，所以双方一直在问彼此要不要穿上那件大氅，就是在试探对方想不想结束，如果有表达不好的地方，欢迎大家提意见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