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潋渊派不为人注意的地方,幽暗的丛林中,潮湿的淤泥里发出一声闷响,随着淤泥表面出现一个气泡,一股黑气悄然冒出,临空炸开,朝着周围四散而去。
眼看着黑气从各处冲向问道峰的峰顶,一道金光从黑暗中划过,将原本气势汹汹的黑气劈了个溃不成军,紧接着一人从林中的暗处走出,手里捏了一道符纸,口中默念着什么,下一刻,符纸中金光乍现,将溃散的黑气尽数收入其中,最后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简寻真搓了搓指尖的符灰,转过身朝身后手抱长剑的殷以寒问:
“师弟啊,这一片区域就我们两人?”
殷以寒点头道:“其他地方有我的徒弟们在巡查,这里有我们俩就足够了。”
简寻真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谁传出三圣阁阁主应邀出席,多少人都蠢蠢欲动,简直是内忧外患,外患倒是好解决……”
简寻真抬头看向问道峰:“只是这内忧,有太多不确定了。”
……
“今潋渊派第三代弟子时星竹拜入涟风山山主莫寒云门下,望你恪守门派门规,谨遵师长教诲,尊师重道,心怀天下,坚守本心,行拜师礼——”
高台之上,莫寒云一身蓝色长袍,手握油纸伞,白发如瀑,神色庄重地看向高台之下的时星竹,他看着他缓缓走上台阶,走到他身前,缓缓跪拜下来,朝他行使着再正常不过的拜师礼,却让他不由得心悸。
好像曾有那么一刻,眼前人也如此这般,跪拜在他身前。
你本就该在那高台之上,受万民朝拜。
莫寒云指尖一颤,强忍着不适将手搭在时星竹交叠着的手上,面色如常地说道:
“既拜入我门下,便要记住,潋渊派是你的师门,亦是你的后盾,从今往后,望你刻苦修炼,也莫要忘了,潋渊派上千人也是你的依靠,你是我莫寒云的徒弟,便不必惧怕。”
别害怕了,有我在你身边……
陌生的画面再次从莫寒云脑中闪过,莫寒云皱了皱眉,周身灵力运转,再次压下不适,将手中涟风山内门弟子玉佩挂在时星竹腰间。
“今日多谢诸位远赴大典,若我的徒弟将来惹了什么麻烦,还望多多包容,要是向我告状,我也可以代替你们收拾他一顿。”
台下几个与莫寒云熟识的仙门长老皆是一阵哄笑。
莫寒云低头朝时星竹道:“坐到我身旁,仙娥们安排好了位置,好好吃点东西,我见你这几日都瘦了,梁千忆净折腾你。”
时星竹乖巧地点点头,跟在莫寒云身后落了座。
“涟云仙尊,记得当年我送了丹臣一朵凝冰花,正巧今年千冰湖又结出一朵,我便在此再送星竹,望凝冰花能祝你往后修行顺遂。”一蓝衣女子手中捧着一朵冰蓝透明的巨大花朵,那花朵状似昙花,却要比昙花的花瓣更多,散发着清幽的冷香,女子手掌一抬,花朵便飞到时星竹的面前。
莫寒云看了一眼凝冰花,朝时星竹微微点了一下头:“收下吧,待会儿谁送你都不必客气。”
时星竹点点头,将凝冰花收入弟子玉佩中。
“既如此,吾也许久未与涟云好好见上一面了,就送你徒弟一样东西当作补偿吧。”
一直默默喝茶的梦轩从手中凝聚出一粒种子,送到时星竹面前。
时星竹看到莫寒云脸色似乎有些诧异,朝梦轩道:“那便多谢阁主了。”
“这位女子是谁?”
座中有个浓眉大眼的男人悄声朝身旁的师弟问。
身旁的师弟自然知他是在问梦轩,摇了摇头,“不知,我游历天下,竟是从未见过此人,只是传言三圣阁阁主应邀而来,不知此人……”
浓眉男人皱了一下眉,见众多宗门陆续送礼,也不再多说什么,将手中的木盒摆在桌上,大大咧咧地朝莫寒云道:“涟云,这是我从一处山脉中挖出的万年玄铁,你徒弟将来要是想要炼器,也可寻我!”
莫寒云朝浓眉男人道:“林宗主说笑了,法器一事我讲究个随缘,将来若时机成熟,定是要来寻你的。”
“哈哈哈哈。”林宗主闻言大笑,“不过若是要让我炼出轻尘或是辉禾这样的宝剑,我是实在能力有限了。”
“轻尘与辉禾本就与寻常法器不同,林宗主不必妄自菲薄。”莫寒云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杯,眼神看向时星竹。
时星竹立刻会意,端起茶杯起身面朝台下众人:“感谢各位前辈和仙友今日愿意来我潋渊派参加我的拜师大典,这一杯是我敬诸位!”
