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远离星空的地狱一样，在大灾变后一段时间内，居住在地下城的矮人其实也是没有进入塔内的。

然而后来随着感染体的进一步肆虐，许多地下城坍塌或是能源枯竭，不再适宜生物生存，再加上任何种族都不能独立于世界存在，于是矮人们陆陆续续搬离了地下，而那些规模宏大的地下城邦也逐步废弃。

然而矮人天生是一根筋的固执种族，他们精通冶炼和锻造，性格一般都单纯直率，处理不好复杂的事情。于是，在搬离地下城之时，经常有各种东西被落下——图纸、书籍、财宝、武器，大多数都是矮人们觉得“没必要带上”的。比起这些东西，他们更加相信自己的能力，在以后能创造出更好的，也就不太在意过去的丢失。

就像是经常被他们的死对头精灵族讽刺的那样，矮人是没有历史的种族。

【所以，如果找到了矮人遗迹的话，说明里面会有很多好东西！而且最最重要的是，矮人地下城一般都建在矿脉旁边，直接利用遗迹里的冶炼炉进行加工，也能免去点运输的成本！】

还真是瞌睡就给人送枕头啊。感觉到系统的洋洋得意，谢涯也无奈笑了笑。有一个距离较近的矿脉，还可以进行就地冶炼，确实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这也是[命运]的眷顾么？

既然这样就好好把握机会。

在第二天的例行会议上，谢涯便把这件事说了。他选定了约瑟夫、乔伊斯和修尔以及自己四人往遗迹探查，并建议再选出一位擅长锻造的工匠一同前往。修尔自然是一口答应，而芙蕾雅眯了眯眼睛。

“您暂离塔内时，事务如何安排？”

两位政治领导人物的离开，一段时间的大权势必会落到她手上。而这位城主不可能不防备。

“而这正是我要说的。”谢涯早有预料地笑了笑。

他打了个响指。

于此同时，会议室的门被轻声敲了敲。停顿几秒后，一位褐发的高挑男性带着从容的微笑走入，摘下礼帽向众人致礼。会议室的灯光明亮，于是所有人便很容易地看到他脚下空荡，没有影子。

“这是奥利弗。会代替我在这段时间内，进行一定的事物处理安排。他是一位优秀的政客，只是偶尔会有些过于理想主义。”

奥利弗戴上礼帽，微笑道：“‘理想主义对政治家来说是致命的’。我猜这位女士想这样说，对么？”

芙蕾雅眸色稍敛，推了推眼镜，一言不发。

“正因为奥利弗先生的性格特质，所以他并不适合真正任职。不过作为您的临时辅佐，应该也能做出些微小贡献。”谢涯这样说。

一个监督人。芙蕾雅很轻易就能理解到城主的意思。

没有办法，他与这位恶魔女性相处时间不长，并不能将信任全盘托付。而他这一去带走这些人后，塔内就只剩一个即将从莱布利亚赶回的米利斯勉强算是自己人。但米利斯太直来直去，堕天后性格又无常难测，并不适合作为制衡人选。好在谢涯还算是有能够留下的“眼睛”。

拥有了命运的权柄后，他拥有对命运之塔中所有事物绝对的操控权，再配合天赋中的命运读取与操控，可以将奥利弗短时间内召唤来到地上，替他处理事务。这个已经死去的虚影依旧按照[命运]所设置好的人设运行着，谢涯只需要保持现状远程操控便可以，分出的精力也不算太多，权当是锻炼。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借此机会观察芙蕾雅。

今后他势必会有不得不离开塔的时候，而乔伊斯作为保镖大概率也是要跟随的。他必须尽早看清这些人的品格和目的，寻找到真正可以信任的人。

“那么，修尔先生，您认为出发时间定在哪时候比较适宜？”

“明天早上如何。……呃，关于工匠，我有了个人选，但是得去问问……”

