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了，他急了”，林鹿快步走出楼栋，兀地转过身，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笃定：“祁信，你看到了吧？肯定有问题！”

“我说看到天台有人，正常情况下，一般人都会好奇是谁、有什么特征，方便尽快找到嫌疑人，可他们却矢口否认。还有啊，我提到宇修远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们看起来都很惊慌，为什么？而且校长最后说的那句话……”

祁信沉声说：“校长似乎很确信我们在监控上找不到任何证据。他们提前检查过或者做过手脚？但是……这样未免也太猖狂了？”

重新回到实验楼，林鹿站定在巨大的鎏金牌匾下，楼前的这片空地，不久前还残留着一滩血迹，现如今已经被冲刷得荡然无遗，脚踩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如雪泥鸿爪般转瞬即逝。

不远处的操场，有不少学生趁着上晚自习前的空档，结伴打篮球、散步、坐在操场上聊天。他们悠闲、怡然、富有生命力。

但加害余西澳的“凶手”就藏在其中。

一想到这儿，林鹿就觉得他们干净的面目变得陌生可怖起来。

“不过……”祁信偏过头看向林鹿，一脸严肃地问，“你真的看到余西澳坠亡时，天台上有其他人了？”

“没有，诈诈他们而已”，当时她只听到几声异响，然后人就死在了她的面前，她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再抬起头时，天台上即使之前有什么，恐怕也早已人去楼空了。

“那宇修远是谁？”

林鹿沉思片刻，才慎重地说：“女厕所里偷听到的一个名字，我觉得你们真的可以重点查一下这个人，可能和余西澳的死有点关系”。

祁信颔首，正要说什么，林鹿突然踮起脚用力挥了挥手，“这儿！”

游俞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过来。

祁信见状，皱了皱眉，这小子总是搞得自己很忙一样，整天究竟在忙些什么啊。又去哪儿买奶茶叠围巾、讲什么漂亮话哄女孩子开心吗？他到底有没有点别的出息啊！

只见林鹿凑到他的手机屏幕前，不知道看了什么，一脸惊呼地夸道：“游小俞，好棒呀你！”

游俞红着脸，挠了挠后脑勺，也不知道是跑得太急还是冷风吹的。祁信心想，反正一个大老爷们总不可能是羞得吧？

到底看了什么啊？为什么林鹿要突然夸这个“没用的美丽废物”。祁信抓心挠肝地也想看一看。

但林鹿下一秒就把手机塞回游俞手里，眼眸都带着微微笑意：“祁队，时间也不早了，那我们就先走啦，你们那边有什么新的进展的话，还麻烦你给我通通气呀”。

祁信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这个点了，不一起吃个饭？”

“不用啦，我们还要回一趟单位”，说罢，林鹿揪着游俞的外套，回头向祁信挥手道别。

一高一矮的两人并肩走着，脑袋凑到了一块儿，似乎又在看那该死的“好棒的”东西。

祁信忍不住点上一根烟，烟雾缭绕中，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学学游俞，放下不必要的身段去追喜欢的女孩儿。瞻前顾后畏畏缩缩这么多年，最起码得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吧。

*

迅速吃完饭后，林鹿和游俞回台里跟马东汇报了新的新闻选题。

马东都被林鹿整笑了，“可以啊你，回趟母校参加校庆都能目睹一手新闻现场”。

“就说能不能做吧”，林鹿懒得跟他插科打诨。

“可以是可以”，马东合上手中的钢笔后，平稳地放在桌面上，“只要你不怕被母校拉入黑名单，变成一个吃力不讨好的罪人”。

“谢谢，母校勇敢飞，出事自己背”，林鹿头也不回地转身，临走时还贴心地帮马东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

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她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总归又不会无路可走，最起码她还有死路一条嘛。

靠自己“非正常拍摄”的一些现场画面以及让游俞后面采拍的“同学们眼中的余西澳”，再穿插进校园空镜，一条常规的电视短新闻就粗剪好了。

交由后期包装师和负责配音的主播做完后续的加工工作，这条平平无奇的事件类新闻，在花城电视台晚间新闻频道播出。

除了狂热关注林鹿的粉丝注意到了这条深夜档的新闻之外，基本上当天在网络没有起任何波澜。

【鹿仙的橙子】林鹿今日播出新闻一则：花城大学附中校内一男学生坠楼身亡，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

数百人点赞，几十条评论。

【坐等这条新闻啥时候上热搜】

【别等了，上不了热搜。别问我怎么知道，学校不让说，嘘】

【今天刚看完林鹿学姐的演讲，出去就听说有人跳楼了，而且正巧跳在她面前……我有个同学还拍了视频】

但很快，“鹿仙的橙子”就发现疑似当事学校的学生们留的几条评论，几乎是同一时间就被自行删除了。

学校的舆情公关部开始行动了。

在工位上的记者专线被打爆前，林鹿早已拔掉座机电话线，动身前往下一个“战场”了。

堵吧，尽情地捂嘴吧，她倒要看看天下到底有没有不透风的墙。

*

林鹿望着眼前这堵布满手脚印的矮墙，伸了伸手，嚯！刚好可以够到墙缘。

她尝试将手扒住墙头，做引起向上的动作，但到底还是身高差了点，显得有些费力。

正要询问旁边的游俞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见他后退几步，加速冲向围墙，鞋尖腾空抵住墙体后借力一跃而起，双手攀着墙缘，稳稳当当踏在了墙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过短短数秒。

