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头发乱糟糟的，像是顶了个鸡窝在头顶，胡子邋遢好似几天没有梳洗。一双眼睛冷冷地扫过廖梧几人，最终停在被许仁抓着的小姑娘身上。

“你们想说什么？”

“布雷恩医生，我们是真心恳请您救救那些被病痛折磨的人。”

“我已经不行医了。”

“但您有那个本事，不是吗？而且，您也有帮助这些周围的居民，您也是看不下去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对吧。”

布雷恩沉默。

隔着头发和胡子，廖梧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又抛出另一句话：“艾唯医生也肯定不愿看到这种情景的。”

布雷恩烦躁地挠头：“我想想。”

许仁指着小姑娘：“明天。在此之前她呆在我们这。”

许仁说的简略，但是大家都明白，这不就是“给你一天时间，不给答复就撕票”，明晃晃的绑匪架势。

绑匪同伙廖梧刚转头，就看到许仁手中的小姑娘脸皱成一团，满脸苦恼。原以为是因为她被绑走给自家老师带来麻烦而烦恼，一问才知这小丫头是个没心没肺的。

小姑娘顶着苦瓜脸，委屈地说：“老师还没吃饭呢。”

众人：“……”

郑重将菜篮子交给布雷恩后，几人也回到住所。

饭桌上，众人时不时用惊诧的目光瞄向一个地方。

伊米莉，也就是小姑娘，坐在那，刚好露出的头被饭碗挡得严严实实，此刻正扒饭扒得正香。吃完，又伸长手，将碗递向前方，再要了一碗。完全没有作为人质的自觉。

周业忍不住问：“你就不担心你老师吗？”

伊米莉湛蓝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老师已经是大人了，老师说，小孩子不要操心大人的事。”

这句话恐怕不是叫你这么用的吧！

傍晚已至，天色渐渐昏暗，而伊米莉胸口却亮了一片。

“咦，你身上什么东西在发光？”可能因为年龄相仿的原因，吕迁迁对伊米莉比较亲近。

“你说贝壳吗？”伊米莉摘下项链。随着项链连带出的还有另一条挂着暗金色宝石的项链，但因为天色太黑，且它很快又滑回去了，让人看得不太清楚。

一条细绳挂着贝壳，贝壳散发微弱光辉，淡淡的暖黄色光芒晕在空气中，远看像是一颗误落人间的星星，“这是我捡的。”

廖梧：“这是哪捡的？”

“落星海，那里很多这样的贝壳，晚上的话海还会发光。因为发光的时候很像星星撒在海面，所以它还有一个叫法——星星坠落之地。是维洛迪斯的旅游圣地呢。”

维洛迪斯的日头总是很足，虽说天气不热，但要是到太阳底下逛一圈，明晃晃的太阳保不齐就晃瞎你的眼。

而列车乘客的住所前蹲着的两个人，正埋头在纸上进行一场厮杀。

“耶，我又赢了！”伊米莉率先抬头，颇有些得意的样子。

吕迁迁抱着纸，不可思议地反复翻看伊米莉连成的五子：“你不是刚学吗？怎么赢我这么多次？”

昨天伊米莉被安排给吕迁迁那一边。一个晚上的相处后，伊米莉和吕迁迁结下了深厚友谊。

廖梧几人也到了这。

廖梧看了一眼：“五子棋呢，收拾收拾吧，送伊米莉回家了。”

这语气说得好像伊米莉不是他们绑来的，而是自己到朋友家玩，玩完小孩子家长还得送人回家。

正欲离开，便看见一个身穿盔甲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男人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浑身散发一股低气压，周围人都退而远之。

伊米莉恰好不小心挡在他面前，被他冷冰冰的眼神一扫，立刻缩着脖子躲到一边去了。

“那谁啊？这么冲。”吕迁迁问。

伊米莉耸耸肩，似乎方才的害怕只是伪装而已：“还能有谁，德里克骑士嘛。他现在这个样，估计又被女王陛下赶出来了。”

“啊？女王为什么要赶他？”

“不喜欢他呗。”

吕迁迁疑惑了：“他不是女王的未婚夫吗？为什么女王不喜欢他？”

其他人秉着吃瓜八卦的原则也凑过来。

“嗯……”伊米莉看起来有点为难，但最终还是叹口气，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这件事我也是听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尤其不能告诉我老师，他知道了会骂我的。”

“你们知不知道之前女王被恶龙谷的恶龙抓走的事？”

众人点头。

“这事还有另一个版本。其实啊，当年女王陛下根本不是被恶龙抓走的，而是和别人私奔。”