谢涯自然是点头。

而刚开完会议没多久，米利斯便带着采买的种子回来了。他作为莱布利亚塔掌权人格哈尔的养子，是恶魔中为数不多的拥有空间储物装备的人，加进这个采买队伍也算是合情合理。向谢涯汇报完毕，堕天使犹豫了下，掐了掐自己紧皱的眉心，在谢涯询问的眼神下，最终还是开口：

“弥赛亚有些不对劲，”他说，“我这次回去没有见到他。”

谢涯挑挑眉。他不幸的被乔伊斯的思想带坏，想着你们小情侣闹别扭怎么还和我说：“也许是他正在忙吧。作为新一任的大天使长人选之一，他的确应该好好努力。”

“不……”米利斯烦躁地拽了拽自己的漆黑翅膀，谢涯挺担心他会把自己揪秃，“有种不对的预感……或者直觉，我说不清楚……”

“谢先生，我想问。——当初在莱布利亚地下祭坛的时候，格哈尔究竟召唤出了什么东西？”

他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而谢涯也收起了那些揶揄的心情，想到什么，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凝重。

[观察者]曾经向地下祭坛的人投下过注视。

……弥赛亚说他听见了[观察者]的声音。

[观察者]最近在这附近晃悠，不知踪迹。

——结合起来，似乎是某个不太妙的猜想。

“系统？”他在脑海中呼唤。

系统也很快分析出了结论：【宿主别担心，截止到三日以前的数据，名为弥赛亚的个体并没有被星空污染的迹象。[观察者]应该不至于为难一个普通天使……】

希望是这样。谢涯很快地就收拾好了表情：“别担心。他应该没事。……你再去莱布利亚一趟吧，如果可以的话，邀请他来巴别塔小住几天。”

米利斯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没有继续就那个问题追问，似乎知道就算自己知晓了也不会有任何办法。

面对神明，人总是无力的。

又安抚了米利斯几句，并许诺自己在查探完矮人遗迹后便会去莱布利亚一趟查看情况，勉强算是缓和了些许堕天使的情绪。

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谢涯又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塔与塔之间的空间隔阂，导致的诸多信息交流不便。如果卫星局域网依旧能运转就好了……可惜有星空的存在。不过，既然地下并没有被污染，能否通过地脉或者地下电缆的方式串联起各个塔呢？

【在靠北方的塔中，确实有这样的联络方式。但是自从星空的污染降下，地脉便被破坏了不少，所以一般只有崇尚科技的人类会修建地下电缆。其他种族大多是通过写信的方式交流。】

“那么怎样投递信件？”

【有被称作‘信使’的职业，大多数是由亡灵和灵界生物担任。】

这么想，他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似乎还没见过亡灵呢。

反倒是恶魔接触得多，第二天在城门汇合出发时，他看了一眼这齐刷刷的恶魔角，这样感慨。

修尔找到的锻造工匠名叫尼基，年过半百，黑色的恶魔尖角被磨损得有些严重，两鬓泛白，但精神气很好，见到谢涯还乐呵呵地打招呼。“老头子我啊，活了多久就打了多久的铁，锤子就是我的半身，火炉便是我的兄弟……能去矮人的遗迹看一趟，这辈子也算是圆满啦。”

“尼基先生年轻时在莱布利亚的采矿场和冶炼厂都工作过，年纪大了后便成为了一名锻造师，涉猎广泛。我想他是比较符合您要求的人选。”修尔积极介绍道。

谢涯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抱胸发呆的乔伊斯，和一旁事不关己擦着自己斧头的约瑟夫，下达命令：“那么便出发吧。”

“祝我们一路顺风。”他这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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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情况下，祝福都只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

弥赛亚翻着资料的手顿了顿。

他镇定地合上书页，盖住那里关于高阶法术“光明祝福”的描述，没有抬头，声音轻柔而冷静：“至少对于我来说，这是有意义的。”

