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后座，巴掌大的小狗躺在我膝盖上撒娇，它眯着眼，仰头甩出小舌头，无忧无虑毫无危机感地熟睡着，而我，则打开光脑摄像头，给小狗拍摄了几张照片，然后上传到联盟主流社交平台的账号上。

这账号我很少用，内容空空如也，没发过任何一条消息，但图片上传之后，大数据很快把这几张图片推送给了其受众。

诸如此类的评论划过我的眼帘：

“好可爱好可爱，小狗好可爱！”

“楼主摊上大事了！不想有事，立马给我打五百星币，下午我就把狗提走！”

“小狗，嘿嘿，熟睡的毛茸茸小狗，埋肚皮狂亲狂亲狂亲……”

等了五分钟之后，都是这样的评论，联盟的大部分普通民众们，都在赞扬着小狗模样可爱。

看来的确，联盟大部分民众对兽人种的存在所知甚少。

我垂眸，光脑很快联系上了另外一个人，这人是在我在网络上认识的一个情报贩子，【鱼】，我当初知道废车场就是个隐形黑市的事情，也是从【鱼】的口中知道的。

我把这只小狗的照片发给对方，问对方知不知道这只狗究竟是什么品种，给他打了五万星币。

三分钟之后。

【亲，您……究竟是在哪里买到这这种怪物的！】

【我理解您身为科学家的科研精神！但是这种生物的尸体就算了，活体您可千万别动了！……您不会是想养它吧！】

有趣。

我心中暗道，联盟中无一人察觉这只小狗的奇特，为什么这位无法无天的情报贩子，竟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惊恐语气。

要知道，我当初曾经请【鱼】帮我窃取帝国的共生机甲的核心驱动力技术，【鱼】都能给我弄来，他必然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现在竟然对一只小奶狗如此慌张。

【养一只狗而已，我怕什么？】

我轻轻一问，对面竟然像是炸了般，噼里啪啦发了一大堆的话来。

【这不是狗！这是怪物，长大了，会发疯还会吃人的！他们是人类作孽才创造诞生的畸形怪物！】

对面的情报贩子慢慢地把情报告诉了我。

兽人和半兽人这类的种族，原本只是存在人类的小说与幻想中的虚构人物，然而，伴随人类进入星际时代，对基因技术在暗地里发展得蓬勃发展，人造人，兽人，半兽人，这样存在被制造出来。

人类脆弱的皮肤被蓬松温暖的毛发替代，无力平庸的人类身体上被加上了兽类的利爪尖牙，半兽人，拥有着人类的智慧与野兽的体魄，虽说是人类科技的产物，但也被曾经几位科学家称作“未来的新一代人类”。

我的指尖划过几份文件，心中十分惊讶地发现无论是帝国还是联盟，虽然并未在市面上公开，但政府都曾经有让全人类完成兽人化改造的计划。

但，这份计划，都被双方之间的战争搁置了。

起初，联盟不过是叛逃帝国的一支奴隶舰队，他们在荒星之上建立的新国。

数百年后的联盟制的自由联盟发展蓬勃发展，和逐渐颓败的帝国已经分庭抗礼，但帝国直到现在也是一个庞然大物，早年间，联盟和帝国数次发生惨烈的战斗，在前十年前才进入了停战期。

而兽人，便是在联盟和帝国战斗最为激烈之时，被人类利用改造成的战斗机器。

一小部分帝国军和联盟军，曾经接受改造，成为了兽人，他们都各自成为联盟最精锐最勇猛的军队。

那时候的改造以提升士兵身体素质为主，但战争越加狂热，人们就越加追求力量，这一点，体现在了被改造的兽人身上。

我指尖划过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画面，忍不住咂舌。

最初的，兽人依旧是人，他们有着人类四肢和五官。

但越到战争后期，改造兽人已经越来越不成人样。

他们变成了它们，人类的外形已经逐渐消失了，他们变成了各种各样巨狼，巨狼，巨虎，还有更多奇形怪状的模样。

早期联盟和帝国军的战斗，得益于雷达屏蔽装置和信息阻碍装置，双方星际时代的索敌技术手段都无法运用，远程攻击手段也受限，常常发展到接刃战的地步。

那时，联盟和帝国交战的最大炮灰，便成为了这些兽人。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再是战士，改造早已不再追求保留人类的外形，甚至保留人类的理智，军方只要求忠诚听从命令的战争机器罢了。

百分之六十的兽人，都是隐性的疯子，纯粹的战斗狂，若是无法即使发泄欲望，他们便会发狂，嗜血残暴杀戮周围一切的货物，并且终生无法恢复人形，根据记载，最强大的兽人，近乎能化作神话般巨兽，能轻而易举毁灭一颗星球！

