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公司，简言畏手畏脚跟在沈烁身后，“烁哥，换种方式是什么方式啊。”

他有点为难地挠了挠后颈，“偷偷跟你说，我们这种小公司，靠着剥削艺人的违约金支撑流水很正常的，你可别被他们算计了。”

沈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放心，不会有事，不过要你帮个忙。”

“什么忙？”

“帮我弄一份《缚星》的完整剧本。”

沈烁饰演的周橙也戏份太少，他拿到手的剧本只有开篇十来分钟的剧情，根本没有办法理出故事主线，也没法拿捏人物心理。

简言歪着头，“这个倒是好弄，但是烁哥你拿来干嘛啊？”

沈烁放缓了语调，“拿来研究研究……傅临星该怎么演。”

“什，什么！”简言一整个震惊了。

*

简言给沈烁带来剧本的那天，《缚星》团队也官宣了男主角傅临星的全国招募通告。

官方给出了两个固定的试镜片段，其中一个是傅临星从水面出现，聚焦眼神变化的镜头，第二个则是傅临星在舞厅游走于男男女女间，明明利欲熏心又故作清纯的片段。

剩下的则是现场随即出题，考验临时发挥。

简言把剧本给沈烁的时候，温馨提示了一句，“烁哥，这个浑水你一定要淌吗？有这时间我们不如再接两个背景板角色？”

沈烁把他推出了房门，“去你的，最近几天别进来烦我。”

简言乖乖给他关上门。

沈烁说干就干，成天待在房间里研究傅临星的台词，整整一个星期，只在吃饭时出来，和简言简单聊两句后，又躲进自己房间。

简言看他这么专注，也没有再说笑了，反而冥冥之中感觉男主角非他不可。

他时常趴在门边听，偶尔听见沈烁字正腔圆念着台词，偶尔又听他哼哼唧唧，不知道在吵什么。

这天，简言听见他嗓音里带着哭腔，还传出东西摔碎的声音。

他着急推门进去，看见满地的狼藉，原本桌面的书、纸笔、小摆件都被推到地上。

“烁哥，你干嘛呢？发疯啦？”

沈烁无关痛痒地摊了摊手，“剧本内容，我想试着演演，没疯，不过傅临星真是个疯子，”他又翻到剧本最后一页，喃喃道：“结尾还挺伤感，顾允珩为什么喜欢这个故事？”

“那我还真不知道，”简言接过他手里的剧本，眯着眼盯着最后一句话，“傅临星死在2023年的盛夏，港岛的海岸线上没有水草，只有一层褐色的油污，他穿过那层薄膜，回到了他的17岁。”

“是挺伤感，”简言顿了会儿，又说，“烁哥，我听说有些好演员会入戏，入了戏之后特别难调节，有的还会抑郁，你到时候可别这样。”

沈烁把剧本扔床上，顺势躺上去，“哪有这么容易入戏？”他随意问，“对了，试镜啥时候开始？我差不多准备好了。”

简言翻出手机，“招募后第二天就开始试镜了，截止日期是……5月25号。”

沈烁揉了揉眼睛，散漫道：“今天几号了？”

简言滑下通知栏一看，喉咙像是被什么掐住了，“今天，2，2，25号。”

沈烁直接一个臀桥起了身，“多少号！”

简言哆哆嗦嗦，“烁哥，25号，试镜25号……下午六点截止，我们还有，还有一个小时！”

“都怪我，烁哥都怪我，我寻思着一般全国招募时间都挺长的，就没在意，来不及了，肯定来不及了。”

沈烁跑到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缚星》已经拖了这么久，重新选角肯定要尽可能缩短时间，没事，还有点机会。”

他吩咐道：“你先去开车，我换身衣服就来。”

简言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出了门。

《缚星》团队的试镜在顾氏集团大厦30层。

顾氏集团是一个涵盖影视行业各个领域的大公司，顾家靠影视发家，在全国各个发达城市都有分公司，衍生产业和投资的其他产业更是数不胜数。

电梯里，简言急得团团转，沈烁倒是平常心，“我本来不觉得我们那个破公司上不了台面，来了顾氏才知道……欸，有个俗语怎么说的？”

“哎哟，”简言把剧本塞到他手里，“烁哥，你要不看看剧本？再看看吧，找找感觉，”他盯了眼时间，紧张兮兮又说，“还有五分钟到六点了，试镜的会不会都走了？”

“还有五分钟，走了我们可以把他们拖回来，”沈烁把剧本卷成筒，敲了一下简言的头，“我想起来了，俗语叫山鸡哪能跟凤凰比。”