“就这样想要摆脱我吗？”翻过窗口的不速之客轻轻地落在室内的地面，连落地的声音都微不可察。他扎着低马尾，圆形镜片后的深蓝色眼睛带着点笑意，毫不留情地驳回了弥赛亚的尝试：“你的那个法术只能驱散黑暗生物和诅咒，而我可并不属于这一类。倒是让我伤心了——我就这么像脏东西吗？一直都以驱逐的态度对待我呢。”

“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先生。”弥赛亚不卑不亢地回答。

[观察者]不置可否，在屋子里找了个座位坐下，摘下眼镜擦拭起来：“不过我也知道，你所做的小动作只是为了打掩护，真正的目的是拖延时间，好取得那位新神的注视吧？名叫谢涯的、人类外表的救世主。只可惜，他现在可有些自顾不暇。”

“……”

“别误会，”观察者笑了起来，“可不是我找他麻烦。只是那孩子啊，分得了蛋糕，自然也要迎接其他人相应的嫉妒。”

“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棋手可是很难的。而那孩子还并不够坚定。”

观察者自言自语着，戴上眼镜：“没有非要做到的理由的话，承诺可是很脆弱的。这五百年来，地球上有多少人都希望成为主宰，最后还不是变成了别人的食粮……嗯，不过每次我都挺拭目以待的。就好像下注一般，投入期望，不必计较结果……小天使，你大概没去过赌场吧？”

“……您想让我做什么？”

“真是警惕啊。”观察者露出失望的表情，接着又笑了起来：“别把我想得那么混蛋。在星空里边，我可是最平和亲切的一个了——只是偶尔也会孤单。毕竟行走于地上，如果没有同伴分享我这一路的见闻和趣事，就太枯燥了不是吗？”

“……”

“而弥赛亚这样漂亮听话，作为倾听者是再好不过。”

弥赛亚并不相信祂的说辞。

自从三个月前他在梦中惊醒，这个男人便时常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以隐蔽而又神秘的方式。很容易就能推知出祂的身份，更何况观察者本身也并没有隐瞒的意向。然而知道是一回事，不解又是另一回事。他身上又有什么是外神图谋的呢？除了这罕见的光明天赋，和与谢先生的联系，弥赛亚想不到其他。

谢先生曾经对他说过，他可以随时向其祈祷。

——即使弥赛亚并不知晓他的神名。

这是好事，毕竟他无法向谢涯祈祷，观察者便没有机会通过他做出危害谢涯的行为。但是也同时说明，他目前的局面孤立无援。如果只牺牲我一个倒也没什么……但是如果能够打听到更多消息，也算偿还了谢先生的恩情。

所以，他在沉默片刻后回答：“我的荣幸。”

[观察者]看了他一眼，笑意不变：“你确实是很聪明的孩子。”

“那么就来聊聊天吧。唔，在不熟悉彼此的情况下，一问一答是最好的游戏。来吧，你先。”

“……谢先生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

“确定要问这个么，我可不会给你机会传递出去，”观察者无奈地耸耸肩，“不过就是[堕落母神]的又一次试探，而这一次专挑他离开塔，[科技]的影响减弱的时候。唔，那座巴别塔能撑多久呢？还没来得及凝聚的力量，和羸弱的掌权者。我当然是希望他能化险为夷的，毕竟理智如[科技]都下了赌注，很难不相信可行性。”

“……”

“虽然不明显，但是你焦虑起来了呢，那么我的下一个问题便也能顺理成章。”

“你是担心恩人和远方的塔多一点呢，还是担心那位堕天使多一点呢？”

观察者露出某种八卦表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暗恋他吧。唔，十七岁的小天使爱上自己二十六岁的养父，噗嗤，这可是相当老套的剧情啊……”

“听说无论哪个种族，受到巨大刺激都会将成年期提前。蛇族是这样，恶魔是这样，天使也是这样。那么，如果你所爱之人因为某些原因英年早逝……”

……弥赛亚缩在袖子里的拳头一下子握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