然而，伴随停战协议，战争结束了。

对待这样的兽人，帝国和联盟都采用了同样的方法，赶尽杀绝，篡改历史，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记得兽人这样的存在。

【但——如同当初帝国奴隶出逃建立联盟，兽人们实际上……活了下来。】

【这不是秘密，远离人类星系的道亚兽星，出逃苟活下来兽人族们并未忘记他们的仇恨，他们正在日新月异地发展着，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报仇】

读完了所有情报，我倍感头痛。

既然【鱼】知道这份情报，那联盟和帝国已经知道这份情报，还能有人走私把兽人卖到黑市，黑市中不少也知道此事……为何人类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动静？

因为帝国和联盟还没分出个高下。

他们谁也不敢把大部分资源配置到星际探索之中，而是一心一意研制武器，装备军火，帝国和联盟注定还有一战，无论理由是正义还是独裁——

人类就是在内斗。

而现在，注定和人类有着血海深仇的一位兽人族，冷嵘，却……

却在拍卖会上，被年幼的我买下，成为了我的小狗。

【您还是快点把这只兽人种出手比较好！】情报贩子似乎真的在苦口婆心的劝解我，【兽人族虽然理论寿命很长，但他们自诞生之后，不过二十年，便被疯症追上了！他们甚至会亲手杀死自己养育者！这是道亚兽星最传统的习俗！】

我：……靠。

祂：【……哈！】

和鱼聊到这里，我忍不住脸皮抽出，我望望人模人样的冷嵘，狗模狗样的小狗，突然一阵恶寒。

我把小狗慢慢的放在冷嵘的膝盖上，表面平静的说：

“你的狗，你养。”

冷嵘在开车，他依旧是是一副平平淡淡，毫无波澜的模样，他乌蒙蒙的眸子望望我，又望望那只小狗：

“少爷也可以养它，它长得很快，用不了多少食物，他就可以自己觅食了，还能保护少爷。”

冷嵘用和小狗同样天真无辜的模样望着我。

我不知如何作答。

情报贩子给我的那么多情报，那么凶残，那么野蛮，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它现在看起来很可爱，但长大了，可能会发疯，会咬人，你不知道？”

我问道，冷嵘似乎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人类物种，他难道就完全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他不知道他是兽人族？

但下一刻——

冷嵘回答得异常流利，道：

“不会发疯的，又少爷在，我都没发疯，它也不会。”

我，都，没，发，疯？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由得手按在后腰的枪上，摇头，有些混乱：

“等等等等，冷嵘，你知道你就是只狗吗——兽人族里犬类人种，你知道吗？”

冷嵘歪头：“当然。”

我纳闷了，难道【鱼】的情报有错，冷嵘岁数都这么大了，除了因为我的信息素发情的那一次，他可半点没有发疯的征兆，耳朵尾巴藏得规规矩矩的，和个人类都差不多。

我尽量用温柔礼貌的语气道：“冷嵘，你平时……身体还吗，脑袋里就没有想……比较暴力的冲动吗？我了解到兽人族的总是很难控制住自己，他们似乎总是很喜欢打架，你——”我艰难开口。

“你没有这样的想法吗？”

然而，冷嵘的罕见的沉默了，下一刻，他说的话，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少爷，您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吗？”

“什、什么？”

“从在拍卖会上我见到少爷的第一眼开始，我的爪子就想要刺破您的肌肤，我的犬牙就想要咬破您的喉咙，我想要把您杀死吞吃入腹，少爷您的味道很好闻，我会因为您身上的任何一道伤口而激动万分，因为我十分想要尝尝您鲜血的味道，哪怕一滴。”

说这一长段话的时候，冷嵘依旧是十分平静的，他又道。

“——但就算这样，我也没疯啊。”

什么？

“毕竟，您不但毫无恐色地给我套上项圈，还答应了我的要求，和我立下誓约，在实现少爷约定之前，我是不会疯的。”

什么？

当时幼年的我，究竟是如何让这只怪物变成现在这种模样的？

我——

我突然想起来了。

*

拍卖会上，年幼的小少爷买下一只小狗，但他并未让任何人知道。

毕竟是偷了爷爷的卡买的狗，他可不想在拍卖会上被他爷爷当众把狗退回去。

这是他的小狗！

没有任何人能夺走他的东西啦！

他早已失去了太多东西。

年幼的小孩，已经下了如此决心，两只小短手侍者递给他的宠物箱，脸涨得通红，偷偷回到自己卧室，像是在迫不及待要拆一个礼物。

小孩并没有注意到，小狗的宠物箱十分奇特，厚重的外壳，几乎能抵挡任何子弹激光的射击。

年幼的小孩，十分聪明，他读懂了异常繁琐的开箱流程说明书，但年幼的小孩天生就缺乏某种危机感。他没有任何犹豫。

他释放了它。

他晕了过去。

等年幼的小孩再睁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血泊里。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小孩鼻尖，他手臂侧感到一身湿软，黏糊，那是小孩自己的血，在一阵阵尖锐刺痛的耳鸣声与逐渐变暗发黑的视野之中，小孩明白一件事，他【受伤】了。