简言一头雾水，“什么鸡？”

沈烁笑了，“可能是白斩鸡？口水鸡？”

简言：“……”

沈烁调节气氛的玩笑止于那扇打开的电梯门，他拖着有点怯场的简言往前走，走到汇报厅门口，“你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出来。”

简言点头，“烁哥，加油！”

沈烁推门进入。

试镜组众人已经站立起来，开始整理手中的演员信息表，工作人员正在清扫舞台上道具溅出来的水迹。

顾允珩侧身，看到逆光而来的沈烁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等一下，”沈烁步履极快，“这是我的个人信息表，我要参加试镜。”

“不好意思，我们的试镜时间截止了。”有人上前回答。

沈烁拿出手机，“还有四分钟到六点，”他看向顾允珩，“我不用四分钟，给我两分钟就可以了。”

顾允珩似乎并不想浪费这个时间，他眼神阴鸷地锁住他，“沈烁，别拿演戏当儿戏。”

“我没有，顾导面试了一周，缺我这两分钟吗？”沈烁凑近了些，嗓音透着点儿黏黏的诱惑，“还是说，顾导在害怕什么？”

顾允珩冷笑，漠然道，“现场准备，给他两分钟。”

沈烁沉默地往舞台上走。

此时，简言坐在门边的铁椅上，远远瞧见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人，看着有些熟悉，他一眨不眨盯着，在看清之后又一下低头，假意玩着手机。

“是你，你是沈烁的助理，”顾唯停在他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顾唯和顾允珩虽然是亲兄弟，但是五官轮廓却不相像，顾允珩的面孔写满锋利，不容亵渎，顾唯则柔和许多，只是眼神和微挑的眉尾透着点儿少不经事的稚气。

他去年凭借爆火悬疑电影中的隐藏bass角色，获得了金罗兰影帝，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影帝获得者，加之虽然顶着富二代光环，却从不沾染顾氏的影视制作，路人缘也极好，如今也算是顶流。

“我，我陪烁哥来……试镜。”

简言大约是从前被他血脉压制太多次了，以至于见到他连撒谎隐瞒都不敢了。

顾唯轻嗤，“他，来试镜？他那个演技来试镜我哥电影的男主角？别开玩笑了，回家洗洗睡吧。”

“烁哥最近一直在练习，他比以前进步很多了。”

顾唯显然不信，“进步很多？他的进步空间那么大，进步再多不就那样？”嘴上这么说着，他倒是兴致勃勃，“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丢人的。”

顾唯推开了汇报厅的门。

门没合上，简言也偷偷溜了进去。

偌大的汇报厅只有最前面坐了一排人，留下一个个严正的背影，炽白的灯光打在舞台上，木质地板油亮油亮的，也反射着强烈的光，沈烁穿着简单的白T站在上面，仿佛和光融为一体。

沈烁望着正中间坐着的顾允珩，说，“我准备好了。”

顾允珩没有耐心，“只有两分钟，别耽误我们的时间。”

“开机吧。”沈烁望着摄像机。

用来模仿大海的巨型浴缸已经被撤下去了，沈烁只能试第二场戏 ，演出一个流连在声色犬马中的猎人形象。

搭戏的是一男一女，分别是制片部门的新人和制作组的编剧，两人演的是年轻富二代和商界女老板。

沈烁需要做的是在和女老板推杯换盏的时候勾引对面的富二代。

说白了，也就是个眼神勾引。

摄像机就在富二代旁边，对准了沈烁的脸，沈烁的目光热烈又含蓄，眼角弯曲的弧度，连同双唇的弧度，都显出精心雕饰过的恰到好处，事实上他确实对着卧室的镜子演练了无数遍。

“二少，喝酒算不得什么好消遣，”他眨了眨眼，眼底揉碎了光芒，显得无害又纯良，“二少既然是第一次，不如别开这个头了，我给二少倒杯果汁吧。”

说完，他开始倒果汁，低眸间，只留下轻轻扇动的睫毛，过于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眉眼让他显得脆弱，而顺从的姿态瞬间就能勾起他人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抬头时那一闪而逝又狡黠无比的野心便也无足轻重了。

没人喊“卡”，沈烁还在继续。

他的表演透过摄像机，展示在每个人的电脑屏幕上，所有人脸上都写着一种困惑和凝重，最后纷纷望向顾允珩。

顾允珩其实一直在期待能演出傅临星野心的人，野心和单纯的结合是演绎傅临星的要点。

顾允珩拧着眉，他觉得自己应该庆幸，至少在最后关头，他找到了目前为止最像傅临星的演员。

可同时，他感觉他跌入了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