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喃作为跟组编剧的事情很快敲定下来，许茹星则留在公司，继续跟进其他项目。

没过多久，便到了全剧组集合的日子。

剧组一共确定了几个拍摄场地，第一个场地位于B市的一栋别墅。

制片人骆如风直接包了一辆中巴车，并和鸿越影业的同事们约好时间，接大家一起前往片场。

凌晨六点，江喃拉着行李箱走出小区。

路灯还亮着，天幕呈现出一片柔和的深蓝色。

天气迈入夏天，清晨的风裹着大地经夜未散的余温，吹在身上有几分暖。

行李箱的轱辘滚过坑洼不平的砖，发出持续而沉闷的“隆隆”声。很快，那道声音之中，又多了一阵急促的脚步。

“江喃！”一道刺耳的男声响起。

轱辘滚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江喃环顾一圈，才注意到保安亭的方向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是陆哲鸣。

注意到她停下，陆哲鸣赶忙上前，又不敢走得太近，在距离江喃两三米的地方踟蹰着慢下脚步。

他的状态很糟糕，头发乱蓬蓬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微向外突出，眼底是浓浓的黑眼圈。

“如果我没记错，我警告过你，不要以任何方式打扰我的生活。”她冷淡道，“所以，你自己离开，还是我喊保安？”

“别别别！我只有两句话！”陆哲鸣弯着腰，两只手掌心相对，合在一起，做出祈求的动作。

“你已经说完一句了。”江喃没有心软。

陆哲鸣一噎，不敢再废话。

“江喃，我对不起你，我知道错了，诚心诚意向你道歉。看在我还算真诚的份儿上，你能不能请韩总放我一条生路？我被原公司开除了，新投了二十多份简历，没有任何一家公司肯要我，我实在是被逼无奈才来找你的！”

江喃蹙了蹙眉。

什么叫让韩芥川放过他？

难道说……韩芥川私下又做了什么，没有告诉她？

不，不可能。

一来，她和陆哲鸣的账，在酒吧就算清楚了，韩芥川没有针对陆哲鸣的理由。

二来，就算他想做什么，完全可以正面出手，不会像陆哲鸣表述的那样，在背后使绊子。

她按下心中疑问，生硬地别开脸：“那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工作能力，而不是来找我。”

握住行李箱的手指绷紧了些，她重新迈开步子。

“不，等等！”陆哲鸣一急，眼看就要追上来。

“江喃！”骆如风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站中巴车的门旁，双手交叉在胸前。“还愣着做什么？大家都在等你。”

“来了。”江喃没有停留，加紧脚步往中巴车走。

这一次，身后的人没有跟来。

她暗暗松了口气。

放好行李，抓着扶手走进车里。

经过骆如风时，江喃向对方欠了欠身。

“谢谢骆姐。”

不管之前在工作上发生过什么摩擦，至少她在刚刚帮了自己的忙。

“男朋友？”骆如风随口一问。

“……不是，我没有男朋友。”江喃回答。

骆如风点点头，也没多问什么，只说：“你晕不晕车？晕车的话可以坐前排。”

“我坐后面就好。”江喃礼貌回答。

时间尚早，大家大多都在补眠。江喃找了个靠窗的空座，把窗帘放了下来。

刚才发生的事情仍然令她心有余悸，她打开微信，点进韩芥川的聊天框。

该怎么对韩芥川说呢？

直接问他有没有对陆哲鸣做过什么？但那听起来也太像责问了，好像她已经下定了结论。

她斟酌许久，才敲下了一行字。

【江喃：小叔，您认识陆哲鸣吗？】

韩芥川应该只在酒吧见过陆哲鸣一次，这样的关系，当然算不上“认识”。

如果他反问陆哲鸣是谁，那么大概只是陆哲鸣在夸大其词，博取同情。

如果他予以肯定的回答，她再进一步追问，也不会显得突兀。

现在太早了，江喃预料他不会很快回复，消息发完以后便按灭手机，闭目养神。

-

轮胎驶过路面，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噪音。

不知过了多久，噪音终于停息，取而代之的是嘈杂的人声。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江喃从半睡半醒的昏朦间惊醒，额角一跳一跳得涨着。

周围的同事都在收拾自己的行李，她环视一圈，没找到拍醒自己的人。

车外，骆如风已经在催促。江喃整理好随身携带的东西，跟着大部队下了车。

为了方便前往别墅进行拍摄，剧组就近选择了一家旅馆，条件完全谈不上舒适，只能达到干净卫生的标准。

江喃按照房卡上的房间号码找到自己的房间，房间内有两张床，一张靠窗，另一张靠墙。

她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先把行李箱立到一旁，等着同住人来了以后再选位置。

“……请问，您是江喃老师吗？”没过多久，一个小姑娘在门口探了探头。

她扎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戴着黑色的圆框眼镜，看起来年龄不大。

“称不上‘老师’，你直接叫我的名字，或者喃喃都可以。”江喃笑了笑。

小姑娘眼睛一亮，“太好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和编剧老师住在一起……唔。”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说了“老师”，赶紧抬手挡住了嘴。

江喃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可爱，“进来这么久，你还没介绍自己呢。”

“哦，对。”小姑娘推了推眼镜，笑容有几分腼腆，“我叫齐思露，在剧组负责场务工作。”

“那我就叫你露露吧，”江喃说着，向床铺的方向示意了下，“你喜欢睡哪一边？”

齐思露愣了愣，难以置信地问：“喃喃姐是……让我先选吗？”

