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解乌龙

那位原本是环胸而立，听到这一句果然色变，高喝一声叫他们住手，眯着眼睛踱到众人跟前，盯着璟然问道：“他没死？”

御山诸人本就不欲惹事，见魔兵住了手便也按下不动，只是仍旧警惕，心中暗暗纳罕，怎么郑少将军跟重黎还有过节？

“就因为他闯过你的地界？”羽瑟如何听不出重黎对哥哥的切齿仇恨，虽不喜有人拿郑勋的名头说事，但也知此乃上策，压着火气道，“还是跟楼湛尹有关？”

重黎没得到答案，还被插了话，横去一个眼刀：“你是什么东西？”

璟然素来是个人精，自然瞧见重黎听到湛尹时那显然波动的眼神，惊见他眼神中伤痛居上，干脆压了宝，同羽瑟对视一眼，就指着她和枫漓沉声道：“我和他们是楼姑娘好友，你不答，我自然不会告诉你郑勋下落。”

“你们也是被御山挟持的？”重黎看了看被十几个御山弟子围在中间的，显然功夫不怎么样的羽瑟和枫漓，再看看璟然，自觉找到了症结所在，原来是挟持了那两个，威胁了眼前这家伙。

重黎再看向璟然，忽而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感慨，也不等他答话，接着道：“那我们便一同收拾了御山这群杂碎，有吾在，他们两个死不了。”

璟然却是笑了：“谁说湛尹是被挟持的？御山的人分明告诉我，是你劫持了湛尹，还杀了她。”

重黎勃然大怒，骂了一句“放屁”，而后想起小主子确是撞上了自己的魔刀，眼眶都有些赤红，一时间没能反驳。

羽瑟左眉一挑，撒盐道：“什么‘有你在死不了’？是有你在才没命吧，湛尹难道不是死于你的魔刀之下？”

重黎喉头一哽，而后又眯了眼：“你怎会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羽瑟几乎确定，重黎对湛尹不仅没有恶意，反倒还很是痛惜，便干脆说了实话：“郑勋之妻同湛尹情同姐妹，这才拉着夫君想要救她，湛尹为免他们身陷险境，自戕。你说，我们是如何得知？”

重黎愣了愣，不禁倒退两步，是了，小主子的的确确是推开郑勋后自己撞上来的，难道，不是因为郑勋的拉扯，而是……

璟然趁热打铁：“倒也不怕告诉你，我们此行就盼着能给湛尹报仇，你果然是重黎，倒是很会送上门来。”说着，便执起流风直直刺了过去。

其实璟然若真想杀了重黎，又怎会这么多废话，不过是为了把戏做足罢了。

重黎正黯然神伤，哪怕璟然已经出言提醒，还是慢了半拍，被流风割掉一缕头发。见璟然同方才的防御不同，果真是一副为好友报仇的冲劲儿，一面格挡一面哑声问道：“她这些年过得好吗？”

周遭的魔族见君上被一个凡夫俗子发了狠地武力招呼却只守不攻，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进该退。

御山诸人更是面面相觑，湛尹和重黎，又是什么情况？

不管是什么情况，总归是和众人原先以为的，不一样。

羽瑟适时愤懑道：“你狠心杀了小琵琶，还有脸问她过得好不好？”

重黎全然没有发现羽瑟言语中的试探，听到“小琵琶”时愣了一愣，却只当这是小主子的小名，想起心爱的清何弹琵琶的场景，又是一阵摧心肝。

璟然时时注意着重黎的神情，越发肯定心中猜测，这厮必是被人当了枪使，根本就是认错了人，而御山认定的魔族劫人剖丹，怕也是一场乌龙。

想到此处，璟然心下一松，心知今日定是有惊无险，面上却仍旧愤然，接着道：“就是，她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琵琶精，能如何得罪你这魔头了？剖了丹还不放过她？今日定要为她报仇！”

重黎闻言终于回过味儿来，心头不禁因期待而生出几分尤带犹疑的狂喜，出招也利落起来，不过片刻，在璟然有意无意的疏漏之下，擒住他双手，二人胶在一处，谁也不得寸进。

重黎看向羽瑟，沉声道：“你再说一遍，楼湛尹原身是什么？”

“没见她死后化为魔木琵琶么？”羽瑟冷笑，“怎么，连昔日主子的……”

重黎不待羽瑟说完，就惊道：“她是清何的琵琶？！”若真是如此，难怪她长得跟清何半分不像，却又同时有妖丹和魔根……重黎几乎是信了个全，都怪自己当时急火攻心，没能看清楚就晕了过去，连忙朝当初和自己一同追出去的心腹问道：“她说的可当真？”