而那伤口的罪魁祸首是——

狗。

那只无辜的，可爱的，毛茸茸得让人心软的小狗明明看似如此柔弱，但咬合力去近乎已经把小孩的手骨咬碎了一大半了。

年幼小孩尖叫。

但等尖叫劲过了，他眨眨自己湿漉漉的双眼，突然发现——

小狗果然还是小狗，虽然小狗咬人得很疼，但小狗的嘴巴太小了。

小狗嘴巴完全张开，也是小小的，也够不到完全把小孩的喉咙咬破的地步，所以，小狗才只咬上了小孩的手指，手心，手掌。

一时半会，小狗小小的嘴巴，也是吃不掉一个小孩的。

同时，年幼的小孩天生就缺乏某种危机感。

那个时候，虚弱的小孩似乎依旧没有呼唤任何一位大人的帮助，他只是发颤着说：

“你在吃我的肉吗，小狗，没问题。”

小狗埋头吃肉，没有理小孩。

小孩自顾自地说着，近乎是哀求的语气：

“但，能不能让我把你养大？就像妈妈一样。”

唔？

小狗抬起头来。

全宇宙的生物，似乎都叫妈妈为妈妈，小狗听得懂妈妈这个词，即便他只是一只会要咬死人的小狗。

也是一只没有妈妈的小狗。

小狗感到伤心。

小狗咬小孩的动作变慢了，狗嘴上的血，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小孩的手，已经被咬掉了大半。

小孩忍着痛，一边掉眼泪一边继续道：

“我的妈妈没能把我养大就已经死啦，我想要把你养大，小狗小狗，求你啦，我会做你最好的朋友，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啦，唔……”

“我真的很想要做到妈妈没做到的事。”

小孩用完好的那只手摸摸小狗的头，再度被小狗咬碎了另一只完好的手的手骨，他再度尖叫的嗓子都沙哑了，近乎呕血了，但他的房间是隔音的，大人不会知道。

小孩用恳求着的语气道：

“养大了之后，你再吃掉我也行啊！那是我个头更大，说不定更好吃了呢！”

“在此之前，我保护你，也请你保护我呀，小狗，求求你啦。”

这时的小狗依旧没有听懂小孩的话，小狗只是记下了小孩语调，很久以后他才会明白这些话意思，并且为此高兴的尾巴乱摇。

但，此时此刻——

小狗肚子，也已经吃撑了，吃不下了。

小狗毕竟只是一只小狗。

小狗松了嘴，小孩慢慢地爬到了治疗仪里，小孩在很有钱的家里，小孩买得起治疗骨折失血的昂贵仪器，也买得起一只要咬死人的小狗。

小孩恢复了，小狗并没有再咬小孩，因为有更多的大人能咬，大人体型更大，小狗体内基因告诉小狗，这是更优质的猎物。

但——小狗还是觉得小孩是最美味的小孩。

而小孩。

年幼的小孩天生就缺乏某种危机感，同时，对于剧烈的疼痛创伤，他们遗忘得极快。

一夜之后，小孩睁眼，他只记得摸小狗头顶时，那毛茸茸的，温暖的触感，其他一概忘了。

于是，小孩和小狗，如同所有正常的小孩和正常小狗一样长大了，他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但童年一过，小孩要出去读书了，他和小狗分开，然后便很少回来。

小狗去找了小孩。

但小狗也换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小狗是个怪物小狗，小狗变成人的模样，很能吓人。

小狗依旧还是小狗。

虽然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看，小狗已经成年了，但——

兽人族的理论寿命来说，他不过是只小狗而已。

——虽然兽人族大多活不到成年，短短十几岁就死掉了。

小狗很努力，他要能努力地被小孩“养大”。

然后吃掉他最美味的猎物。

*

“冷嵘……你……还是个未成年的……狗，吗？“

“当然。”

冷嵘悄悄的，轻轻抿嘴，隐秘地舔唇，眯眼道：

“成年的兽人，体型会更大。”

“那——你还有多久会成年啊？”那声音听着都轻轻软软的，像是个刚烤好的美味小面包。

“唔……大概两三百年的样子，但请放心，就算是小狗，身体也长得很快的。”冷嵘心猿意马的说。

*

吓死了！

我汗流浃背，瞬间松了口气，跌回座位上。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