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几年前顾家的新闻，江城的每个人大概都有所耳闻。
因为顾砚的父亲顾介道和母亲徐君昭在突然离婚前，几乎是公认的模范夫妻。
二人同是名校毕业，大学校园期间就确定了恋爱关系。顾氏是顾砚爷爷一手起家，那时已经是个颇有名气的小企业，徐君昭则出生书香世家，几代都是精通文史的官员或学者，只有徐君昭兴趣在偏西方的心理学。
大学毕业后，徐君昭出国继续攻读学位，顾介道则接手家族企业，让顾氏几次扩张，又在徐君昭父亲病重时忙前忙后操持，终于得到了徐君昭父母的认可，在徐君昭父亲去世前，两人结了婚。
婚后为了多见面，顾介道把企业重心放在海外，好几年都是两国来回飞。徐君昭读博时，顾砚出生。一年后，徐君昭毕业回国，回到大学母校任教，一家人定居国内。后来顾氏继续发展，有了如今的规模，徐君昭的学术道路也一帆风顺，逐渐成了业界极为知名的教授学者。
二人无论是才学、品貌、家世都极为相配，二十年来也从未传出过不和的消息。可想而知，当年二人宣布离婚，顾介道另娶比自己小快两轮的新太太时，外界是怎样震惊，媒体又是如何巴不得二十四小时关注的。
不过现在看来，离婚后两人都未受到彼此什么影响。顾介道和新太太感情良好，在外界还认为身强力壮的年龄把顾氏交给了顾砚后就不再管事。徐教授的事业则更顺了，各种头衔一个一个往上加，学界的大会一半都要专门请她发言坐镇。
所以，当然没有人认为家世、名声都极好，还经历了这种变故的顾大少爷会同情现在的池景声，池景声也这么认为，更何况他还有更多更充足的理由。
他的目标一直很清晰：他想看到梦里那种时刻顾砚的眼睛，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夜幕低垂，顾砚推门而入，就看到了池景声正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着他。
客厅只留了池景声坐的沙发旁的一盏小灯。看见顾砚回来，池景声站起身，在微弱的灯光下看着他。
顾砚看着池景声的模样，低声说：“我们稍后谈吧。”
说完，顾砚先走向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顾砚像往常一样脱下外衣，突然叹了口气，撑着墙，把脸埋在手肘里。
“顾总。”耳边传来敲门声。
池景声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不等回答已经推门进去。
正在挂外衣的顾砚对他进来似乎很惊讶，池景声便小声问：“不是叫我吗？”
“我是说……”顾砚看到池景声已经掩上门，最终止住了话说：“没事，那就坐吧。”
池景声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坐在了顾砚示意的沙发上。
顾砚很快把衣服收好，做到了池景声对面，两人这下中间只隔着一个低矮的小桌子。
看见池景声安静乖巧地坐在一个角落，顾砚掩盖好自己的情绪。感觉对方现在很害怕沉默，顾砚便先开口：“麦阿姨说你在找我。”
池景声开口，微蹙的眉看起来很委屈：“你让我来，又什么都不说。”
“……抱歉，”顾砚似是有点无奈，“这么着急，是因为池昌瑞的事？”
池景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顾砚不会以为自己是想求他帮帮池昌瑞吧？
池景声不怕顾砚生气，他宁愿在顾砚脸上多看到一些情绪。
所以就算是“以前得罪了顾砚，现在落难大变脸来求他”这种剧本，池景声也觉得挺好的。本来以前的事清清楚楚是自己做的，话也都是自己说的，没什么好狡辩的地方。
有了这层恩怨，还能更好展开剧情。报复也比客气好。
至于求他救池昌瑞……这是个很经典的展开，之后无论顾砚生气失望还是提出条件，都能顺理成章地展开。
问题是，给池昌瑞求情？这也太恶心了，就是最初面对池昌瑞，池景声都演不出来这么孝顺的戏码，他害怕演到一半自己先忍不住吐出来。
池景声的眼睛眨巴眨巴，立刻摇头。
否定了这个理由，那得想出一个新解释。
池景声抿住唇：“我有点害怕。”
说完，池景声偷偷去看顾砚的表情，见顾砚的眉眼间似是陷入思索。
