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清晨。
程七芕收到了来自林慕晴和程七衍的生日祝福，父母这段时间也回了趟家，程峰铭说，还给她买了一台电脑安在卧室里，放假回家可以玩。
他们给程七芕发了红包，分别电话问候了两句便草草挂了，虽然红包上的数字只有弟弟生日时的一半，但程七芕并不在意了。
她不像程七衍，追求名牌鞋和手机，她一直不喜欢争抢，似乎“野心”“欲望”这样的东西，在她的字典里是不存在的。
程峰铭对此的解释是：
“养女孩子不如养男孩子那样费钱，知道你懂事，不像弟弟……”
父亲的论点对错，程七芕不懂，可她也明白父母的心偏向哪方。一把失重的天平里，她被轻而易举地高高挂起。
程七芕只是在键盘上发送了一个字：
“好。”
她已经考上了心仪的大学，走出了那座捆绑了她十八年的大山。
错落的竹林，高低不同的建筑，或有村民养的鸡鸭鱼群，天上飞着不知名的鸟类，这些都深深刻在她的记忆里。
虽偶尔怀念起大家在那个老旧的学校里一并学习的时间，带着浓厚口音的同学，总让她觉得亲切。
可更多的时候，程七芕觉得那座承载着竹林、建筑、鱼群鸟类的山，重重地压在她的肩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明明她是那座山上养育大的人啊，可为什么她有那种感觉呢？
程七芕睡醒，也收到了来自林艾尘的短信。
林艾尘这个名字，在他们几人的故事里并未消失。其实在那件事后，林艾尘总在自责，他也拜托了妹妹，希望她从中帮忙缓和两人的关系。
林慕晴觉得很可笑，她眼底冒起了一层火焰，对林艾尘冷嘲热讽道：
“即使你是我的亲哥，但你的妹妹也不是蠢货，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你对我的误解，你竟然会以为我会帮着你继续给你机会，伤害我最好的朋友？”
林艾尘也从未见过林慕晴如此冷漠的模样，他遮住深埋眼眸里的黯然，叹了口气：
“慕晴，我现在只有你了，李滓为和我已经彻底因为她闹翻了，没有人能帮我了。”
林慕晴已经放下李滓为了，可李滓为既然说不介意她把自己当哥哥，她又何乐而不为呢？表白被拒后还能做好朋友，她还挺庆幸能维持现在的关系的。
“我发现你还蛮擅长道德绑架的，对我如此，早些时候没认清你，撮合你们是我眼瞎了。对滓为哥亦是如此，还想利用他激励我上重本啊，为了达到你自私的目的，还好意思说这是善意的谎言？”
林慕晴轻哼了一声，笑容很是讽刺，她抱着双臂，单薄的肩膀因为她的动作跟着颤了一下。
“他给你说了？”
“是啊，怎么了？你敢做还不敢承认吗？林艾尘，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林家两兄妹从未有如此长的冷战期，从盛夏到寒冬。
失去了妹妹的牵线，林艾尘也不曾放弃联系程七芕，其实在偌大的校园里，他也偶遇过几次程七芕。
林艾尘选择的计算机系，校区离程七芕所在的哲学系较远，他总是要走很久的路，才能碰运气遇到她。
只是每次程七芕的目光一碰到他，就宛如受惊的鹿，扭头就跑。
他发现这条路行不通，就还是坚持线上给程七芕发短信了。聊天软件上，程七芕并没有删他，只是林艾尘再也看不见程七芕的任何动态。
连李滓为和林慕晴，也仿佛不约而同般地，再也没有更新过。
那段光阴，林艾尘牵着她的手时小心翼翼的眼神，还有贴着他胸口听见的心跳声，这些过去是否真的存在过？程七芕深夜里回想起那段回忆，也常常觉得那是一场梦。
每当她得到答案后，林艾尘就会打破她的回答，一条接一条的讯息告诉她：
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手机那端的喘息声，他在夜晚里做的事，就像一根针一般刺在程七芕的心里。
“七芕，生日快乐。”
他在所有加过程七芕联系方式的软件上留言，当然也包括收件箱。
她昨夜没睡好，起床后有些腰酸背痛的，洗漱之时，林艾尘给她打电话。
程七芕顿时有些后悔把他从通讯的黑名单里拖出来，她开了静音，林艾尘就一直打。
她只好无奈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可几月未闻其声，她还是有一刹那的恍惚，觉得有点陌生了。
“七芕，你总算把我从黑名单里拖出来了。我每天都尝试给你打电话，每次都在通话中，我想你是不会原谅我了……”
滔滔不绝的话，让程七芕感觉一阵心烦，她扶额，闭了闭眼。
