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咆哮着冲出去，眨眼间便离开了这座空旷而安全的产业园区。

靳迟开得很急，油门也几乎踩到底，从侧面望过去，唇线是紧绷的。

他似乎……不是很开心？

这个想法在叶溪闻心中模糊地闪过去，便立刻被其他东西挤满占据。

在冲出大门的瞬间，钢网暗沉沉落下来，四周车窗立刻锁死。

然后，叶溪闻久违地看到了被污染的世界。

触目所及尽是黑色，随处可见畸形的“人类”或是动植物，有比人还要大一圈的蚊子，也有长了锋利牙齿的鲜艳花朵，以及与各种不知名动植物融合了的、勉强还残存着一个人型的怪物。

越野车的出现，就如同黑暗世界中的火把，立刻吸引了所有异种的注意力，纷纷朝他们移动过来。

靳迟啧一声，有点不耐烦地踩实油门，离弦之箭般冲出去，硬生生撞开一条路。

叶溪闻扒着窗，看得是心惊肉跳，可后座的俞家两兄弟却平淡极了。

主要不平淡也不行啊。

在叶溪闻刚说出那个答案后，老大的脸色简直是瞬间沉下去，然后连个招呼都没打，唰地一下就冲了出去。

虽然老大平时开车也是这么个狂野的德行……

看得俞家两兄弟是心惊胆战，彼此对视两眼，默默地将自己缩成了鹌鹑。

但叶溪闻却完全没察觉到。

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事实上，在他的设想中，等去了明城基地，这样的生活也应当会继续。

毕竟这是让损失最小化的办法，能以最高的效率挽救更多异能者的生命。

而对于他来讲……明明身怀异能，却无法外出，为基地搜寻物资……

再看看窗外，他无法想象，纪宏他们每天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令人绝望的场景。

叶溪闻回头，望了俞家两兄弟几眼。

明明他们比叶溪闻还要小几岁，放在末世前是还在上高中的年纪。

他感觉嗓子有些哑，“你们每天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些吗？”

俞宜年大条一些，完全没有察觉叶溪闻的不对劲，很轻松地点点头，“对的，现在好一些了，污染似乎被控制住了……不过明城基地一向被中部基地孤立，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现在这种情况……居然还是“好一些”？

叶溪闻沉默片刻，眼睫也跟着落下去，过了片刻才道：“……辛苦你们了。”

“都这么过来的。”俞宜年打了个哈欠，又探头看看，发现自家老大似乎正常了点，又开始闲不住了。

“我们这次出来，是听说北边方向有一家制药厂，规模很大。”

他鬼鬼祟祟凑近叶溪闻，小声问：“话说临城基地的药品储备怎么样？”

叶溪闻思考片刻，有些歉意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俞宜年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倒也没继续追问。

——反正临城基地最大的底牌，即他们老大的白月光都在他们手里了，那还怕什么！

就是不知道，老大什么时候带他去攻打临城基地。

虽然这次直接深入临城基地心脏，把人都偷出来了，但毕竟不是正面相对。

倒是叶溪闻犹豫片刻，还是试探着问：“明城的药品……不够用了吗？”

他自知这个话题敏感，问时也谨慎，犹豫再三，还是觉得说不定自己能帮上些忙——只要靳迟同意。

晚饭时那次谈话，只确定了他去往明城基地之后的住处，却没说允不允许他继续使用异能。

俞宜年完全没察觉出他这点小心思，正要点头，可旁边的弟弟却抬起头，道：“最近异能者受伤变多，加上普通人中也有小孩子生病，就有点不够用了。”

他顺着问：“等回了明城，你能帮帮忙吗？”

叶溪闻自然答应。

倒是靳迟闻言皱眉，却没插嘴，只言简意赅道了声：“抓紧。”

声音还没完全落下去，越野车忽地一个急转，惯性带着叶溪闻往旁边倒，本能地死死揪住安全带。

身体有一瞬间的腾空，叶溪闻压住差点溢出来的惊呼，随后便听到一声砰然的巨响。

眼前有什么碎片炸开，他闭了下眼。

越野车撞开高速围栏，咆哮着冲出废弃的高速。

有一瞬间的腾空，随后是急速坠落带来的浑身发软，叶溪闻有几分仓皇地睁开眼，便见远处的天空落下来。

更准确地说，是越野车正从半空中坠下来，砰一声，稳稳落在高速边废弃的田野里。

但心跳声更急促，也更剧烈，叶溪闻本能地转头看过去，见靳迟眉眼不动，是一如既往的漠然。

油门轻轻下压，越野车又一次轰鸣着撞出去。

后排，俞宜年仗着自己异能灵敏，根本没系安全带的习惯，一时被摔得头晕眼花，刚想抱怨，可靳迟已经冷淡地开口：“后边有东西。”

