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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025 小楼昨夜,又起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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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洗漱时,珠娘也不理会我早晨混沌初开的大脑,便自顾告诉我最近这俩日城中发生的大事。

“女郎还记得那卫家女郎卫灵玉吗?”

“有些印象。”之前贾褒来贾府做客时,曾提及过这名字,说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总之好听的词都用到了她身上。

“前段时日,太子得到一副卫女郎的画像,说是一见倾心,然后还同皇后娘娘说要娶她。”

透过铜镜,我看着阿宸将金色镶珠钗一个接一个地插入我的发髻中。我向珠娘问道:“你听谁说的?”

“就......大伙都这么说。”

珠娘消息渠道多,但她的消息大多都是经过好几手的,所以只可信六七分。

阿宸弄好发髻后,我看着镜中的成品,还是觉得太过夸张了,于是朝阿宸摇摇头,示意她帮我换一个发型。

阿宸于是将刚插上的珠钗又一个个拆下。

珠娘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因为提及了卫灵玉所以生气了,于是继续说道:“卫家素擅作画,提交的那画像定是美化了不少。”

贾南风向来不喜卫灵玉,世人皆道贾南风丑而短黑,而那卫灵玉则是倾城绝色、才气出众。若只是单面的评价也就算了,这踩一捧一的做法,贾南风能喜欢卫灵玉才有鬼。

而珠娘作为贾南风的贴身婢女,也在潜移默化中对卫灵玉产生了恶意。

阿宸帮我整理好头发后,便说与我有事要说,让珠娘出去待会儿。珠娘虽然嘴上嘟囔我俩要说悄悄话不带她,但还是听了阿宸的话。

珠娘在这个院子里待的时间最久,所以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众人都会来询问她。但阿宸来了后,珠娘的权力似乎逐渐转移到了她身上。也不知阿宸是做了什么事,才让这个院子里的其他人这么听从她的安排。

珠娘走了后,我问阿宸:“发生了什么事?”

阿宸道:“李夫人约你一聚。”

李婉?我有些惊讶,我原以为之前那次后便不会再见,如今对方越过贾充来约我,也不知所谓何。

我问道:“她让我去干嘛?”

阿宸摇摇头,说她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听说届时李婉的两个女儿贾褒和贾浚也会去。

若是之前没见过李婉,我定会认为这是一场鸿门宴,但便是因为见过,我知她定然是不屑于做出这些事的人。

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她找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李婉这人并不简单,尤其是她对贾南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善意,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有所防备。

-

再次来到了永年里时,永年里还是如前些一般无嚣无尘,想自己第一次来李府的时候还是冬风萧瑟,如今却有些盛夏蝉鸣。

我与阿宸在李府门口未待多久,便见素槿推开厚沉木门,依旧挂着素净柔和笑容。

我视线触及素槿,嘴角勾起淡淡微笑,轻声道了句:“素槿姑姑。”

素槿见我喊自己姑姑笑容更深,抚起我的手,眼中充满慈爱:“女郎快进去吧,夫人一直念叨着你。”

素槿虽为婢女,但却与李婉相伴多年,甚至还陪她一同度过了最艰苦的流放时期。患难之交最为珍贵,所以素槿也备受李婉的尊敬。

李府的庭院景象虽没有冬日晶莹透亮,但也多了一份舒适静谧。李婉坐在庭院摆放的胡椅上,扇着便面。

李婉看见我后给我指了一个位置,微笑道:“阿南来了呀,快来坐。”

我坐在她所指的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正处于树荫下,十分凉快。

阿宸和素槿一同去了厨房取糕点,所以此时庭院里就只有我和李婉在。

我和李婉一时无言,场面倒是有些尴尬。

李婉给我倒了杯茶,然后说道:“阿褒和阿浚等会就来,你先喝杯茶。”

我端起茶杯小酌起来,紧接着便听到李婉感叹道:“我们快有半年没见了吧。”

我点点头说是。

李婉道:“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

当然是脂粉店,但我并不能同她说这些,于是便拿府里请来的老师传授的内容来说:“就《女诫》这些。”

李婉闻言似是有些惊讶:“哦?想不到你竟喜欢这些。”似乎不太相信我会看这些。

我看向李婉,不知她是否话中有话,像《女诫》这类书籍可以说是名门女子的必读书目,阅读这些难道不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吗。还是说李婉认为贾南风是不学无术之人,所以不会去阅读这些?

李婉问道:“怎么样。看了这些后有何体会?”

