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半夜做难以启齿的梦醒来这种事，池景声还是头一遭。
下了床，池景声赤足踩在地板上，落地窗的窗帘被拉开，能望见外面路灯中飘雪的路面。
靠在冰凉的窗玻璃上，池景声刚觉得好些了，一低下头，却忽然瞥到了自己的脚踝。
池景声的左脚不由自主地向后瑟缩了一下，梦里的记忆又闪过脑海。好像依然能感觉到炙热的手抓住那里，将躲避的他往回拉。
随后，池景声反应过来，气恼之下欲盖弥彰地踢了踢窗玻璃。
被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影响成这样……池景声微红着脸深呼吸几下，转身往屋外走去。
池景声没有套外套，就这样直接进入了外面的冰天雪地中。一层新雪埋了脚腕，那些荒唐的想法总算也冷却了一二。
如果那里有封信的话，会写什么？
如果那里真的有一封信，池景声当然猜到里面会写什么。
顾圣人要不然就是担心自己这个废物走投无路，善心大发忍不住又来多管闲事，要不然就是查到他都做了什么，来劝诫他回头是岸。
如果顾砚讨厌到他想落井下石……那就不会有信了，顾砚不会浪费这个时间。
池景声承认，自己不想去验证是哪一种，但他更不想当下这些可笑的幻想缠着他。
于是，不给自己退缩的时间，池景声重重打开没上锁的老旧信箱，看到里面躺着一封信。
池景声没有多看一眼信封上熟悉笔迹写下的名字，不容自己思考地飞快撕开信封，手里已经摸出里面有一张卡片。
那就是前者。
至少没有后一个糟。
信封里没有信，池景声倒出的果真是一张银行卡。池景声却忽然发现信封里还有东西。
是信纸被折成一个小方形，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
池景声展开纸张，发现里面是一个钥匙。
嗯？钥匙？
信纸的正中心，方正的字迹写着一串地址。
池景声眨了眨眼，大脑一片空白。
钥匙？
池景声随意坐在地上，赤裸的足上还沾着点雪，正望着窗外出神。
扔在一旁的手机屏幕闪烁一秒，显示通话已被接听。通讯另一头传来一个轻快的女声：“池哥，你终于联系我了。”
池景声又杳无音讯的这段时间里，郁松一会儿冒出个池景声夜闯监牢，亲自把池昌瑞大卸八块后伏法的噩梦，一会儿又担忧池景声别是心愿已了，能量耗尽退化成一株植物，在地球上某个与世隔绝的角落，静静生根发芽去了。
如今又听到池景声的声音，郁松总算松了一口气。正好她正在深夜复盘自己“驱虎吞狼”的战略，便迫不及待地说：“池哥，我们预计能在池昌瑞完全招供前完成……”
池景声说：“你看着办。”
郁松早就熟悉了池景声的脾气。这短短几个字，既透露出池景声给她的无限的信任和行动的自由，也透露出池景声对此根本没什么兴趣，于是郁松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不过，既然不是为了这些，怎么劳烦这位尊驾联系她呢？
不待郁松发问，她便听到池景声问：“人会做出以前绝不可能做出的决定吗？”
郁松愣了一下，想不通池景声怎么突然跟他聊人生了，但还是回答：“当然有可能啦，具体是哪方面？”
池景声自己也说不清眼下的情况。
寄来的是银行卡和钥匙，意思已经太明显了，顾砚比他预想的还要讨厌他。
其实池景声觉得自己能接受这个结论。
可是，道德标兵突然用包养强制爱手段来报复人，池景声却还是不解。
池景声又感觉一阵烦躁，从一旁翻出半盒许久未动的烟，刚取出一支，眼前却忽然闪过很久以前，一只手是怎样毫不犹豫地把他手里的烟抽走。
原本梦里对于那双手只有触觉，现在有了这段记忆，视觉也不由自主地补全了。
池景声抿唇闭眼片刻，把手里的烟和被捏变形的烟盒一同扔到垃圾桶，突然问郁松：“得罪过主角的人落难，落到主角手里被主角折磨的小说有吗？”
什么？什么折磨！郁松顿了几秒忽然瞪大眼睛。
不知道是该先纠结池景声为什么问这个，还是该惊讶池景声为什么问自己。虽然觉得自己应该是想歪了，但郁松还是有点心虚地先把手机的后台关掉，才结结巴巴地回答，“这……我……我不太了解这方面，哈哈……”
郁松听到池景声毫不留情地戳破：“我记得你经常看这些。”
郁松还在负隅顽抗，干巴巴地说：“小孩子不懂事，看着玩的……”
“把书名清单发我一份，电影也行。”池景声还是毫无起伏的语气，似乎没听出郁松的窘迫，“主角和仇敌要都是男的。”
又接收到一个重要信息，郁松头脑风暴几秒，忽然想通了：“老板，你不会是打算去抽牢里的池昌瑞吧？”
池景声：“……嗯？”
郁松赶紧劝阻：“老板，现在是新时代文明监狱了，这种事不得行的。”
池景声：“你在说什么？”
发现自己猜错了，郁松赶紧转移话题：“没有，开玩笑的。”
郁松还是想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那个，我真不常看这种。”
池景声语气没有起伏地说：“哦，你经常看得是大……”
“等一下！”
郁松竟不知道，自己的爱好被发现，和听到池景声念那个词，哪个更恐怖一点。
两件事都不可以出现！郁松立刻说：“老板，其实我看什么根本不重要，完全不会妨碍我完成您的任务。”
“十分钟，清单将出现在您面前！”
夸下海口之后，郁松又犹豫地确认道：“那个，您说的折磨，是指哪方面的？”
“你想的那方面。”池景声冷淡地回答，“还有，以后不要联系我。”
郁松疑惑：“嗯？为什么？”
池景声说：“我现在家中破产，自身难保，你联系我干什么？”
自身难保？你吗？郁松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池景声节奏：“什么？”
池景声惜字如金：“别打电话，需要资金或者其他的，发条讯息就行。”
话音一落，那头便挂断了电话。
独留郁松一人继续懵逼究竟发生了什么。
池景声摁掉电话，屋里又恢复了沉寂。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时而还有风声，看着已经完全被覆盖的街道，池景声忽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池景声站起身来，过了一会儿，屋里传出火柴划过纸盒的声音。
池景声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火柴，他低下头，看着枯木梗上的跳动的火焰，缓缓将手罩在了灼热的火焰外面。
他现在在顾砚心中是什么处境呢？
大概是，见不得人的倒霉私生子，没享几天福反被牵连，自作自受得不偿失，但也说明池昌瑞的事上算清白无辜。
所以事到如今，他走投无路，任人揉捏了。
池景声觉得这样听来，其实还不算最糟。
火焰的温度衬得池景声的眼睛不似原来那么冰冷。他垂下眼，继整垮池昌瑞之后，第二个让他不能就这么在雪里枯朽的目标，朦胧地出现在了池景声眼前。
火柴燃尽的余灰下落，落在池景声脚面的皮肤上。
池景声拂去那些灰烬后，犹豫片刻，抿唇缓缓握住了自己的脚腕。
这样，他至少能知道，那双手会不会那么烫。
他要看到梦里顾砚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