当初重黎生怕魔兵中有二心者，并未说出湛尹是小主子之事，是以那心腹也不知情，只是应道：“楼姑娘死时，确是有一截枯木落下。”但，难道君上并不知道楼姑娘的身份？

重黎心中一时狂喜一时痛惜，看来那琵琶根本不知自己和魔界的渊源，当真是想要逃离，好在既然她是在妖界修出的灵智，噬魂魔刀倒也不会全毁其元神。

终是深深一叹，重黎松开璟然的手，又连连挡了他几击，一跃退后数丈，高喊道：“楼湛尹是被御山毁了妖丹，是我替她续接魔力，纵是她不撞魔刀，也活不了几天。”

璟然这才停了手顿在原地，苗青却上前道：“笑话，分明是你们毁她妖丹，竟没脸没皮赖到我御山头上！”

枫漓一把拉住意欲再度动武的苗青，直直看向魔尊重黎，沉声问道：“你以为楼湛尹是谁？又是谁告诉你的？”

重黎缓过一阵阵的情绪起落，这才阴下眼神，是了，如今再回想起来，湛尹回到魔界之时，的确时时呼唤什么莫其修的名号，看来她当真是在御山过得极好，而挑动自己在御山弟子手中打劫的消息，经查正是赫连无期的随从在妖魔皆有光顾的地下赌场“无意”提及！

“想必那厮不会当真面对面同你说这些，想必魔尊也不会笨到不查清是谁散播的消息就贸然对御山出手。”枫漓早就晓得无期的野心，只不过数千年来不放在心上，如今有什么不明白，“既然琵琶的内丹之中封印着轩辕绞半数修为，御山兵刃焉能毁她妖丹？若我猜的不错，是赫连无期诱你出面与御山为敌，他却从中作梗，混乱中毁了楼湛尹妖丹，为的，不过是让轩辕绞的半数修为消散天地，而他……”

“取轩辕而代之。”重黎咬牙切齿接了话，却也瞬间明白了形势，若不是为了清何，自己是万万不会铤而走险与御山为敌的，更不会再拉着已经凋敝的魔族掺和六界争斗，当下就收了魔刀，对蓝玄等人拱手道，“小王愚钝了，本以为御山劫持了清何公主遗孤，这才多有得罪，万望见谅。”

这个反转不可谓不快，饶是再怎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璟然，也没料想到这千年万年的老魔头，竟能对着一众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将姿态摆的这么低。

御山诸人就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当初重黎派兵劫人，好似也的确只是想速战速决将人带走，是以御山弟子虽有伤者，倒也不严重，反倒是他的魔兵死了几个，既然楼姑娘的死也不该归咎于他，他哪还有什么得罪的？

修道之人尊师重道，也敬慕前辈，重黎虽是异界之尊，但毕竟是不知隔了多少辈分，且他在往昔大战中也算是磊落了，今日得他微微屈身，御山诸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连连收了兵刃，回了个更得体的礼，区区人界小徒，如何受得住一界尊主这一拜。

如此便算是握手言和了。

蓝玄终究是记挂着其修，又上前几步，朝重黎一礼，恭敬道：“尊主有所不知，湛尹和我御山一位师兄两情相悦，还请尊主将她的尸身交给我，我也好带回去给师兄一个交代。”

重黎愣了愣，当初自己以为死的是小主子，小主子生而有灵，又是在魔界降生，若是死于噬魂魔刀，自然是灰飞烟灭，是以自己就算是醒来后，也没派人去找过什么尸身，这下，要到哪里去找一截枯木？

反倒是重黎的心腹沙疆凑上前来，对重黎耳语几句，重黎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原来沙疆自修出灵智就跟在重黎身边，对重黎的情爱往事知之甚详，在湛尹死时就认出了魔木琵琶，还以为尊上本就是想将心爱女人的琵琶抢回来，但见尊上伤心之下没有过问，就私自将琵琶收好，想着待尊上要睹物思人了，再拿出来给他。

重黎虽然情根深种，却没什么睹物思人的诗情画意，略想了想，就令沙疆将那枯成一团的琵琶取了来，轻轻抚了抚，亲自递到蓝玄手中：“此乃清何生前最喜欢的乐器，如今虽毁了，你们也要善待。”

蓝玄看着这一截枯木，想起古灵精怪的小湛尹，不禁鼻头有些发酸：“自然。”

枫漓毕竟比众人多活些年岁，对当年的风花雪月多少也听闻过一些，看着重黎眼中深重的情意和悲痛，不禁有些唏嘘，状似无意轻声感叹：“魔尊对清何公主当真是情深义重，过了这千万年了，还想着救护她的遗孤。可惜，终究是没寻到故人之女，也不知她是死是活。”这话点到为止，再多的，也不便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