几人闻言转头，果然便见方才的高速路上，赫然盘着一只巨大的变异蜘蛛，正睁着猩红的眼死死盯着他们。

俞宜年背后一寒，立刻不吱声了。

倒是俞宜岁狐疑，盯了靳迟几秒，又看看叶溪闻，像是悟了什么般，也不吭声了。

行车到了半夜，俞家兄弟俩早就在后排睡做一团。

叶溪闻也熬困了，但他知道靳迟只会更累。

几次看过去，欲言又止。

他想劝靳迟休息，又怕打乱了对方的计划。

但他自己也并没有在夜间开车的经验，更何况这还是末世。

倒是靳迟忽地转头，跟他对视片刻，又扭过头去，低头看了自己的方向盘两眼。

他技术就这么差……？

开车很颠簸？

靳迟默默怀疑自己两秒钟，很干脆地找了个地方停下车，道：“睡吧。”

叶溪闻主动道：“我来守夜。”

靳迟问：“你在临城基地，也干这个？”

叶溪闻顿了下，没明白这是怎么扯过来的。

但还是老实摇头。

靳迟便不说话了，只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盯着叶溪闻。

一秒，两秒。

叶溪闻身子都有点僵硬，他无意识地往后退了点，脊背便抵上冰凉的车门。

靳迟又道：“睡。”

叶溪闻有点僵硬地点点头，幅度极小地调整了一下姿势，闭上眼。

他想，自己还是有点过于僭越了。

毕竟俞家兄弟并不知晓自己与靳迟过去有着怎样的仇怨，又年纪小，一时误会自己是新加入的同伴，也很正常。

但靳迟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这种情况下，将守夜这种活交给自己，显然并不合适，也不安全。

心绪万千，但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叶溪闻还是很快便睡着了。

他睡觉很规矩，呼吸也轻浅。

明明离靳迟那么近，却像是不存在般。

今夜多云，连月光都吝啬，靳迟独自坐在黑暗中，静得像铁。

直到云纱轻移，水银般的月光落下来，那扇车窗也模模糊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

稍微高些的那个影子正伸出手，动作很轻地为旁边人盖上毯子。

-

第二天，叶溪闻醒来时，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越野车停在一片空地的中心，抬头看，四周尽是高大的建筑物，而最前方还挂了牌匾，上书“尽安药厂”四字。

靳迟正擦着枪，见他醒了，才垂下眼，抓起手边的纸盒往后一丢，后排顿时响起一声还带着困意的哀嚎。

“大早上的……”

靳迟打断他，道：“你们去找李越要的东西，我去清理异种。”

说完，他抬起眼，望了药厂深处一眼。

异种大都避光趋暗，这样大一个药厂，不可能干干净净。

更何况这里离明城基地不远，早些清理出来，也能早些成为基地的药品储备库。

……所以，根本没必要用叶溪闻的异能。

他这么想着，握着枪下车，只是没走两步，又忽地停下，冷着脸转头，在看清身后人的瞬间，表情僵了一下。

是叶溪闻。

被发现了，叶溪闻也不心虚，坦坦荡荡地看着靳迟，道：“我跟你一起。”

靳迟问：“俞宜年欺负你了？”

话题跳得太快，叶溪闻有点没反应过来，本能地摇了下头。

靳迟盯了叶溪闻片刻，不知想了些什么，脸色一点点沉下去，语气也有些重，道：“我很强。”

叶溪闻动作一滞，有点疑惑地点了下头应和。

……他当然知道。

在音讯断绝的末世，靳迟能被冠以“人形兵器”那样的称号，当然不可能弱。

但是……这跟他们现在说的有什么关系？

靳迟脸色还是有点臭，语气也是冷冷的：“不需要你的异能。”

“我不会死。”

说完，他没等叶溪闻的反应，转身就往药厂深处走过去。

男人肩宽腿长，步子也快，眨眼间便将叶溪闻甩在身后。

他抽出腰间弯刀，微微翻折，淬出一片冷色。

或是因为惧怕感染，或是因为软弱畏痛，大多数的异能者在与异种作战时，除了异能之外，都更青睐于使用热武器进行远距离攻击。

但靳迟是个例外。

反正他不会死，也不会被感染。

靳迟近乎是漠然地想着，继续往前走，直到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但是，你也会疼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尽安药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