其实李婉猜的是对的,我确实没怎么看女诫,甚至每次老师来上课的时候我都是混过去的。

我倒是没想到她会问我对这本书有何体会,于是我打着马虎眼说道:“说的挺有道理的。”

李婉用便面盖住半张脸,但从她的弯弯的眼睛也看得出她此时其实是在笑。

虽是揶揄之意,但李婉这个反应也让我放松不少——她都不认真,我又何必认真。

李婉道:“你倒是和我说说你认为哪里是有道理的?”

李婉笑归笑,但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在脑中努力回忆有关女诫的记忆,而后胡诌说道:“时刻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养就勤劳节俭的习惯,诸如此类的美德不论是何人在何年代,都是需要的,我认为这便是《女诫》可取之处。”

“既有可取之处,那阿南所谓的不可取之处又是?”李婉发现了我说话的漏洞,立刻追问道。

说话不说太满只是我说话的习惯,如今却没想到给了李婉一个反扑的机会。

其实女诫这本书我并非一点都没有看,在我看来,女诫不可取之处无非便是那些过分捆绑女性的三从四德罢了,让女性失去自我,依附于丈夫,以丈夫为社交核心,以此扩张,对其中的人尽力讨好,而自己则落了个虚无的位置。

但话又说回来,这些内容在这个年代也是合理的,毕竟文化土壤是这样,如果突然冒出一个人宣扬女权,反倒是违逆了时代趋势。

我只想顺势而行,保全自己,并没有想要在这里做些惊世骇俗的事情,更不想违逆时代发展洪流。

李婉曾写过《典式》,虽然我并未读过,但估摸着内容应该与《女诫》差不多。

如果她是信奉女诫那套,若是我将我真实想法和盘托出,怕是今日这饭还没吃到便会被她赶出府外。

正当我进退维谷之际,素槿带着贾褒和贾浚走进了庭院。

贾褒和贾浚见到我并未惊讶,我想应是李婉提前同他们说了这事。

当然除她们俩外,司马攸和赵述也来了。

赵述是贾浚的丈夫,估摸着是20岁出头的年纪,朗目疏眉,虽说耐看,但在人群中还是属于不太打眼的长相。

与其相比,同行而来的司马攸便显得格外起眼,虽然模样并不符合时下大众阴柔审美,但举手投足的气质却让人无法忽略。

我将司马攸与之前见过的官家相比较。

一个人所展现出来的气质往往与其生活作息密切相关,虽为亲兄弟,但是官家眉目间的天子之威却已经染上萎靡之气,在这股萎靡之气下我似乎还感受到隐藏着的暴戾。

反之,司马攸则气质干净,一身浩然正气。

贾褒贾浚来了后,李婉拉着他们嘘寒问暖。

贾浚性格内敛,会压抑自己的情绪,但贾褒便不同。此时她抱着李婉述尽想念之言,丝毫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

李婉被流放那段时间,贾褒贾浚年纪还小,似乎是因为没能陪伴她们渡过那段最重要的成长阶段,所以李婉常觉亏欠。

我不由地想到了我的母亲,若她还在,会不会也是和李婉一样。

等素槿将饭菜端上来后,李婉才无奈的拍了拍贾褒道:“快松手,让旁人看了笑话。”

贾褒嘟囔着:“谁敢笑我。”

说完贾褒还作势的看了周围一圈,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司马攸身上。司马攸无奈的摇摇头,眼神中露出了宠溺。

在场的人无疑是司马攸的身份最高,司马攸若是无二话,谁又敢说他的夫人抱着自己的母亲不合礼呢。

李婉见贾褒与司马攸之间的互动不禁欣慰的笑了笑,我猜她应该是欣慰自己的女儿与女婿之间的感情吧。

司马攸虽然有过继这层关系在,但不论是过继前抑或是过继后,其身份都十分尊贵。过继前其父母为先帝司马昭及帝后王元姬,过继后其父母则是司马师及羊徽瑜。

司马师是司马懿最宠爱的儿子,而那羊徽瑜也身份也不差,其的母族也是当时的文学大族,还出了位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才女蔡文姬,而其父族则是四小家里的泰山羊氏。

泰山羊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汉代,其以清廉忠烈为世人所称道,该氏族在曹魏时期得到发展,而到了西晋这一代,随着家族成员羊徽瑜成为皇弟司马师继室,羊祜为西晋的开国功臣,以及羊瑾任职尚书右仆射等等,泰山羊氏也迎来风光无限的时期。