“私奔？！”

伊米莉认真地点点头：“没错。据说那个人是个平民，国王瞧不上他，不同意他和女王陛下在一起，所以他们才会跑。

后来，国王知道了，特别生气，就让德里克骑士把女王陛下抓回来。你们看，德里克骑士毁了女王陛下的爱情，陛下当然讨厌他了。

而国王觉得这件事丢脸，就对外宣称女王陛下是被恶龙抓走的，还给女王陛下和德里克骑士定下婚约。

本来呢，国王是打算在女王陛下还没即位前就让他们结婚，没想到，他突然生了场大病，一下就一病不起。所以，就成现在这样了。”

“那个人呢？他最后怎么样了？”

“不知道。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还活着准备积攒力量再带女王陛下离开，还有人说他因爱生恨成了巫师，国王的病和现在的瘟疫就是他干的。”

“不对啊。”廖梧手抵在下巴上，“女王现在已经执政，要是她不想和德里克骑士结婚解除婚约就行。想和那人在一起，只要他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加之女王再强硬一点，大臣应该也不会反对。那为什么这两人还保持着现在的关系？”

伊米莉被难住了，偏头思索一会儿：“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也只是传言，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

此话先告一段落，毕竟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请布雷恩医生。

才到诊所就远远地看见一个人靠在诊所门上。

今天的布雷恩医生和昨天大不相同，胡子剃了，鸡窝头被梳得整整齐齐，衣服也换了一身，整个人看上去年轻精神了不少。

他们隐约明白布雷恩的回答了。

“您这是同意了？”虽是反问，但廖梧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嗯。”布雷恩简单回答，显然不想理他们，他更关心的是自家的小学徒。

伊米莉刚见到布雷恩就兴冲冲地跑来，乖乖巧巧地叫声“老师”，跟在布雷恩身后。布雷恩也温柔地揉揉她的头发。

是不是过于顺利了，他怎么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许仁觉得布雷恩突如其来的答应过于蹊跷。

像是有一双手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为他们推波助澜。

“请吧，布雷恩医生。”廖梧满脸笑容。

“我知道这次瘟疫是什么。”布雷恩目光阴沉，“也只有它才会让维洛迪斯束手无策。”

“十五年前的瘟疫，它又来了。”

星海街307号

一群人裹着白布，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站在门外，像是准备给人奔丧。

在说完那句话，布雷恩似乎并不想提起十五年前的那次瘟疫，众人也不好追问，生怕这位古怪的布雷恩医生因为他们的话改了主意。

于是，他们小心翼翼地“护送”布雷恩到德麦尼亚小镇，与唐纳德——也就是先前廖梧在王宫里见到的那个汉子——交接。

廖梧从唐纳德那得知进入德麦尼亚需要写申请书，还要布雷恩医生的签字。

而布雷恩当场回一句：“他们不会感染。”

但在唐纳德的坚持下，几人依旧走了流程，裹上厚厚的类裹尸袋白布。

敲过门等待开门的这段时间里，许仁默默思索。

瘟疫不会感染外来人。精灵小镇的白雾对他们没用，而精灵受影响很严重。瘟疫和白雾很像。

门被推开，带着疲倦和沧桑的眼睛出现在门缝：“请问找谁？”

“巴顿队长在吗？我们是矿工队的。”廖梧问。

“我就是巴顿。”巴顿趴在门上的眼睛微动，似乎是在打量他们这些人，“我没见过你们，矿工队里没有你们这些人。”

“我们是新来的，德麦尼亚被封锁这几天女王陛下发表告示征集矿工。”

“我们不是贝克的人。”许仁把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酒瓶盖递向门口。

这个酒瓶盖是好说话和筷子给他的，许仁有意地向他们透露他要去找巴顿的消息，两人就将这个给他，说巴顿是个谨慎的人，但是看到这个会信任他。

果然，巴顿眯着眼仔细看过那酒瓶盖后，便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巴顿的住所很小，家徒四壁。客厅、厨房、餐厅像往极小的盒子里塞大型玩偶一样，全部扭曲地塞在一起，显得布局极其不合理。仅有的一间房间房门紧闭，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你们是来问我光石的事吧。”巴顿说着在角落的一个纸箱里翻找，“找到了。”

巴顿手上的是一个类似护目镜的东西。

“这个算是一种探测器吧，通过它可以探测到光石的位置，我当初就是用它找到光石的。你们拿上就走吧，家里还有人在休息。”

