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惊变落
赫连无期化作巨兽，掐算着时间朝战场慢悠悠踱步，直到临近了才状似慌忙，高声招呼着兽潮退回结界之内，再不退，等结界效用全然散去，可就回不去了。
在战妖物大都化作了原身，在御山众人、朝廷精兵和武林人士的夹击下渐渐失了优势，城内落云侯等人自晓得救兵来了，也再不缩手缩脚。
群妖腹背受敌很不好受，听到赫连无期以妖语高呼的示警，自然再无心恋战，就此匆匆打住原先的计划，成群结队朝郊野奔去。
兽群朝一个方向突破，众人自然是阻拦不住，只是零星斩杀了些落在最后的妖兽。
却说枫漓将三怒烛台拿到手后，片刻不敢停歇地想要离开妖界，奈何在妖界主城之内根本无法施展瞬移。好在小妖们并不知枫漓已经叛离，见他重伤的模样，还颇为惊惧地退让。
枫漓远远瞧见朝这边赶来的一群人，只能认出言渊，但也足以晓得他们身份，下意识就避在一边。
言渊早就和赫连无期达成暗盟，方才也是亏了他相助才得以将结界毁掉，正想着趁结界效力全然消散前盗走三怒烛台，见枫漓有意避免冲突，也暗自松了口气。
两人就此心照不宣地擦肩而过，仿佛都没有看到彼此一般。
言渊等人来时显然已经扫清了道途，枫漓这一路反而顺畅，只是在遭遇妖尊时假意捂着胸口，一边咳血一边道：“义父，慕容言渊……”
妖尊本就在赫连无期处“得知”了御山破坏结界之事，看枫漓肩头明显的剑伤，也就下意识认定他是和御山之人起了冲突，再一听他言语，更是半点怀疑也无，根本顾不上听他说完，就脚步不停朝王宫赶去。
枫漓眼神闪烁地睇了一眼妖尊的背影，本以为在劫难逃，还想拼着妖丹破碎全力一击，没成想竟就这样过了关，也许是上苍垂怜，肯让自己再看瑟儿一眼，心中顿时又起了星星点点钝痛的欢愉。
待轩辕绞回宫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匆匆从宫殿中跑出来的言渊一行，自然以为是这群乳臭未干的小儿偷盗三怒。言渊等人见妖尊竟如此快折返，暗骂赫连无期背信，但也是早知如此，二话不说上前迎战……
枫漓踏出结界之时，显然被惊了一惊，难怪慕容言渊等人能如此长驱直入，原来结界已有损了。
这结界本就是由磅礴的妖气和传送的巨阵组成，既然巨阵已经破损，自然是人和妖都能通行，且传送阵的效力越来越弱，进入结界后离妖界主城怕也是越来越远，直至结界全然消散，往结界上撞等同于往云都郊外那棵千年古木上撞。
枫漓咳了一口血，又随手抹去，难怪方才感觉走过的路颇长了些，看来也不仅仅是因为伤重的缘故。瞧着远处奔涌而来的兽潮，为保万无一失，也顾不得伤势，运起功力消失不见……
勉强算作相安无事了数千年的六界，眼见就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却又转眼平息，寻常百姓自然是感觉不到什么，最多不过是因云都之变而受了些惊吓，而妖界，实乃一夕之间大伤元气。
如今结界被毁，妖族想要攻入人界，便只能从偏远的西境着手，可谓先机尽失。更别说三怒烛台被御山夺取，轩辕绞手中的神器不增反减，自是恨不能毁天灭地。
赫连无期听闻三怒被抢，也是一阵扼腕，本以为轩辕绞能及时赶到阻止御山之人，没成想终究是高看了这个尊君。也不知那群御山之人伤亡几何，但愿他们亦是损了根基才好，无期无不烦心地暗忖，不然就算坐上了妖界至尊的宝座，还要处处忌惮着……
数日后，轩辕绞还在兀自发泄着怒火，筹谋已久的无期却是趁虚而入，在被轩辕绞自然而然迁怒后，捂着伤口找了几大部族首领，苦笑道：“尊君这是怪我将诸位唤回来，坏了他灭绝云都的大计，恐怕要连累诸位受责了。”
几大首领不是傻的，即便是紧赶慢赶往回跑，入结界后也离主城颇远，直至今日才回来。更别说还有不少同族不知被弱化的传送阵送到了何处，可以想见，跑在最后头的怕是根本没能回到妖界。
蝠王最是恼怒，当初一子一孙跟着轩辕婷出去暴尸人界，妖尊也不过是不轻不重斥责了轩辕婷一番，根本没给自己一个交代，而今又有个儿子不知有没有及时踏入结界，生死未卜，他轩辕绞还要怪吾等不该归来，这是巴不得吾等都死在外头不成？！
豹王却不似蝠王暗自思量，端着伤手猛然变了脸色，骂道：“简直是其心可诛！这是想叫我们在人界腹地拼着性命不要了？他自己怎么不去？”