林鹿眨了眨眼，好家伙，少侠竟在我身边？

“小鹿，把手给我”，游俞伸出手。

两人顺利爬墙进入附中偏僻的后花园，游俞径直跑到一颗大榕树下，在靠近墙体的地方，拖出一个大包裹。

里面有两套衣服，是昨天林鹿让他独自采拍学生时，他托学生买来的两件附中特供校服。

林鹿早就料到了学校的尿性，遇到这种事，大多都是第一步封住全校师生们的嘴；第二步“不方便接受”所有媒体的采访请求；第三步加强学校管控，防止未报备的外来人员混入校内。

更何况，原定的“校友月”后续活动都暂时推迟了，如果他们今天想要从正门进入学校，肯定比登天还难。

所以倒不如借着事发后第一天的混乱期，偷偷混进学校，以学生的身份进行秘密调查。

“很合身诶”，林鹿伸直手臂，将自己全身打量一番后，满意地拍了拍游俞的胸膛，“怎么搞到的？”

游俞歪了歪头，“大概是……钱？”

行，和麦穗一样，“钞能力”取胜者。

“小鹿，你穿得够吗？会不会冷？”游俞将校服拉链拉到锁骨处，他的里面还穿了一件白色的中领毛衣，在冬日的暖阳下，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无害。

林鹿还是第一次发觉“清纯男高”能在网上走红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收了收神，回道：“不冷”。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

即使在偏僻的校园角落都能隐隐听到骤然响起的喧哗声，估摸着这个时间段应该是课间操活动期。

趁这个点，更好混进学生堆里。

林鹿刚往外走了一步，就被游俞抓住手腕：“小鹿，你要不要……带个口罩？”

在林鹿疑惑的表情下，游俞解释道：“可能会有人认出你”。

闻言，林鹿松懈地笑了一下，她还以为有什么呢，就这啊，“放心啦，我还没那么火，怎么可能有人认出来”。再说，她又没被单独打上聚光灯，走路上谁会注意到她。

突然，墙体一阵耸动，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从墙外翻了进来，径直跳落在她和游俞的身侧。

三人一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林鹿盯着少年那一头奶奶灰，万分惊诧，现在附中都有人敢染这么高调的发色了吗？还有没有人管了！

只见他默默摸了一把头，将奶奶灰头发径直摘下后，塞进黑色挎包里。干净利落的寸头给少年平添一抹叛逆不羁。

？搞什么！假发啊？

有点叛逆，但不多。

林鹿收回视线，拉着游俞打算装作无事发生地走开。

“你……”少年顿了顿，指着林鹿有些迟疑地说，“你长得好像那个暗访毒窝的记者”。

……

沉默震耳欲聋。

林鹿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烟，在手腕处磕了磕，抽出一根叼在嘴里，随后将打火机抛给游俞，示意他给自己点上。

游俞立刻心领神会，微曲着腰，单手护着火苗凑到林鹿嘴边。

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燃后散发出淡淡的薄荷味，林鹿吸了一口，流里流气地说：“很多人都说我长得有点像她，她有我这么好看吗？”

少年一脸无语地白了她一眼，“我眼瞎了，一点也不像，她比你好看多了”。

说罢，他“啧”了一声，径直往外走，路过他俩时一脸严肃地说：“大姐大与狗腿子？中二是病，得治”。

少年走后，林鹿赶紧踩熄烟头，用卫生纸包好后放进书包里，打算过后再找个垃圾桶扔掉。

一抬头，就看到游俞隐忍的笑意，连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笑什么笑！他骂你狗腿子诶！”林鹿拆开一支口罩戴好。本就巴掌大的小脸，此时被遮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对水汪汪的杏眼。

是骂吗？游俞不觉得，他也不会在乎别人如何评价自己。

他只觉得小鹿做什么都好可爱。

*

两人趁着大课间，偷偷溜进了实验楼。

尽管昨天祁信他们已经搜查过一次，但林鹿还是想亲眼看看，万一有什么遗留的线索呢？

如果真是有人害了余西澳，不是说犯罪嫌疑人都会回到案发现场吗？

作为一个非法制向的调查记者，林鹿所有“断案技巧”都来自于悬疑刑侦剧、祁信的耳濡目染以及文君的“道听途说”。基本没有逻辑和经验之谈。

按祁信的话来说就是“胡闹”，但恐怕也只有游俞愿意陪着自己胡闹。

两人在余西澳坠亡的天台和几层楼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林鹿想不通，余西澳为什么会来实验楼？

她查了余西澳班级昨天的课表，坠楼那个时间段正值体育课，而且那天也并没有相关课程需要到实验楼进行。况且，实验楼隔高一十九班所在的教学楼大半个校区，离操场也有一定距离，基本排除“顺路”或“就近”的可能。那么，他选在这个地点有何深意？

还有，厕所里女学生说的“和宇修远抢女朋友、惹到他这种人”，宇修远是什么人？他的女朋友又是谁？他们和余西澳是什么关系？

林鹿站在走廊上吹了吹风，这么一想，似乎先找到宇修远和他的女朋友要更高效一些。

她随处瞟了几眼，视线不经意间扫到墙上的“知名校友人物栏”上，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宇川柏，寰宇生物医药集团董事，捐赠实验楼一栋。

林鹿查过这个人，因为举报陈肈叙贪污受贿的公司总经理就曾任职于这家集团。

只是没想到，这栋实验楼竟也是他捐的。

“小鹿！有人来了！”游俞从楼道边第一间实验室后门跑出来，压低声音提醒道。

两人迅速躲进一间没有亮灯的标本室。许是很久没人使用过了，屋里一股陈旧的粉尘味。

林鹿将口罩往鼻梁上拉了拉，两指按紧口罩上的铝条。

一个人影从门缝间一闪而过。

林鹿指尖一顿，斜着眼看向小窗外路过的寸头少年。

刚才那个奶奶灰？！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