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他们得到探测器，布雷恩协助皇室解决瘟疫。

然而，过多的顺利只不过是遮挡在麻烦之上的表象。

就好比几人拿探测器去矿脉要求进行全面检测时，遭到贝克的阻拦。

也比如现在，经过一天半的检测，几人依旧没见到光石的影子。

“不行，我眼睛都要瞎了，还是没找着。”吕迁迁摘下探测器，边说边揉眼，“咱们是不是被耍了，这个探测器是不是假的？”

探测器只有一个，且只能一个人佩戴。所以为减轻每个人的负担，大家轮流检测。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矿洞了。

许仁神情凝重。

那么只有两种情况。巴顿给我们的探测器是假的。另一种，矿脉里根本没有光石。

巴顿处境困难，不管是家里的事还是矿工队的事，都让他迫切地想得到女王的赏赐。女王或许记得他第一个发现光石的功劳，但要是第二个人发现的是大量的光石呢？

瘟疫不结束，巴顿就无法出来。如果第二个人在这时候找到大量光石，随着时间的流逝，女王也只会渐渐忘记巴顿。那么巴顿的赏赐极大可能会泡汤。

他是个谨慎的人，也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和贝克斗这么久。许仁不认为他会是那种相信与朋友的情义，轻易让朋友帮他挖光石的人。毕竟谁知道这些朋友中有没有也觊觎赏赐的人？

因此对他而言，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出来前不让任何人找到光石。

光石在矿洞的话，那么多人每天挖，挖到光石的概率还是很大的。所以许仁更偏向后一种。

不在矿洞又会在哪？

[“光石嘛，会发光。”]

[“落星海，……，晚上的话海还会发光”]

[“这张照片白天拍的看不出来，但在晚上乌漆嘛黑的一片突然亮了一块，你说明不明显。”]

“看来我们得再去找一趟巴顿队长了。”

巴顿被堵在门外。

自他开门，许仁就措不及防地把他拉出来，而廖梧合上门挡在门口不让他进。

他隐隐有不详预感，有些焦虑。

“落星海挺漂亮的，离这儿也近。队长住的街道也是以它命名的吧。”许仁略含嘲讽地看向巴顿。

巴顿瞳孔收缩。

“有光石嘛。”许仁好似漫不经心地抛出这句话，在巴顿心里投放炸弹，出其不意地炸开，“这个探测器应该很珍贵吧，也许队长付出很大代价才得到了这么一个。你会把它丢在杂物箱吗？我不信。”

巴顿小心谨慎，比起单独的一种选择，做好双重准备才是最保险的。

巴顿抬头：“你们猜到了不用跟我在这墨迹。我想要那个赏赐，有错吗？那个贝克明明什么也不是，仗着家里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前途和命运吗？我已经够难的了，上有老下有小，因为瘟疫染上病，开销巨大，要是我还没了工作……”

说到后面巴顿声音有些哽咽，但他仍旧恶狠狠地说：“反正我是不会给你们真的探测器的！”

廖梧开口：“我们不需要赏赐。你要知道，我们是外来人，女王的赏赐对我们而言没用，到最后我们都会离开。现在你会配合我们吗？”

巴顿有点动容，突然他想到什么：“那你们敢不敢和我签协议。”

众人互相对视。

巴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泛黄的纸。

『恶魔协议

由甲方提出要求，协议一旦签订，乙方必须满足甲方的请求，违反协议者的身心乃至灵魂将会被恶魔吞噬。

甲方要求内容：

双方签名（手印）：』

巴顿刷刷刷地在要求那行写下：得到女王的赏赐，留在矿工队直到自己想要退出。

“这是我从巫婆那淘来的。”巴顿看了他们一眼，知道他们想问什么。

几人仔细看后，毫不犹豫签名。

没有廖梧的阻拦，巴顿走入房子。紧接着，他出来，手上带着一个木盒。

木盒中是探测器，和假的那个乍一看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它的右下方刻了一个小小的太阳。

“我去过永夜城，探测器就来自那里。我也是去了那里才知道光石在落星海。虽然女王陛下也派人去过，但是他们走的是官方渠道，这可打听不到消息。”

或许是瘟疫的缘故，落星海附近人并不多。

夜晚的落星海的确如伊米莉所言，铺上了一层星光。零碎细小的光散落在沙滩上、海面上，与满天繁星映照，纠缠着海的深邃。宇宙的星坠落，撞于海上，碎成零星光辉落入另一片宇宙。

这是星星坠落之地。

他们向别人借了船。廖梧戴上探测器，跳入海中，不久廖梧浮上来，手中有什么在发光。

是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