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舍不得
羽瑟稍稍冷静了些，低着头被锦带拉着走，脑中一团乱，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又想起，自己体内有枫漓的妖血，不会受控于他的妖术，也自然可以看破他所造出的幻象，这么说，此时抬起头，看到的，还会是那个人。
枫漓在前头静静地走，羽瑟终是没忍住抬了头，那个在雾瘴中若隐若现的背影，直直撞到羽瑟心中，生生顿住了羽瑟的脚步。
手中的锦带绷直了，枫漓轻轻拽了两下，显然身后的姑娘不愿再挪动步子。
羽瑟也不过是稍停，心中那如岩浆般的怨终于喷薄而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直直冲到枫漓面前，飞起就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枫漓惊了一惊，却全无躲闪的意思，任由羽瑟拳打脚踢发泄着心中怨恨，一双眼只是又忧虑又心疼地锁着她。
羽瑟泪珠子成串往下掉，拳脚是一点气力也没省。
枫漓全无反抗的念头，又为了让羽瑟惩治自己而尽敛功力，此刻已是尝到了腥甜的味道，口中仍旧温柔唤着“瑟儿”。
羽瑟骑在枫漓身上，见他唇角的血丝心头一缩，一个拳头落下去，却像是轻轻抚在他的胸口，人还不住抽噎着，下意识伸出尤自颤抖的手，想要去擦一擦他唇边的血迹，却又顿在半空。
枫漓却是笑了，握住羽瑟停在半空的手：“瑟儿，心头舒坦些了么？”
羽瑟痴痴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双手，努力稳了稳乱跳的心，深深吐纳着想要压下抽噎的势头，头脑逐渐清明，轻轻开口：“你不是真的，是不是？”
枫漓蹙了蹙眉，微微撑起身子：“瑟儿，你还不信我？”
羽瑟呐呐道：“我打了你这样久，竟不觉头晕气短呢。”
枫漓抬手摸了摸羽瑟的脸颊，疼惜道：“傻瑟儿，这是在幻境，你这是魂体，自然不怕瘴毒了。”
羽瑟仍旧是抬着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呐呐道：“我方才，听到盛狐狸的声音了。”
“是我施了幻……”枫漓话说一半，也发觉有些不对，默默闭了嘴。
羽瑟仿佛没发觉一般，仍旧只是傻傻骑坐在“枫漓”的身上，垂泪笑道：“可我不可能被你控制心神的，不然怎么会忘不掉你背弃我的身影呢……”
“枫漓”沉痛闭眼，将头偏到一边，终是无话。
羽瑟微微弯了弯腰，轻轻拭去“枫漓”唇边的血，苦笑中带着一丝崩溃的癫狂：“其实我潜意识早就发现了吧，不然，我怎么舍得这样打你……纵是你将我伤得再狠，我又怎么舍得……”
“枫漓”似是终于相信，羽瑟已经全然看穿了自己，下一瞬就化为星星点点，飘散在空中了。
身下的人没了，羽瑟忽的失去支撑，跪坐到地上动也不动，许久后才双手掩面呜咽起来，天大地大，终是孤寂寒凉染透了心，半点也再静不下来。
羽瑟在幻境中可谓全然失了斗志，外头的璟然却是已试过多种法子了，眼见羽瑟平静的面容被泪水沾湿，心中升腾起的，是经年未有的无力。
枫漓并非常人，在雾瘴中也能比尘世中人看得远上几分，便凭借这一点，一路不远不近跟着璟羽二人，只是方才在那场狂风中同二人离散，又在暗处替蓝玄结果了一只成精的灌木，眼前这才失了心上人的身影，只能尽力去感知。
璟然早在发现羽瑟入幻境的那一刻，就捏碎了枫漓给的妖铃，那铃声穿透层层迷雾灌入枫漓耳中，震得枫漓心神一荡，若不是遇了险情，璟然定不会这样召唤自己。
枫漓循着铃声赶去，途中摸出一包药粉服下，勉力控制住急促的呼吸，这药粉分明是掺杂了魔物的精血，于人族没多大影响，但对妖物，实在是不怎么友好。
璟然没闲心去想枫漓在此等毒瘴中是不是能用得上瞬移，心下暗骂枫漓总是该出现的时候闹失踪，忽而想起，当初和羽瑟一起在鬼界受伤，尘世间的身躯亦是出现伤痕，连忙执起羽瑟的手，划破她的手心，只盼幻境中的姑娘能看到自己的呼唤。
幻境中，时间流逝得较外界快上许多，外头的璟然才着急上火了小半个时辰，里头的羽瑟已然待了大半日的光景，只是仍旧颓然地软塌着身子，双手掩面地跪坐在那处。
手心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一股湿热沾染了眼角，羽瑟这才从放空的思绪中醒了神，看着手心逐渐延长的血痕，长长出了口气，捶了捶有些发木的腿，强忍着酸麻站起身来，晃了晃脑袋，冷羽瑟，你争气些，争气些，总不能为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死在这里……
