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身和神明区别开来，是谢涯很容易就能得出的决定。

毕竟他也知道自身性格不适合树立神明高深莫测的形象，能获得的信仰之力也势必会减少。所以，将作为神明的[古代遗物]和作为人类代行者的谢涯区别开来，才是应有的选择。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瞒不住的，特别是这次的意外，让他更加深觉不能什么都一个人扛着的道理。一方面要完善塔内的组织架构，让就算是某个人缺席也能正常运转；另一方面更是要培养几个副手，或者说，同伴。

一个人能走得很快，但走不太远。

将神国领域关闭，众人重新回到临时会议厅中。谢涯扫视一圈他们的表情，敲了敲桌子：“吾神的力量仍在恢复中，我们平时不可多加打扰。所以有需要向神明传达的请求，请与我诉说，由我进行转达。而为了使吾神尽快恢复力量，我们要将塔内事物打理好，建设一座平等而和谐的巴别塔……这同样也是神的愿望。”

“谨遵神旨。”众人纷纷表示。

那位黑着个脸的肌肉壮汉也低下了头。谢涯若有所思，看了眼桌上开会前修尔给他的资料：这两位生面孔，蓝发男性叫约瑟夫，灰发女性为芙蕾雅。前者是原莱布利亚塔恶魔中的最强者，擅长孤身狩猎，代号“撕裂者”，是为数不多能战胜中阶感染体的存在；后者则是一位精明理性的谋士，之前组织建立了西区恶魔互助会、西区民间医疗协会，进行了几次非暴力的恶魔平权运动，比起每天提案都被否决的修尔，甚至还要更得民心一些。

是两员大将啊。谢涯沉思片刻就得出了接过：“即使塔内是领主制，也不该是我的一言堂。我们首先需要一本法律，和一份共同制定的规则，才能执行管理。”

“我目前的想法，是由修尔先生和芙蕾雅女士共同起草，我进行第一次补充，再选举一部分具有政治参与能力的塔内公民，召开议会参与补充与调整，最终公示于整个塔内，进行投票表决。”

芙蕾雅颜色寡淡的眉毛抬了抬，推了推眼镜：“我是否可以认为，今后塔内重大事项都有议会参与？”

“是这样。议会作为立法机关。而行政机关则是政府，领主、执行官和各部门官员共同组成，也就是我与二位，构成塔内目前政治权利的领导中心，而各部门的架构和官员聘用，则由我们稍后讨论。

至于军事和监察机构，我的意见是效仿莱布利亚，建立警卫队，而这方面米利斯先生也有经验。”他和堕天使对视一眼，点点头。

“但米利斯性格过于急躁，不利于服众，”他无视了米利斯的问号脸，“所以，我认为约瑟夫先生的加入，能够为警卫队——”

“——我拒绝。”

然而对方却拒绝得干脆。

谢涯并不恼怒：“先生。有什么理由吗？还是单纯个人意愿。”

约瑟夫双手抱胸，依旧是不好相处的样子：“我保护不了任何人。我只能杀戮。”

“你需要搜集塔外的资源。而我可以做到。就算感染，我也会在失控之前自我了断。”

“我会给你足够的报酬，相应的，你要照顾好我的家人。”

肌肉虬结的大汉这样说着。

谢涯沉默了一下：“……那么，尊重您的选择。”

“武装部门便分为警卫队和先遣队，分别由米利斯和约瑟夫先生统领，与政府执行官平行，直属于领主。监察部门，我的想法是采用群众意见反馈制度，让塔内公民监督法律的执行和政策的实施。”

芙蕾雅对此提出疑问，声音沉稳：“具体要怎样实施。”

“我的初步设想是，在政府前建立一个广场，每天在公告板上公示政务的实行，并设置匿名投递信件的收集器……以及钟楼。我希望建立一座任何人都可以上去的钟楼，这样一来，他们希望向领导者、或者神明传达的意愿，就能被第一时间听到。”

“……”

众人提出一些问题，而谢涯一一与她讨论。等到满意的结果达成，会议也接近尾声，谢涯最终提出开会以来一直想提的事情，直指从会议开始便保持沉默的乔伊斯：“那么，最后让我们来解决一下，乔伊斯先生最近在塔内伤害公民的事情吧。”