顾砚问：“池昌瑞涉及的那些事，你有没有参与，或者签什么字？”
顾砚补充道：“实话说就行，涉及到之后的解决方案。”
池景声摇头：“没有，我都不知道。”
“我知道了，这好处理，他的债务不会牵连到你。”顾砚简洁地说，“其他的我会处理，不用多想。”
虽然顾砚只是像处理公事一样几句给出了解决方案，对他把一切描述得很简单，和教材里金主各种冷哼敲打谈条件的样子不太相符，但两人应该也算完成了有求于人的前置条件，可以进入那部分剧情了。
池景声抬眼看着顾砚道：“谢谢顾总……那顾总要我做什么？”
顾砚沉默了片刻，也给不出回答。
其实他没有想到池景声真的会来。他只是想，如果有百分之一的概率，池景声真的需要陷入困难，那他就可以给池景声一条退路。就算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池景声不需要，他也就是被笑一下而已。
所以，在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下，他没有更多斟酌，由着自己放入了那枚钥匙。
可是池景声真的来了，他又到底想做什么呢？
顾砚询问池景声：“你怎么想？”
“都听你的。”池景声的眼睫闪烁几下，最后顺从地垂落下来，“我做什么都行。”
看着池景声依旧小心翼翼的模样，顾砚藏起心底复杂的情绪，轻轻重复了一下：“是吗？都听我的？”
“嗯。”池景声小幅度地点头。
顾砚盯着池景声，他可以理解池景声的拘谨，可以理解池景声的警惕。
可他还是难免对这样的池景声感到不习惯。他毕竟什么都没有做，厌恶的基础上就又加了惧怕，算是受了不白之冤。
顾砚忽然身体微微前倾，缩短了与池景声所隔的空间。
池景声身体微僵，即使两人间的距离依然称不上有多近，但这种突然靠近的动作，在沉默中也足够有暗示性。
池景声避开顾砚的眼睛，视线又落在了顾砚的手上。他垂下眼心底默念：要表现得不情愿，不情愿才比较刺激。
寂静了几秒后，池景声突然听到顾砚问：“那告诉我，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池景声的表情停滞了一下。心底的各种颜色废料瞬间被这句话打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心虚。
顾砚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池景声压住心虚，抿着唇语焉不详地道：“几日前跟人起冲突……被酒瓶碰到了……”
顾砚问：“谁？”
池景声支支吾吾地说：“那人已经得到教训了……”现在还不知道出院了没。
看到池景声又像是被吓到的样子，顾砚还是不再问下去，重新拉开距离。
顾砚也不再问其他的问题，这种情景下，也只能得到违心的答案。
更何况答案已经很明显，本身也没有追问的意义了。
池景声还在想自己有没有混过去，突然听到顾砚说：“以后不用勉强来见我了，我不会为难你。”
顾砚好像不想再说什么了：“有什么需要或是问题直接提，不想找我可以告诉麦阿姨，她会安排。”
看见顾砚要起身，池景声还没弄清楚情况，连忙先拽住他的手：“等一下……”
顾砚转头看他，池景声咬着唇低头，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被手心属于另一人指节的触感吸引。
从顾砚的视角看去，池景声似是没料到会碰到他的手，僵了片刻才改成拽他的衣袖。
池景声表情极为不安，睫毛投下的阴影在眼角颤动，小痣像是真的要变成泪珠滴下来：“可是，可是你一直都不在，我有事怎么和你说呢？”
面对自己池景声在害怕，保持距离池景声却显得更害怕。
顾砚没有看人委曲求全的爱好，以前也没有想到会在池景声脸上看到这种情绪。
顾砚突然意识到，在被惧怕这件事上，自己也不全然清白。
毕竟是他轻率地放入钥匙，而不去考虑更好的安排，最终让池景声来了这里。
顾砚的目光停留在池景声手上，单薄的袖口挡不住的锐物造成的伤疤，伤疤看起来很新，而且这个角度不会是自己故意弄的。
池景声听到顾砚微微叹息，轻声道：“待在这里不会有人找麻烦，我以后会尽量在的，如果有事可以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