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竹园，月光透过葱郁密集的竹叶，斑驳错落地洒落在青灰色的石砖路上。
园子的深处是一处巨大圆润的白玉台子，台子上伫立着一个修缮的十分精美的江南式凉亭，瞧着分外儒雅典致。
秦吏刚踏入这片幽静阴沉的地方，便被凉亭上的人察觉。
秦洛瘫坐在凉亭上，单手支着脑袋，眼睛都没睁开，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道：“回来了？”
“嗯。”秦吏也没催问她叫自己赶回来所为何事，只是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过来端坐在凉亭中间的玉石棋座上便没了动静。
秦洛等了半晌，见自家儿子真的没有兴趣来过问自己找他来的缘由，这才顶着满脸的没意思坐起身来。
“本来我是不想打扰你去骚扰人家女郎的。”秦洛语重心长，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般道：“但是，确实是有急事找你。”
“直接说。”秦吏言简意赅，斜睨一眼警告了她，终止了自家母亲耍宝的表演。
“真没意思。”秦洛耸了耸肩，没了逗他的兴致，直言道：“赵家那条运货的水路出了问题。”
“新拿下的那条？”
“对，就是那条。”秦洛颔首，思绪又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赵家那个小公子好像和咱家堂堂玩的蛮好，你怎么这么狠心还去抢人家商道。”
秦吏没搭理她的后半句：“出了什么事？”
“本来没什么事，只是暗中被人设计死了个人。”秦洛这话说的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但后续官府来调查，竟然在船上查出了大批量的火器。”
火器，由硝石等物件组成，属于天奉朝开国重要兵械类中的其中一种，朝廷对此严加把控，要是有人敢在民间私造，罪行与谋反无异。
秦吏回想了前世，当年确实是有这回事，只是那时的他心思都在专研西域商道上，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秦家遇到的所有事恐怕都早有预谋。
私藏火器，这罪名可大可小，不过要是落到其他人头上怕不是要愁的肝肠寸断，茶饭不思，但秦吏瞧着自己那个娘……。
秦洛此时坐在凉亭的坐席上也不老实，扭扭屁股磨磨蹭蹭背靠着凉亭的柱子，许久，腿也架起来了。
……
秦吏收敛了面上的嫌弃道：“这事也好解决，死咬不认，毕竟那批货现在还算赵家的东西，没签具体文书，秦家好脱身。”
秦洛点头认同自然也想到了，不过叫自家儿子回来倒不是因为此事：“还有一件事。”
她话落一半戛然而止。
几次三番被她吊着，秦吏没了耐心。
“您要是不想说，那我便走了。”说着，他站起身子，抬腿便要离去。
“诶诶诶。”秦洛猛地跳起来出手拦住他，“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古板，没有一点乐趣，陪娘多玩一会怎么了。”
她叹了一口气，“你从小就这样，也不知道随了谁，你爹年轻时可是十里八乡有名贤淑郎君，别让你爹在天之灵都不得安息。”
瞧着秦洛的老毛病又犯了，张口闭口就是自己亲爹，秦吏头疼万分：“那你一句话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幕后主使是誉王那个老家伙，今天她特地休书一封，来找我谈判。”秦洛撸终于正经起来：“她要让她女儿娶你当世女君。”
“痴心妄想。”秦吏冷哼一声。
前世也是誉王那个老不死的，为了自己那个又蠢又好色的女儿厚着脸皮纠缠他数年，暗中赶走多少想要与秦家结亲的人家。
不过幸好，要不是她们一直纠缠，他后来也不会和江侨结缘。
想到这，秦吏讥讽道：“她那个废物女儿现在就能站起来了？”看来还是打的不够
“对啊，这才奇怪，从未有人提出此等要求。”秦洛活了几十年也从没遇到过上赶着讨打的人，想不明白那对蠢母女为何要这样做。
