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利斯。

米利斯——

“回神啦，米利斯！”

宛若溺水的人被拉回大地，米利斯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抓住面前少年的手腕。弥赛亚有些吃痛，却只是轻轻抱怨了一句：“你弄疼我啦，米利斯……振作起来吧。”

年少的天使俯下身来，捧住年长者的脸，表情认真：“虽然我也不认同格哈尔先生献祭所有恶魔的观点，如果这是必要的牺牲，也应该由他们来决定。现在圆桌那边还在讨论，应该会进行一些折中的处理……虽然说这样做有胁迫的意味。”

“为了文明的存续，个人的意愿或许显得那样微小。是很可悲的事情，但是除了为此悲伤，我们也没什么能做的……献祭仪式还有两天就要开始了，在这最后，还是让我们给他们一场道别吧——”

“——那你呢？”

“……”弥赛亚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米利斯。”

年长者转而抚上他的脸颊，灰眸如同死水一般黯淡：“你怎么想的呢？”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啦。”

弥赛亚沉默了一会儿。

“而且我觉得，如果能为塔的存续，为了大家，为了神明、为了你而献出生命的话，倒也不是个坏结局呢。”

“……你还这么年轻。”甚至还没有为自己的性别做出选择。

“能够和米利斯一起生活这么久，我很满足啦。”漂亮的天使笑了起来，显得温软而乖顺：“当初要不是米利斯把我捡到，我肯定已经冻死在河里了吧。和米利斯在一起的这五年，我真的每一天都超级开心！”

“……所以，以后也要替我开心下去哦。”

弥赛亚轻轻地说，摊开掌心。一片洁白的羽毛在他手中，散发着光明气息的温暖力量：“这是我的翮羽，昨天掉下来的……这样也勉强能算我成年了吧。米利斯，我不在了之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哦，按时吃饭、收敛脾气……”

“弥赛亚。”

“……我在呢。”

“哎呀……米利斯，别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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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布利亚中心塔，“神圣审判庭”之下，地底深处。

两位身着白衣的天使提着灯，脚步扰乱水洼，倒影都显得诡异凌乱。很难想象中心塔底下还会有另外不为人知的空间，长长的昏暗狭道尽头有一扇紧锁的大门，繁杂的魔法纹路镌刻其上，让人望见就心生胆寒地噤了声。然而跟在后面的那位天使显然不属于此类，她冷淡的女声响起：“这是什么？”

走在前面的天使回了头，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丽脸庞：“卡加，我的孩子。你一定有别的话要说吧？先向我询问，即使我们此时都是迷途的羔羊。”

于是卡加就径直问了：“为什么要举行献祭？自大灾变后，神便已经没有过回应了。”

对此，大天使长格哈尔只是轻笑。

“推开这扇门吧，卡加，”他低低呢喃，“答案都在门后……”

卡加没有动。格哈尔也不在意，朝前去，手覆在紧锁的大门上，炫目的法阵重叠而出，大门的铁链应声而断。

“你知道么，这扇门需要释放光明侧的多重咏唱，在如今的莱布利亚塔，只有三个人能打开。”

“我，你，还有那个叫做弥赛亚的孩子。他的天赋属实令我震惊，呵呵，还未成年，就拥有这样的灵感和光明亲和力……真是有些嫉妒呢。”

“你本可以让你自己作为祭品。”卡加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是的，虽然如果能用这种机会换得长侍奉于神侧的机会，倒也不错。只可惜——”

随着大门的推开，卡加的瞳孔紧锁。

门内是一个祭坛——一个用象征邪恶的黑曜石搭建的祭坛，纹路诡谲，中心带着残留的血迹，周围堆满了各种族的骸骨。而祭坛的正中心，一道拳头大小的阳光倾泻而下，是自高塔顶端便留下的通道，宛若风暴中心的风眼，让塔内之人得以窥见天空——不，不仅是天空！

“只可惜，我果然还是更爱这个世界呢。”

格哈尔悠然自得地走上祭坛，圣洁的外貌和周围邪恶的环境显得违和而突兀。缠绕着布条的双足踩在冰冷的黑曜石上，对比鲜明，也让天使的血肉显得格外苍白。卡加隐隐明白了什么，音调提高：“你在向星空祈祷？！”

她的语调因震惊而颤抖。

“呵呵，星空……卡加，你会明白我的对么？面对红月狂潮，我们没有任何其他办法，而无论是什么……”

“——神爱世人。”

对着那倾泻而下的天井，他虔诚地摆出祈祷的姿势，闭上双眼。

卡加的拳头握紧了，再又松开，她一向是擅长沉默的，就像过去无数次作为天使长的“剑”一般。而格哈尔稍显意外的是，她这次却在沉默后开了口：

“让我代替弥赛亚。”

“这可不行，卡加。”格哈尔转身，做出一副无奈而宠溺的表情，就好像父亲在看着他那不成熟的女儿：“我需要你，也需要米利斯。你们是我最锋利的武器，无论对于莱布利亚还是我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只是，米利斯那孩子现在不太听话。这只是一些惩罚，卡加，你要明白这点。”

“……”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不是么？”

“……遵循您的意志。”

白发橙眸的天使单膝下跪，深深地把头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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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狂潮到来、举行献祭的消息公布，莱布利亚便开始了动荡。

悲观者闭门不出以泪洗面，狂躁者走上街头大肆烧杀。被单方面决定了生死的恶魔们更是掀起暴//动，又被警卫队镇压。短短两天，西区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持枪的天使站在废墟之上，微有些长的灰绿发丝被风吹动，掩盖住他黯淡的双眸。此时背后传来脚步声，米利斯回头，来的居然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神情冷淡女性的白袍染了血，左手还握着她的法杖：“米利斯。”

“我没心情叙旧。”

“因为这里的惨状，还是弥赛亚？”

枪口对准了她：“如果你是来落井下石的，就请回吧。”

卡加把他的枪口拨开：“对格哈尔，你是怎么想的？”

米利斯看她一眼，嗤笑一声：“他想要得到什么答案呢？”

“我现在不是‘荣光审判’，”卡加却说，语气平淡，“米利斯。还记得小时候，为了瞒着格哈尔出去玩，我们是怎样说悄悄话的吗？”

米利斯猛地转身，却见卡加低下头，笑了一下。那个常年没有什么表情的卡加此刻确实是在笑，嘴角勾起，让一向散漫漠然的她这一刻居然显得温柔而怀念：“等到危机解除，你就能看到了……以后，莱布利亚就拜托你和弥赛亚了。”

“卡加!”米利斯伸手握住女人的手臂，却被轻易地挣脱开来：“祭祀开始之前，你可要保护好他。”

说完狂风便席卷，白发的天使扇动羽翼腾空而去，米利斯追不上，只能望着天空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