乔伊斯抬起眼看了他一眼。谢涯看不出他什么情绪，也歇了继续逗弄他的心思：“好吧，虽然乔同学惩罚人的手段略显血腥，但却出于保护塔的目的，相当有分寸，并将所有造成伤害尽数治愈，维护了塔内的和谐友善——”

“基于乔伊斯先生在这一个月时间内，在阻止争端、规划发展、稳定民心和‘救死扶伤’方面做出的巨大贡献，我决定给予他以惩罚——”

“就罚他成为我的副城主怎么样，”谢涯轻描淡写，不顾乔伊斯瞬间瞪大的眼睛，“各位有反对意见吗？”

众人：……

“遵从您的意志。”

毕竟所谓副城主，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作为城主的心腹，分担其事物，由城主挑选也无可厚非。至于乔伊斯本人的想法……

等散了会，修尔和芙蕾雅共同去商讨法律的起草，离开会议室时，乔伊斯转过头来盯着他：

“你想做什么？我不合适。”

“挺合适的。乔伊，你也知道，现在我只能依靠你了——”谢涯眨眨眼，笑了笑，“说吧，你猜到了我的多少秘密？”

然而血魔却很快地回答：“我不会去猜。”

谢涯挑挑眉：“这可不行。我一直都觉得你太小心翼翼了，太害怕猜到什么就被我灭口。其实大多数情况下，我所展现的，都是我希望你看到的——你明白吗？”

“乔伊斯，”他认真地喊对方的名字，黑色的眼睛直视着对方的血红色：“你要知道，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别问我为什么——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对我胃口，如今相处下来也果然是这样。”

“……我还以为你要客观的夸我可靠。”结果居然是这么感性的原因。

谢涯靠在靠背椅上，身体放松下来时就感觉到了些许疲倦，灵魂层面上的：“当然也有这个原因，不过更多的还是我的主观情感。还有便是命运——我‘苏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你。你是这个时间里最了解我的人，那么，我不介意让你了解更多一点。”

他使用了“苏醒”和“时间”这两个词语。

乔伊斯盯着他看了半天。

“……所以，你需要一个共谋者。”他这样定义。

谢涯无奈笑笑：“为什么每次都要说得这么难听，或者说是坦率过头了吗。”

“那么便告诉我吧，”乔伊斯稍微偏了偏头，收回自己的目光，“你需要我做的事，还有你想说的。”

毕竟他是被这个人类所救，理应献上报酬。

“那么，”然而谢涯却又提起了别的，“如果我告知你我的过去，你会告诉我你的吗？”

乔伊斯沉默了。

“……我没有任何值得提起的过去。”他最终选择避而不谈。

谢涯也不失望，毕竟时候未到，还需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好吧……那我下次再问。”

他略一正色：

“如你所见，我才来到这个时间点不足两个月。我是大灾变前的遗物，沉睡五百年后来到此刻，得到了某些存在的帮助，缓慢的谋取权柄、扩大信仰。现在的进展……你也看到了，在一个月的消失中，权柄夺、弄到了一个，塔和信仰还未完全建立起来，然后，呃，引起了星空的注意，已经有个外神和我见过面了。”

乔伊斯：“……听起来有些惨。”

“是啊，”谢涯长长的叹一口气，“不过刚起步嘛，也不奇怪。但目前局面只能用内忧外患来形容，所以，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不光是对塔内事务的协助、一定的保护，我也需要你作为我的朋友，来维持我的‘人性’。作为报酬，——”

他抬起眼。那双来自古老过去的黑色眼睛在此刻居然显得有些幽深，带着些许人性的认真和神性的许诺：

“你可以向我提出愿望。”

……

出乎意料的，乔伊斯笑了起来。

“那么，我们的承诺不就抵消了么。你果然跟我一样谨慎啊。”他低低的笑着，谢涯很少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比起讥讽或者是感到滑稽，更像是某种发现共同点的揶揄，“也和我一样自大——就算这么说，我们的愿望就都能实现吗？也许吧。”

谢涯维持的正经表情也破了功，无奈地摊了摊手：“但除了承诺我也没有别的能给你的了。”

“我可不相信承诺啊，”他回答着，看见谢涯不赞同的表情，顿了顿，最终还是改了口。

“不过既然是你说的，”年轻的血魔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那么，就勉强相信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