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州没想到6/99又向他请假。

他的办公室很小，他同事的办公室就在隔壁，密密麻麻地一排，仿佛蜂巢。

咚咚几声，门被敲响了。姜州刚被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这会儿刚回办公室，连口水还没来得及喝，只得道：“请进。”

又是6/99。她的面容很年轻，年龄大概在二十四五左右，鼻子高高的，有点鹰钩鼻的形状，眉毛很淡，眼睛大而下垂，上嘴唇很薄，还起皮了，下嘴唇相对厚些。

“工长，我今天还得请假，真是不好意思，可我妈妈的病真的需要我照顾.......”

6/99下垂的眼睛底下是一片的青黑色，显然睡眠不足。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小，疲倦极了。

“6/99，这个月我已经超过指标了。”姜州为难道，“刚刚我还被工会主任骂了一顿呢。”

“啊......”6/99抬起脸，十分吃惊地看了姜州一眼，又赶快低下头，道，“对不起，可是，那要不，就把我的工资扣掉一部分吧。”

“算了，我给你开假条。”

尽管只是个NPC，姜州也无法狠下心拒绝这样的请求。这些工人的工资本就不高，还没到姜州的三分之一，再扣下去，她吃什么用什么呢。就算一切都是假的，姜州也愿意帮助她。

姜州低头开假条，却没有听到6/99的感谢，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这太奇怪了。于是他停下笔，看了6/99一眼，却发现这个女工脸上的表情不再那样凄苦和哀愁，而是带着冷静的审视和他对视。

姜州愣了，他随即意识到这个几次向他请假的6/99，竟然不是NPC，而是密室玩家。

理论上，工厂里到处都是监控探头。而实际上，开起来的除了仓库和会计室，其他的为了节省能源全都关着。

于是姜州直接说道：“这里没开监控。你是玩家？”

“我叫小君。”6/99微微笑起来，友善道，“你叫什么，工长？”

“呃，姜州。”姜州想了想还是说了全名，他不太在乎这个，他的名字听起来反正也挺大众的，“这是团队密室，可是我俩不是一队的。你是要和我组队吗？”

“对。”6/99点点头，“我还没有找到我的队友，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先组成一个团队。这个密室太大了，我觉得单打独斗很有难度。”

“还有，你真的叫姜州吗？”

“是啊。”

“我叫何知君，我喜欢别人叫我小君。”何知君从工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团纸，摆在姜州的桌面上，姜州也拿出了自己的，一起打开来以示诚意。

何知君的纸条上写着：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乔治·奥威尔

“好像我们确实也应该联合起来呢，单从纸条上看。”何知君思索道，“你找到了你的队友了吗？”

“没有。”姜州苦恼道，“真不知道他在哪儿。对了，你是怎么把我认出来的？”

“我经常和工人闲聊。”何知君道，“他们说这里很难请假，基本上没办法请到。我问到你的时候，他们都说没试过，我就来试试看。前几回我不敢确定，但你表现得实在和这里的NPC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

“你有同情心。”何知君说道，“他们没有。”

“单凭这一点？”

“单凭这一点。”

何知君又笑了，道：“我先走了。我们找个地方碰面吧。商量下具体的事宜。”

“好。”姜州道，“三环购物中心，知道吗？它后面有条叫民主五路的街，晚上基本没人，在那里见。”

何知君下班很晚，姜州先回了趟家，喝了点营养粉，又休息了会儿，换上了一套衣柜里最朴素的便服，上下都黑，头上还压了一顶帽子，他上班不用穿制服，只用别厂标。这会儿他穿得和上班很不同，以防万一。

天已经黑透了，三环购物中心后面的这一条街已经没有人了，姜州靠着墙稍微等了会儿，何知君出现了。她把外套脱了下来，反着系在腰间，遮住了工号，头发也全部披散下来。

何知君道：“久等了。”

“没，才一会儿。”姜州道，“在这儿说还是？”

”边走边说。“

何知君吸了吸鼻子，道：“我带你去三环外看看。我住的地方就在那边。”

“你有通行证？”姜州惊讶道，“我出三环得申请来着。”

“用什么证。”何知君道，“我们刷卡，但是带你出去走另一条路。”

“这些天你都干什么了？”

“在三环里转了转。老实说也没干什么。”姜州惭愧道，“我没有线索，只能瞎转悠。”

“那也不错了，总比坐以待毙好。”何知君道，“我把四环摸熟了。三环了解了个大概。”

姜州心想怪不得你的黑眼圈那么重，原来都是深夜出去夜游的缘故。何知君的条件比他差得多，还不停地找线索，姜州觉得自己实在是过于不求上进了。

“我之前的队友死了。”

何知君突然道。

姜州一呆，道：“啊？那怎么死的？你们那个密室很危险吗。”

“不能说很危险，只是运气太差。”何知君道，“我一开始的身份就是女鬼的代替品，如果不是最后有人救我，我必死无疑。而我的队友，他以前干了亏心事，和剧情的背景有很深的渊源。要通关的话，他的结局注定是死。”

“我说这件事的原因在于，”何知君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个密室的复杂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不是个不擅长密室的人，现在仍然感到困惑。我不知道你之前的密室是个什么状况，我想你的队友应该很厉害。”

姜州想到了梁丕，想到了罗云道和方青，点了点头，诚恳道：“确实很厉害。”

“你迟早有一天要自己面对困境。”何知君道，“下次不要再傻乎乎地不按密室给的设定走了。”

同情心在这个密室里一无是处，尤其在能力薄弱的情况下，甚至比冷血还不如。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猎刀（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