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魂师？”

这不是赵娴安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上次韵竹在房内就与她提起过这个职业，说是帮徘徊在人间的鬼魂削掉执念杂质什么的。赵娴安隐隐约约记得些许内容。

没想到这个原本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词会从槐匣仙君口中说出。

“削魂师不是百余年都没挑到合适的人选吗？我一个连灵力都没有的凡人，又怎么能胜任。”赵娴安说。

槐匣仙君没有否认：“削魂师一职自开设以来人间不过三人曾担任，现在仅剩一位遥镜尊者还在凡间，她资历最深，也是将削魂之术理解得最为透彻的人。更重要的是——”

槐匣仙君端起仙童呈上的一截新的白烛，拿起燃了大半的残烛续火。

“她同你一样，曾是凡人。”

赵娴安看着两根高低不同的蜡烛，烛芯不一，但火舌却是一般绚烂。

“凡人也能胜任吗？”

“没准成为一个好的削魂师灵力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或许正因为是凡人，才能更好地理解这份职业吧。”槐匣仙君道，“不过，这也得听那位尊者如何说了，她前段时间往仙界呈书说她年事已高，没精力再收那么多徒了，你要早些定夺。”

槐匣仙君道：“如果能当上削魂师，不需要仰仗聿卿仙君的身份地位，你能凭自己的能力入仙籍。若你想活着，这未尝不是一种方式。”

赵娴安放在桌下的手握紧，拇指不安地抠弄，想张口却反咬了下唇。

槐匣仙君看在眼里，但也没有再出声干扰她的决定。他等了良久，看赵娴安迟迟没有拿下主意，于是将一白底的卷轴递给她。

“明日辰时，紫桓宫会再次商议你的去留，如若你心意已决同意与我的交易，就拿这卷轴当堂呈给我，我自会明白你的选择。”

赵娴安看着面前的卷轴，有些迟疑接过。

等待的后果她已经清楚。要么成为养料，要么化为尘土。

她只是收下槐匣仙君的卷轴，一旁的仙童领路，示意她一同离开烛楼。

见二人身影渐远，槐匣仙君瞥了眼将尽的残烛，起身端起烛台往桥边走去。

随着他步步走去，青色的衣摆褪为素雪的白，似有风穿堂而入卷起他衣袖，将满楼烛火吹得左右摇曳。

“你又何必做到这步。”

身后刚到的人声音清冷，声音还带着峰顶雨露的寒。

他蹲在桥旁，在无数烛光中将自己的那盏放入其中，旋转半圈，那烛上依稀可辨认出写着燃了一半的“清则”二字。

被质问了也不恼，豆大的火映在他黝黑的眼眸，他笑道：“你也还不是跟来了，该听的不该听的可都让你知道了。”

“没有允许私自冒充他人，你可问过我？”

“你也没阻止我，师兄。”

被唤作师兄的槐匣仙君默然，有想说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良久只是从齿缝挤出寥寥几字：“天命不可违。”

听到这话，本曲掌护着烛苗的清则将呵护着火吹灭。

“所以说，我不喜欢天界。”清则沉了声。

“可你还是回来了。”熟悉而平淡的话语，槐匣仙君回望过去，二人陷入无声的对峙。

清则率先移开目光。

他的身影也随烛火一起消散，融入烟中往外腾去。

“时间到了。那么仙君，下次再会了。”

这一切槐匣仙君看在眼里，他叹了口气，拂袖将熄灭的烛又点上。

“仙君，聿卿仙君回仙界之事可要…”一旁的仙侍开口问，话还没说完就被槐匣一个眼神打断。

槐匣仙君道：“罢了，不必生事。方才刚才不过是幻象而，他的真身还在下界。”

语罢后槐匣仙君取走亭中聿卿仙君留下的木匣，命阁主厅的门为他敞开，他径直往里走去。

*

与前往命阁时的兴奋截然不同，赵娴安握着手中的卷筒，心不在焉地目视前方，丝毫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思。

