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死了。

准确的说是“神体”陨散了。

天界的创始神只剩下了最后一位，女娲。

为了缅怀盘古开天地的伟大功绩，一众神妖被要求在子夜守在银河河畔，为其默哀一刻钟。

盘古临死前是自己淌入银河里的，他脱下了自己的袍子，拖着再也用神力维持不下去的残躯，迈入了银河，化入了万千星尘的一米。

霎时，天钟发出恢宏悠扬的哀鸣，神鸟扯起长长的脖子发出尖锐鸣叫，白云弥漫、变厚、聚成一堆乌云，向天下撒下瓢泼大雨、惊雷滚滚、闪电腾腾。

女娲第一个抵达了现场。

她拢起盘古的发冠和衣物，一个圆圆的小东西从衣服里滚了出来。

女娲眼疾手快地用神力拖起了它，以防它滚入银河。

手心里的小东西小小的，晶莹剔透，像颗不大不小的实心冰雹，内里含着一片鹅黄色的片状物，女娲能感觉到一股蓬勃生命力，从这个片状物中丝丝缕缕地涌出，温暖而又柔和。

盘古为了天地初生，简直把全身上下都祭奠出去了，不知这个小圆球一样的东西又是作何用处来的。

女娲收紧手心，看向不断流动的银河，轻轻地道：“盘古，没想到，你也有执念啊……”

*

水曲宴后。

黑龙开始更加频繁地出入窦榆的月宫了。

以前还是化成一捋黑烟，躲避着月宫的侍从，偷偷摸摸、掩人耳目地进来，现在直接昂首阔步地从宫殿大门迈入。

“黑龙大人。”小米知道黑龙又来找自家宫主，早早地在殿门口候着。

黑龙微微颔首，道：“宫主呢？”

小米道：“宫主正在种花呢，一会要去听书。”

黑龙左眉一抬：“种花？”

小米：“是啊是啊，女娲大人送来的小种子，像个小冰雹一样，宫主一摸就知道是一颗小种子，女娲大人说让宫主养养看呢。”

黑龙：“带我去找阿鱼。”

小米：“是，黑龙大人。”

*

天界的日子实在是太漫长，太无趣了。

窦榆偶尔扒着云朵往下听，听到人类已经从部落，统一了文字、风俗、度量衡，走向了中央集权的国家。

尽管偶有朝代更迭造成的战乱和气候变化造就的饥荒，但是，这群女娲无意间撒下的泥点子们，格外的勇敢和不屈。

曲折的道路上，尽管人类走的踉踉跄跄、磕磕跘跘，但是时代的巨轮依旧在有条不紊地前进，从未停歇。

期间，也不乏像窦榆一样，抬头看星星的人类。

起先是语言还未开化的野蛮人在打猎的路上，突然灵光一动，抬头看了他一眼，惊呼了一声：“啊！吼吼吼！”

后来，是一群企图识破自然规律的祭祀，捧着一堆甲骨一边观察天象、一边在山巅烤。

他们看到一颗彗星经过月亮、扫过天际，甲骨在火焰上裂出相似的纹路，道：“此乃大吉之召，快告诉大王，易东征！”

再后来，封建王朝的占星台上，钦天监摸着花白的山羊胡，对着天文历法的竹简，仔细琢磨着天象走向。

观察了好几个时辰，突然月亮上出现了一块镰刀状的黑影，他神情庄重起来，又观察了三刻钟，一向明亮的月亮被一块黑色的圆覆盖，像被什么妖魔鬼怪啃了一口。

他惊惶地大叫：“天狗食月！！是天狗食月！我们大梁国有国难了！！”

总而言之，凡间可太有意思了。

一群不断更迭和进化的生命，徜徉在不断流逝的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奇遇，每一时每一刻都是新生，比起一成不变的天界，好的不知多少倍。

窦榆把女娲给他的小种子中外种在了云土里，用铲子把土抹平。

凡间的种子在天界种不得，也不知道天界的种子可不可以。

说来也是奇怪，天界怎么会有种子这种东西呢？

天界的一切都是创世神分好的，月亮和太阳，黑江和银河，夜晚和白天，连同整个天界的大小神妖都是既定的。

又怎么会出现“种子”这种要经过生长才会成熟、且注定走向死亡、走向繁衍和更迭的生命呢？

女娲这个创世神真的让人琢磨不透。

从她把他带到天界这个举动开始，就让窦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女娲大概有她的想法吧。

就在窦榆思索的时候，刚栽进去的小种子突然有了点动静。

盖在它身上的云土被顶起，裂开一个小小的缝隙，随即，一根细细小小的柔软枝条伸了出来。

那枝条看起来十分的柔软，是粉蓝色的，带着一圈荧光，缓缓地从云土里伸展出来，枝条的侧面又生出几捋弯曲的攀枝。

攀枝像有生命一样抚摸着周围，似乎在找什么依靠，来让自己可以往上爬。

窦榆只是听到了云土松动的声音，好奇地伸手一探，就被冰冰凉凉的攀枝缠住了食指。

窦榆立刻站起身，想着把它端到月宫天台的墙根，让它可以攀附着墙壁往上爬。

结果一转身，就对上了一面散发着冷气的“东西”。

冷气扑过来，怀里的小苗苗瑟缩地收回枝条，藏进土层里，只露出小小的一角。

凭着五缺一的感官，窦榆不是很确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东西”是什么。

他吞了一口唾沫，直接上手摸了过去。

布料。

裹在一块冰凉得如同冷玉一般物什上的布料。

再顺着往上摸去。

窦榆感觉自己摸到了一块凸起来的起伏，在他下意识用手指轻轻磨砂的动作下，这块“起伏”飞快地动了一下。

窦榆：“……”

是喉结。

“……黑龙？是你吗？”

黑龙垂着眼睫看着他，道：“是我。”

窦榆：“你怎么来了不说话，还把自己弄的这么冷？”

黑龙答非所问地道：“我想要一个名字。”

窦榆：”嗯？”

黑龙：“阿鱼，你看过那么多古籍，肯定最会起名字了，我也想要一个和你一样的名字。”

窦榆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和我一样？我的名字可没有蔺蚩、宓蕤他们的好听。”

“这不一样。”

黑龙道：“我想要阿鱼给我起的，你知道的，黑龙是混沌而生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世界的产物，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世界改变，一切开始有了意义，我想要阿鱼亲自给我赋予这种意义，通过给我一个名字的方式。”

窦榆：“小黑龙就这么信任我？”

黑龙：“当然，你是我见过最值得信赖的人。”

窦榆笑起来：“好啊，我给你取名字，可是，我连小黑龙的面都没有见过，我连你现在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改怎么去起这个名字呢？”

他有点遗憾地道，虽然起名字这种事并不需要见过对方的面，但他还是想要感慨一把。

殊不知黑龙竟然当了真。

他拉起了窦榆的手，附到窦榆的耳边，道：“和我去黑江一趟，让你看看我真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