“好!”林宗主当即豪迈地举起桌上的酒杯,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起身朝着台上的莫寒云和时星竹拜去。
莫寒云刚坐下,就听时星竹朝他耳边轻声道:“师尊,我有点紧张,方才没出什么差错吧?”
莫寒云闻言轻笑了一声,揉了揉时星竹凑过来的头,道:“你做得很好,为师很是欣慰。”
你做得很好,想要什么奖励吗?……这个不行,你不懂这些,从哪儿学的?
莫寒云眉头不甚明显地皱了一下,再次催动灵力摧散脑海中的画面,片刻后,又一道新的陌生画面浮现,莫寒云心中啧了一声,正打算起身,却听台下传来一阵惊呼。
莫寒云不用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问道峰的广场上浮现出一道巨大的紫色阵法,阵法发出莹莹紫光,转瞬便将在场大半的人拉入阵中。
有人反应过来,立刻飞入空中。
处于阵中心的樾黎身形一闪,将身旁的梦轩抱起,飞入空中,她的目光在广场上扫视了一圈,最终带着梦轩降落在莫寒云身旁。
“仙尊……”
莫寒云抬手止住了樾黎的话头,看向站定的梦轩:“是幻阵,一般选强的拉,实在拉不动的就开始随机拉人,你们同星竹他们退至涟风山,我要入幻阵救人。”
莫寒云正打算叫时星竹带路,转头一看,潋渊派的众多长老内门弟子都不见了,包括自己那三个徒弟。
莫寒云:“……其他几个就算了,星竹才筑基期吧?!”
“可能是随机到他了。”梦轩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去救人吧,吾就在此处,哪儿也不去。”
莫寒云转头看向她:“不可。”
梦轩摇头:“去吧,涟云,吾就在此处,有樾黎在,不会有事的。”
莫寒云沉默了一下,转身跃入幻阵上方,拔出腰间的轻尘剑,凌空一剑,劈向幻阵,那道剑光看似凌厉,却点到为止,堪堪在阵纹上方停住,下一刻,阵法上方的空间开出一道口子,莫寒云看准时机飞身而入,消失在了问道峰的广场上。
……
时星竹记得自己是顺着一道光走过来的,这里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他好像变得很矮很矮,犹如小兽般在丛林中奔跑,他追逐着蝴蝶,草木被他抛至身后。
场景变换着,他好像越来越高了。
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高过了一颗小树苗——他变成了人。
时星竹继续在这条路走着,突然反应过来。
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呢?
突然,有一道声音在呼唤着他:“星竹。”
时星竹转过身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位身着绿衣的女子站在不远处,那位女子面容介于仁慈与无情之间,只是在她朝着时星竹露出笑容时,就只剩下仁慈的神性。
不……不对,还有谁?
“圣君姐姐,你知道……”
“他就在前面啊。”女子打断了时星竹的话,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朝着时星竹身后指去。
时星竹闻言转过头看去,却什么人也没看到:“圣君姐姐,没人……”
他转回头,却发现女人也不见了。
不……这不对!
时星竹脑海中陷入一片混乱,他蹲下身仔细地回忆着一切。
我是谁?我是何时的自己?我要找谁?
“过来,小崽子。”
时星竹听到这道声音,抬起头看向四周,场景不知何时变换,他站在了一片竹林中。
呼唤他的声音又变了一个人,那道声音慵懒柔和,如泉水般安抚着时星竹不安的内心:“给我闭嘴,给他取名字了的,星竹,过来。”
时星竹毫不犹豫地朝着那道声音跑去,不知跑了多久,似乎只是那么一会儿,可又好像过了很久,他终于穿过了那片竹林,看到了呼唤着他的人。
那人一身蓝衣,黑发如瀑,侧对着他坐在悬崖边与一人下棋,微风吹起他的青丝,遮住了他的面庞。
时星竹忍不住又往前走去,他想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他想仰望着那道身影,他想再次唤他的名讳。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我在山巅见过那人的背影,便知,生生世世都是追随他的命。
我……想念你。
“什么?”那人似乎愣了一下,似乎是时星竹无意间说出了心中的那句话,于是转过头看了过来,当时星竹看清他的容颜时,一瞬清明。
“师尊?!”
“莫寒云”笑了起来:“师尊?”
那人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是感兴趣,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起身走了过来。
突然,四周狂风大作,暴虐的飓风卷起周围的草木,风聚作一团,化作巨大的长蛟,势如破竹般冲向山崖边的二人。
“莫寒云”面色不改,抬手一挥,巨蛟顿时散去,只听身前人冷笑了一声:“哼,区区幻境之物,也敢在此放肆。”
风迷住了时星竹的眼,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却见面前的师尊一身白发飘飘,浅蓝色的眼眸中含着笑意,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说过,只要你想着我,我就会来,真是个乖孩子。”
“师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寒云伸手牵住时星竹的手,道:“这个路上再说,我们还要去救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