枫漓有了铃声指引方位，闭目疾行，可算是没走什么弯路，赶到时正见璟然在不省人事的羽瑟手心划下那一道，瞳孔一缩就栖身上前，一边摸着羽瑟的脉搏，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璟然知道枫漓也不过是那么一问，现下定是有了想法，求证般问道：“入了幻境？”
枫漓也没有把握，触了触羽瑟面上的泪痕，心中狠狠一抽，席地盘膝：“我试着入境，带她出来。”
璟然皱了眉，正要说什么，就听得不远处传来声响，分明是个少女的声音：“临桑？临桑是你吗？怎么受伤了？”
璟然和枫漓对视一眼，齐齐警戒起来，果然不多时就看到一个少女连蹦带跑的出现在雾瘴之中，她那行动的姿势很是有些别扭，只是仿佛她本就能够吸纳毒雾一般，竟在颇远处就被二人瞧见了身影。
少女先是瞧见一立一坐两个俊朗男子，而好友的血气却是从他们身后传来，一时间不知这两人是敌是友，一边探脖子朝二人身后看，一边问道：“你们是谁？”
璟然挡在前头，挑眉反问：“你又是谁？”
“我是临桑的朋友，你们是不……”少女有些不高兴对方不答反问，但还是眨了眨眼答了他，心下实在担心好友，又上前一步，不错，血味儿就在他身后，再定睛一看，坐着的那人正握着一只白嫩嫩的手，那手上被划开了一道，还有些血在渗，“临桑！”
少女满心以为那手的主人就是好友，当下什么也顾不得就要往前冲，可还没两步，就一个趔趄，一只腿埋到了地底下。
璟然正待出手拦截，冷不防见了这么一幕，顿时有些傻眼，枫漓眼神也是一顿。
少女好生郁结，用力将自己的根拔了出来，朝边上很是崴了几步，用力摇了摇脑袋，满头的桑叶这才变回黑亮的头发，心道化形果然还是不顺当。
这么一个错身，少女倒是能看清靠在枫漓怀中的人了，那分明是个姑娘，哪里是自己的临桑？可是再凑上前仔细嗅了嗅，这姑娘的血里，怎么有临桑的味道？
枫漓一面以眼神示意璟然不必动手，一面紧紧搂了羽瑟，随时准备出击：“你就是临松？”
“你知道我！”少女惊喜道，“那你一定认识临桑是不是？这个姑娘跟他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的血和临桑的味道那么像？临桑呢？他在哪儿？”
璟然也寻摸出了点意思，自怀中掏出一包药粉递了过去：“你闻闻看，是不是这个？”
临松也不去接，直接就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脸色瞬时白了，下一瞬就在忧心惊惧中又变成了半人半树，扎根地下，急切道：“这粉末里怎么会有临桑的精血？你们把他怎么了？”
璟然心道，临桑大抵就是当初给勋煊夫妇一囊子生泉水的魔物了，后来无论怎么打听，他都似是忽而销声匿迹，原来果真是被云梓宸抓了去，恐怕凶多吉少。
枫漓生怕临松一气之下放出什么诡异的毒气，连忙安抚道：“他很好，我救了他。”
临松果然平静了些，也不费劲去将下半身的树形变成腿了，原地问道：“那他在哪儿呢？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我不知。他原先被妖尊轩辕绞擒住了，数月前，我在轩辕绞寝殿见了他，替他解了锁魂绫，也给他指了出路，不知他逃出来没有。”
璟然眯了眯眼，忽悠道：“正是轩辕绞逼我们进这毒瘴林替他寻东西，说是这包药粉中有瘴林中树木的精血，能抑制毒雾，想必他说的‘树木’，就是你口中的临桑了？”
临松红了眼，连连点头：“是临桑，就是临桑，我不会认错的。怎么办，他如果逃出来了一定会回来找我的，可是……”
“你若救了她，”枫漓打断道，“我就替你找临桑。”
临松看看枫漓怀中的羽瑟，鼓了鼓脸颊：“救她？她这是……做起离魂梦来了？”
临松不曾离开瘴林，连灵智也是在这林中开的，并不知外头的人将羽瑟这个模样称作入了幻境，璟然和枫漓听后先是愣了愣，而后也就了然。
枫漓点了点头，承诺道：“我会寻踪之术，只要你能唤醒她，我就可以用这包药粉替你找到临桑。”
“一言为定！”临松正愁不知何处寻觅好友，连忙应下，生怕枫漓反悔，抖落一片桑叶到枫漓手中，“我只能带你到她的梦中，你得说服她，让她知道她眼前的一切中只有你是真的，然后将她带到我身边来，你们都在树干上靠好，把掌心贴到桑叶上，一同连喊三声‘临松’，我就引你们出来。记住了，这片桑叶一定要拿好，还有还有，到时候你们一定要都挨着桑叶，一定要一起喊，我才能带你们出来。”至于你到她的梦中怎么找她，就看你的了，我也再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