但还是提醒道：“不过要是如此，你最近怕是要离你那心上人远一些了。”
“凭什么。”
“她既是求娶，自然不会留其他人在你身边，等这事风头过去了，你再做打算。”
“不用，她还不配。”秦吏没再停留，打算即刻就去解决这件麻烦事，他走下白玉坛时脚步顿足，回首朝还靠在亭柱上的秦洛望去。
深冬的寒意将散未散，晚风带起涟漪使竹林里的枝叶婆娑摇曳，凉的沁人心脾。
“您身体不好，还早些回去吧。”
秦吏这次出乎意料的没有对秦洛严加斥责，反而语气柔和的带着点安慰。
上元节的第二日，也就是今日，他的父亲突发恶疾与世长辞，从那之后，在秦吏的印象里，秦洛每年的这一天都会来到二人定情的凉亭追忆往昔。
秦吏明知劝不动她，但还是说了。
果不其然，秦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管，身子缩进大氅厚重的绒羽里抵御风寒，阖上双眼。
秦吏见状，也不再多言，毅然转身离去。
从某些事来说，他们母子俩竟然意外的相像，执拗的不像话。
待秦吏走后一盏茶的功夫，秦洛睁开双目，朝着空中虚虚望去，眼神空洞无神，仿佛在透过空无一物的亭顶看着什么。
半响，她叹道：“绾郎啊，我是真的想你了，很想很想，吏儿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你且再等等，再等等，我会来寻你的。”
话音刚落，竹园里那株最高最靠近凉亭白玉坛的斑竹被北风吹得摇曳倾斜，几片昏黄的竹叶随风落在秦洛身上，刺挠痒人，引得秦洛轻笑一声，圆满的闭上双眼。
春桃巷，江侨还在林家陪着李小呦踢着蹴鞠，她的动作轻巧灵活，花样也多，看的李小呦目瞪口呆，眼睛里满是崇拜。
“阿侨姐姐，你真的好厉害。”江侨一个运球，闪身轻而易举的绕过李小呦，引得没见过啥世面的小孩尖叫连连。
江侨不好意思的抿唇憋笑，自己一个这么大的人还在和一个没自己腿高的小孩子比球，说出去老脸怕不是都要丢光。
她收起笑意正色道：“李岩，快回家，都在这耽误多少时间了。”
江侨在和元宝拜别后来到林家，瞧见李小呦还在痴迷的踢着他那个小足球，起了逗弄的心思，给他露了一手，谁成想就这样被这个小无赖缠住了，硬是缠着要自己教他。
她当时拿李婵的话来压他，小鬼头直接跑回家拿了家长亲口许诺让她骑虎难下。
这下不知不觉已经踢了有几个钟头，林家大院都点上了灯，再玩下去今晚谁也别想睡觉。
小孩瘪了瘪嘴，明显对江侨的话感到不满，但没吭声，也懂事的明白自己确实不应该在别人家打扰别人，只能闷声应下。
“这便要走了吗？”林初秋从厨房端出刚出锅的鸡蛋饼款款走来。
他一身白衣，腰上围着一条褐色围裙，脸上是温婉又柔和的笑意，看着人夫感十足。
林初秋弯腰将鸡蛋饼递给早已经垂涎欲滴的李小呦，又摸了摸他的头，才站起身来抬眸朝江侨望去：“不要再留一会，吃完这张饼再走。”
江侨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她身旁李小呦明显心动了，他故技重施，又一次缠抱起江侨的双腿。
他一边摇晃着一边又仰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道：“对呀，阿侨姐姐，玩了这么久，咱们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吧。”
江侨架不住两人攻势，只好应了下来。
片刻之后，在林家小院里，院子里的暖光糅合着天上的月光，晚风轻浮，四周寂静无声，三人坐在椅子上分食那几块色香味俱全的饼子，分外恰意。
林初秋瞧着江侨笑着帮李小呦擦去嘴角残渣的样子，仿佛一个温柔的母亲在关爱自己的孩子，而他的角色自然也不言而喻，内心深处像是软的塌陷下去一块，不能自拔。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誉王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