她昨晚收到林艾尘的私信，说有很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说，她才把林艾尘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拖出来了小半天。
看着一串没备注但曾经烙印在心底的号码，她竟然觉得以前喜欢的他的声音，是如此刺耳。
“什么事？”
她蹙着眉，语气生硬，却因为正在刷牙的动作，让她的话听起来有些含糊。
“倒也没什么……呃，就是想祝你生日快乐，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手机那端的人支支吾吾的，程七芕冷哼一声，放下牙刷：
“林艾尘，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以后也不用编这种幼稚的谎，你不喜欢别人骗你，我也不喜欢被骗。你不就是想要一个答案吗？”
“……”
“要听我亲口说，我不怪你了，我原谅你了，心里就会好受一点是吗？好，我说了，你满意了吗？以后请不要再骚扰我了。”
程七芕的脾气也不是一直都是逆来顺受的小绵羊，没睡好的时候起来有点起床气，加上清晨的第一个电话就来自前男友的夺命连环call，原以为真有什么重要的事，结果接通后他说“倒也没什么”……
她自然不爽，正欲挂断电话，李滓为提着早餐开了房门进来，离洗漱间不远，见她醒了，便温声道：
“你醒了？给你带了早餐。”
程七芕看他进来，湿漉漉的手来不及擦，匆匆挂了电话。
不过李滓为的声音不大不小，在挂断前传入林艾尘的耳朵。
你醒了？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昨晚在一块吗？
“啊，刚睡醒。”
程七芕把手机息屏了，僵硬地回过头去，假装无事发生。
李滓为眉目带笑：
“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啊？”
“谁、谁做贼心虚啊……”
程七芕的目光躲闪，脸颊微红，低下头打开水龙头。
水声哗啦啦的，程七芕透过镜子看李滓为的脸色，他没什么表情，面色变得冷冷的。
他好像生气了……是因为自己撒谎了吗？
不知为何，程七芕还真有点心虚，可是没道理啊，林艾尘又不是情夫，她又不是在偷情，为什么要心虚呢？
她干嘛骗人啊，就该大大方方承认是林艾尘的电话，然后顺便李滓为的反应的。
哎，程七芕心中一阵后悔。
“早饭放桌上了，记得吃。”
李滓为说完，程七芕应了一声“哦”。
他穿着昨晚的大衣，插着兜走到程七芕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程七芕感觉他的视线有些捉摸不透，最后擦了个手转头回望他。
“让你睡那么迟，没睡好吧？”
李滓为没说其他的，关心地问她。
见他没生气，程七芕悬着的心也安了下来，侧过脸，莞尔一笑：
“是有点，起来还腰酸背痛的。”
“我就说了，这家酒店的床一定没我们上次去的地方睡着舒服。”李滓为微微翘起嘴角，眼里漾出笑意，“昨晚很累吧，辛苦你了。”
“也还好吧，你比我费力多了，还是你比较辛苦……”
程七芕答。
李滓为勾勾唇，止不住的笑意快要从眼角溢出来，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九点了，吃完早饭我带你去这周围转转。”
“哦，好。”
昨晚临睡前，两人聊了一会儿天，李滓为说这附近他很熟，今天的项目就是四处逛逛，参观一下李滓为曾经长大的地方。
程七芕点点头说“好”的样子，总是让李滓为觉得很乖巧，他忍不住揉了揉程七芕的头。
“你总是摸我的头，会变笨的。”
程七芕抗议。
“本来就很笨了，再变笨一点也无妨。”
“喂，你别忘了，高三的时候，我第一比较多！你排我后面，怎么说也是我比你聪明啊。”
她并不服气李滓为的回答。
“好好好，我们家七芕最聪明了。”
李滓为一怔，眉心微动，眼中的眸光竟比平日里还要深沉几许。
“谁要和你一家啊……”
这句话，程七芕说得极为小声。
两人今天从上午到晚上都是在外面度过的。程七芕作为一个宅女，已经许久体会过这样的日子了。
“累了吗？”
李滓为放慢了脚步，扭头看着后面慢悠悠的程七芕。
“还好。”程七芕嘴硬道。
她的确很少出远门，今天除了乘计程车以外，还是走了很多地方的，不过她喜欢在李滓为身边慢慢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