不过眨眼，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桃瑕殿，站在偌大的宫殿下有些茫然。

晚彦正在亭中细细簌簌地扫着落花，见赵娴安回来了，她微微欠身，并没有立刻迎上去。

赵娴安旁若无人地走进里屋，小便宜见她回来，叼着粉白色的花落在它的肩头，跳来跳去像是疑惑为何主人没有带好东西回来喂它。

赵娴安坐下后却没有任何配小便宜玩乐的兴致，只觉得像有几座大山压在了她的肩膀上，重得快直不起腰。

本以为能不费吹灰之力成仙长生不老，谁能想到现在就连轮回都成了奢望，还要去做自己并不感兴趣的削魂师。

不知不觉间，赵娴安不知道已经因为这件事愁眉苦脸了几个时辰。

“彩桦韵竹两仙子求见。”屋外晚彦的声音响起，依稀透过窗还能看到两个熟悉的影子，左边的彩桦正嘟囔着什么，右边的韵竹则侧耳聆听，不时应和两三个音节。

“不见。”

赵娴安将这二字脱口而出，屋外二人的影子停滞一秒，又恢复如常。

晚彦立马会意，替赵娴安推脱道：“两位仙子，我家主子今天一早就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还请回吧。”

“好吧好吧，那赵仙友，我们等你身体好些了改天早些来！”彩桦活泼的声音大声吆喝着响起，又像是被韵竹捂住了嘴，后半句话变成意义不明的声音。

待韵竹“制服”了彩桦后，她弯腰像是在门口放下了一个篮子，然后同往常一样摁着彩桦的头隔着门打了个招呼后。

离开前韵竹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声音轻柔：“娴安，等哪天你有空了，我再把故事的后续讲给你听。”

在听到门内人的答复后，二人才稍稍放心。

两位仙子的影子渐渐从赵娴安的视线中消失，那聒噪的声响也随之被寂静吞没。

赵娴安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感觉像极了她十岁那年，自己知道母后将妹妹赵娴雅盼了许久的稀奇玩意放在自己卧房时一样。

赵娴安看着桌上晚彦提进来的竹篮，她却始终没有看看里面是什么的兴致。

最后，赵娴安也只是让晚彦将其找到一个地方安置妥善。晚彦捧着装满慰问品的篮子，走了一圈还是选择将它放在了离桌面最近的地方。

“晚彦，如果有件辛苦的事情，不做的话你可能会死，你会去做吗？”百无聊赖的赵娴安趴在桌面，终于向晚彦主动搭话。

晚彦有些意外，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凡间公主居然因为这么深奥的问题苦恼。

她难得也认真地作出回答。

“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仙侍，命似乎没那么重要，”晚彦不假思索，“不过只要有机会的话，我肯定会试试，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安心。”

“是吗。”赵娴安喃喃。

一夜无眠。

这天一早，待晚彦推开门时，一向赖床的苍绫公主居然早早下了床，正端坐在摆在桌面的铜镜面前。

镜子里倒映着赵娴安的面容，三千青丝如瀑，一双鹿眼灵动潋滟，朱唇不点而润。她两指点着下颔，左右细致地看着自己的妆容。对镜端详片刻后，她提着裙独自往紫桓宫走去。

紫桓宫庄重典雅，一如赵娴安第一天到仙界时看到的一样。

她踏入门，原本三三两两议论的殿内众仙官的视线汇聚到她身上，高座上的槐匣仙君仰首示意她走到殿下。

赵娴安路过窃窃私语的众仙，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她还是忍不住暗暗攥紧微颤的手。

“见过槐匣仙君，众仙官。”赵娴安微微欠身行礼。

偌大的殿中安静得像是能听到细针落地的声音。

“赵娴安，你此次前来是有何事。”

赵娴安看着明知故问的槐匣仙君，正欲开口却又觉如鲠在喉，她甚至还能感受到身后韵竹的方向传来的视线，不由又心生异样。

槐匣静静地看着她的举动，目光却落在她手中卷轴上，他缓缓开口：“你想清楚了？”

不带情绪的眼神像是警铃，直叩赵娴安本就在暴雨飓风中飘摇的决心。

“若是还有疑虑，你还有机会后悔。等聿卿仙君…”

“不。”

这一字吐字坚决。槐匣仙君闻之挑眉。

纵然前路叵测，她也不能再白白等着了。

赵娴安调整了心绪，她单膝着地，双手呈上卷轴，待她再次抬头时，一双黑眸毅然。

“凡女赵娴安，愿经受历练，任削魂师一职。”

下一章就要开启凡间篇啦，欢迎多多收藏哦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