江喃微微颔首。

“靠窗的光线比较好，放行李也方便——嗯，我睡靠墙吧！”齐思露说。

江喃忍不住笑，“你怎么夸了半天靠窗的好，结果却选了另一个？”

齐思露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简单收拾了一下，屋门就被骆如风敲响。

“江喃，明天就要正式开机，韦导喊你过去开会，一起聊聊剧本。”

江喃应了一声，抱起笔记本，和齐思露交代一声：“那我先去忙了。”

“好！喃喃姐加油！”齐思露比了个加油助威的姿势。

开会的地点定在韦正祥住的套房，需要爬楼梯到旅馆的最顶层。

刚进入楼梯间，便注意到半层楼下的平台上，一个工作人员叉着腰，气喘吁吁地靠在扶手旁，脚边还有一个巨大的纸箱。

工作人员也注意到了她，“嗨！姐妹，能帮忙搭把手吗？最后半层楼，实在抬不动了。”

江喃没有拒绝，和她一起把箱子搬了上来。

“谢谢啊。”工作人员诚挚道谢。

“没关系。”她点头回应。

除了导演以外，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也住在最顶层。楼道里人来人往，一个个步履匆匆，手里电话不停。江喃轻手轻脚地绕过他们，终于找到了韦正祥的房间。

房门敞开着，可以一眼看清客厅里的情况。

江喃到的时候，韦正祥坐在沙发上，正和一个年轻男人聊着什么。

她敲了敲门，礼貌地喊了声：“韦老。”

屋里的两人纷纷转头看过来。

韦正祥朝她招了招手：“进来坐吧。”

他顿了顿，向旁边的男人介绍道：“她是这部电影的跟组编剧，江喃。”

“江喃，这位是周豫衡，也就是我们的男主角，在片中饰演警察父亲的角色。”

周豫衡站了起来，礼貌地伸出右手：“你好。”

他穿着一件灰色T恤衫，服帖的衣料勾勒出匀称的身材。整个人的气场并不强势，反而比较温和，让人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五官端正，眉眼之间敛着几分英气，并非一眼惊艳的类型，却十分耐看，一旦盯得久了，就会忘记移开视线。

江喃进组之前做过一些功课，其中就包括了解几位主演的资料信息。

周豫衡出道仅仅一年有余，便从最初籍籍无名的群演走到了主要配角的位置，可以说是一步一个脚印。

他的上个角色是在一部战争剧中出演男二号，受到观众的广泛好评。此次出演《迷雾追踪》，将是他生涯首次以男主角的身份在大荧幕亮相。

除了身份的变化，他还需要跨越年龄的鸿沟，以青年之身演绎中年角色，算是一项不小的考验。

江喃扬起一个客气的微笑：“早就在演员表上看到过你的名字，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

周豫衡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聊聊剧本？关于第一场戏，我正好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她应了一声，在周豫衡身边坐下。

视频网站上有不少跟组编剧分享日常，江喃几乎每个视频都看过。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跟组的心理准备。

但是当她真的坐在这里，面对着韦老和周豫衡，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与之相伴的，还有一分激动，一分期待。

不过……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她在屋里环视一圈，恍然意识到饰演凶手女儿的女主角还未到场。

江喃试探地问了句：“第一场戏也有女主角的戏份，我们要不要等人到齐再说？”

“你说秦清苒？那个祖宗在开机前一秒才舍得出现。要是等着她，得等到明天早上呢！”韦正祥直接翻开了剧本。

看样子，韦老对女主角颇有微词。

江喃抿了抿唇，不再多说什么。

影视圈子太大，大到可以在其中遇见各种各样的人。她无意评判什么，只求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尽一己之力保证拍摄顺利进行而已。

三人很快进入正题。

会议的大部分时间都由韦正祥主导，偶尔发生分歧，周豫衡会从中协调。江喃负责记录下出现问题的位置，一边说着一边进行调整。

精神高度紧绷的工作状态之下，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会议从下午开始，等三人结束讨论，已是夜里十一点多。

江喃把调整好的剧本文档发进微信群，笔记本合拢的那一刻，疲倦和饥饿才后知后觉地翻涌而上，几乎将她淹没。

她靠着沙发靠背，长长舒了口气。

一旁的周豫衡注意到她，关心地问道：“是不是累了？”

“有一点点。”江喃话音未落，腹部毫无征兆地传来了一道“咕噜”声。

……

江喃一阵窘迫，耳垂飞快蹿红。

要是在熟人面前，她也不会计较这点小事——偏偏面前坐着的是两个人男人，其中之一是她敬重的导演，另一个是今天才初次见面的工作伙伴。

周豫衡忍不住笑了笑，又掩饰性地轻咳一声。

韦正祥起身走到里屋，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盒方便面：“江喃，跟组的确比坐班辛苦许多，你多习惯习惯。”

“好，我一定尽快适应。”江喃接过方便面，道了声谢。

“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周豫衡站起身。

江喃犹豫了下，“我记得，你和我不住在同一层吧？”

周豫衡没有否认，耐心解释道：“剧组里鱼龙混杂，不止有你们鸿越影业的人，还有许多叫不上名的第三方人员。两人结伴，会比较安全。”

江喃微微一顿。

没想到，他想得这么周到。

“他说得对，你们一起走比较好。”韦正祥赞同道。

话已至此，她没再拒绝周豫衡的好意。

“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她的笑容很柔和，周豫衡有短暂地失神。

一直盯着对方难免冒犯，他很快便移开视线，微笑着向屋门的方向抬起一只手。

“没关系。”

“江老师，请吧？”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