“这次多亏了右使，”狐王压下了满腹怨言，朝无期颇为真切地道谢，“若不是右使招呼我们，恐怕吾等族群更要受到重创。”
“可不是么！”虎王双目圆瞪，“这次围剿云都的，大都是我族高手，要不是及时赶回来，没准就都覆灭了。右使这份情，吾等记下了！”
众首领纷纷应和，不说对无期感恩戴德，也至少是多少朝他偏了心，嘴上虽不咒骂妖尊，但各自心中如何打算，自然就无人可知了。
赫连无期捂着伤口言道“愧不敢当”，心中却是万分快意，轩辕绞虽暴虐成性，但也不可能愿意让诸多大将折在人界腹地，又怎么会怪自己不该将群妖召回？说起来，轩辕绞此番也不过是因为大计未成而对自己言辞不耐了些，根本就没有出手，至于这伤口，拿来骗骗这些没脑子的大妖，还是不亏。
更叫无期意外之喜的，便是沐枫漓了，毕竟若没有修为高深的妖做手脚，结界不会轻易被毁，沐枫漓竟在此时不告而别，实在是挑的好时机。听轩辕绞那意思，他竟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本该在杀场的沐枫漓，再加上自己好一番推波助澜，想必他已认准是沐枫漓配合御山毁结界盗三怒，反倒是自己被轻轻松松摘了个干净。
然而，不管妖界内部如何心思动荡，与枫漓也已全无干系了……
另一边，在人界，本就是极寒的冬日，加之璟然毫不吝惜钱财，郑勋的尸身倒是被保存得极好。
一路上，璟然想了不知多少种告知忆煊和羽瑟这个噩耗的言辞，却想不到一种妥当的。
其实早在郑勋遇害的时候，忆煊就被腹中孩儿莫名的翻动折腾得不行，胸中也是莫名心悸。
而羽瑟，却是从未如此恨过自己的力不从心，自清醒后就片刻不歇地运功，只盼能早些驱散药效，身子刚一能动就要去云都，结果下榻时摔了个结实，一股钝痛直从膝盖传到心尖儿上，疼得冷不丁打了个颤。
等羽瑟终于能勉强跨上快马，却在城门就遇上了璟然的豪华马车，顿时心中一松，只当哥哥和狐狸都在车中。
诚然，郑勋和璟然都在车中，但却全然不似羽瑟期许的那样。
也许素来细致的羽瑟刻意忽略了，郑勋这家伙，若不是动弹不得了，又怎会耐得住性子，窝在马车之中？
羽瑟不知自己是怎么失去意识的，再醒来的时候，正见璟然坐在榻边，连忙撑起身子，只想从他口中听到一句否定，却终是没能如愿。
璟然如何不知羽瑟的念头，这几日，就连自己都希望，一觉醒后发现不过做了一场梦，又何况是羽瑟？看她不知所措地飘忽着眼神咬着唇，几息过后才发现她竟连呼吸都忘了，连忙捏紧了她的手，沉声道：“勋至死都有放不下的，你得撑住。”
见羽瑟仍旧没有反应，璟然也顾不得她的肩膀疼不疼了，干脆握紧了她的双肩，狠狠摇了摇：“你想让你哥哥死不瞑目不成！”
此言犹如惊雷在羽瑟耳边炸开，璟然随即听到一声极为脆弱的带着颤的吐气声，心中顿时一松，又将一个木雕从袖中拿出，塞进她手中：“你嫂嫂就要临盆了，此事，还需瞒着她。你听清楚了么？你得撑住，得回去，护住她和孩子。”
是了，得撑住，得回去，护住忆煊和孩子……羽瑟死死捧住憨态可掬的木头忆煊，这才潸然泪下，呜呜咽咽地压抑着哭声，似是怕兄长亡魂听到了会难过，忽而心口又是一阵绞痛，不禁死死按着心脏朝下压了压，好似这样，就不会疼了。
璟然偏过头去，狠狠按了按酸涩的眉眼，回头就发现羽瑟面色惨白地按着心口，顿时一慌，将人扶了：“怎么了？”
羽瑟死死咬着唇，等这一阵疼痛缓过了劲儿，才松开屏住的气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璟然哑然，这哪能是无碍的样子？当初趁着和婉惜成婚，请到贺的吴淼给羽瑟诊过脉，当然晓得羽瑟身子亏败得厉害，也听吴淼说过，羽瑟恐怕会时常畏寒乏力甚至头痛心绞，也不知此时是旧病复发，还是这么些时日一直不曾好转。
但此刻显然不是跟羽瑟深究病痛的时候，璟然看她面上渐渐回了些血色，也就将满腹的言语压了下去，只是给她送真气的手片刻没停着。
羽瑟双眼直愣愣盯着木雕，如同入了定，但身子仍旧因抽噎而发颤，其间不知忍过了多少胸闷气短，待身子恢复了些，便要再去看一眼兄长。
璟然想起她看到郑勋遗体那一瞬间软倒的样子，还有些后怕，但终是没拗过她，只好将她带到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