书中记载着泰山羊氏先祖羊续 “其先七世二千石、九卿、校尉”,足以说明泰山羊氏发源之久,身份地位之显赫。

所以羊徽瑜可以说拥有既文又武的家庭背景,泰始元年官家登基后,羊徽瑜被尊奉为景皇后,如今居住在弘训宫。

以德服人的司马攸自然在孝这点上也是尽善尽美,所以说莫说是自己的亲身父母司马昭和王元姬了,就连司马师及羊徽瑜也十分宠爱他。

所以司马攸自己不仅聪慧正气,还有靠山。

先帝尚在时,便苦恼过司马攸和官家谁更适合做皇帝,甚至想僭越旧制,立司马攸为帝,这让本就聚少离多的兄弟俩更是因为此产生了隔阂,即使是王元姬太后有意无意的从中调和,依旧是不能将消除这个隔阂。

司马攸作为曾经与官家竞争过皇位的存在,我并不认为官家能放任自己一方势力与司马攸一伍。

前段时间,官家受制于嫡长子继承制,选择了司马衷作为太子,这虽能稳固朝政,但司马衷这个憨憨成为太子势必不能服众。

官家继承皇位已成定局,在官家还当政的阶段,司马攸自是不能对其有所觊觎,但官家假若不在呢?获得多方势力支持的叔叔司马攸与侄子司马衷,他二人之间是输是赢却很难说。

而司马攸迎娶贾充的女儿为妻这一举动,怕是也在往这事上火上浇油。

虽说司马攸与官家血脉相同,但更具有继承权的司马攸自然会成为官家所防备的对象。

我原先一直以为司马攸娶贾褒为妻更多是看中他是贾充之女,毕竟原先贾充与司马攸一直不对付,如今若是娶了贾充,这贾充难免会有先偏向司马攸。

但今日一见,却觉着我之前的想法有些过于简单了,贾褒与司马攸即使真的属于政治联姻,但未必不存在真的感情。

想到这,我抬眼看了一眼眼前的司马攸,我眼神中多了一丝打量,我似乎感觉到司马攸还是有一股子的劲在,这种人虽然正直,但也不是那种愿意无条件屈居下位的人。

或许是因为在司马师身边待过的原因,司马攸身上也有着与其相似的隐忍。

我记忆中不曾有过司马攸做皇帝的记忆,像司马攸这种天之骄子,如若不能成帝,只能憋死。

对方似乎也感受到她的眼神,二人眼神对视,我瞧见司马攸儒雅但自高的眼里多了一丝惊异的成分,毕竟之前他也没被人这么打量过。

我不留痕迹的移开眼神,将视线投回桌上的菜,而后表情看似认真说道:“素槿姑姑这是什么?”

我指的菜略微发出黑色的光泽,素槿闻言解释道:“这菜啊只是普通的炒菜,只是我炒的时候加入了豉,所以看起来有些发黑。”

“姑姑,可是我之前我用过豉炒过菜,为何味道并无此鲜美?”一项少言的贾浚听到大家在讨论菜品也开始感兴趣。

素槿道:“女郎有所不知,,我的这豆酱里用的豉豆在蒸之前曾用苦酒浸渍过,故而能将豉豆原本的味道提取出来,将这种豆制作的豆酱加入菜中才会更鲜美有味。”

“姑姑是不是还在豆酱中加入了麻油……”

……

我见话题被自己成功引开才松了一口气。

司马攸与贾褒整个相处是非常相敬如宾的,这倒是在我预料之外,毕竟当初贾褒同自己理论的时候可不见得有这么温顺从良。所以一整个吃饭的时间,比起饭桌上的美味佳肴,我的视线几乎都在贾褒身上。

许是被我观察久了,正在为司马攸布菜贾褒也注意到我,于是用余光瞪了我一眼。

我哈哈偷笑,心里对贾褒佩服地五体投地。

-

用完饭后,我们仍坐在庭院中。

今夜的月亮又圆又亮,古往今来多少人寓情于景,将情感寄托于某种特定事物的习惯,不论过多少年都不曾变过。

某种事物一旦被赋予特定的含义后,再见时便会触景生情。

户外凉爽轻快,我看着月挂树梢,喝了几口酒酿,不免多了几分醉意。

酒精的催动下,脑袋有些发热。

我看着坐在我身旁的的人谈笑风生,吐露真情。

忽而,我感觉自己与这些人之间隔着一堵透明的墙,我在局外,他们在墙內。任凭我怎样大声呼喊,他们都无法听到。

稀里糊涂的想着一些关于跨年那日支离破碎的记忆,上班路上刷到一则关于中国女孩嫁到迪拜的新闻,刚出地铁站时深圳突然下起了暴雨浸湿了自己的细高跟,听公司同事说今年年会上的抽奖奖品有多丰富,傍晚时南谧打电话问我说饭局什么时候结束……

视野逐渐模糊,迷糊间听到各种声音

“……女郎我们回府……”

“……她只喝了一杯呀……”

“……快送她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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