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芸和周誉生从古画店出来时，姜有鱼正坐在店外的长椅上，手里捏着一串烤鱿鱼，马玲玲和颜孺买水果捞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只有姚尚景陪着她闲聊。

这个小男生幽默风趣，大咧咧的性子坦率又可爱，还会主动找话题，跟他聊天很舒服，两人聊着聊着就加了微信。

周誉生揣着裤兜立在门口看她们有说有笑，又看她们加联系方式，目光犀利起来，在姚尚景的手快挨到姜有鱼胳膊时才大步走过去，“偷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少年冷冷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姜有鱼仰头往斜后方看，入目是一双被牛仔裤包裹的欣长双腿，在往上就是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颚，不知是不是从下往上看的缘故，少年的五官仿佛笼着厚厚的霾，冷漠阴郁。

姚尚景爽朗的笑声响起，“不就是背着你俩吃烧烤吗？哥们儿这么小气？”

周誉生长腿一迈，在姜有鱼和姚尚景中间的空隙坐下，位置太挤，姚尚景被他挤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到地面。

姚尚景索性站起来，推了推周誉生肩膀，“能不能有点人性？”

周誉生随手扫起桌上的奶茶，咬住吸管吮了一口，淡淡说，“哦，没有。”

姜有鱼不悦的目光撇向他，还没开口就听姚尚景跳脚笑骂，“禽兽！一想到要跟你同住四年，我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周誉生握着奶茶起身，风轻云淡道，“一只烤猪蹄。”

姚尚景的火气瞬间熄灭不少，但还是很傲娇地哼哼，“什么意思，我不懂。”

周誉生竖起一根手指，“半个冰镇西瓜，再多就没有了。”

姚尚景立马腆着脸搂住周誉生胳膊，笑嘻嘻地说，“走走走，买完再说。”

姜有鱼看着两个男生走远，撤回视线，愣愣地望着原本放奶茶的地方。

周誉生把她喝到一半的奶茶拿走了，可能误以为是姚尚景的，毕竟男生之间同喝一杯水的现象很正常。

“鱼宝，你会不会觉得你家弟弟有时候很不正常？”赵芸坐到她身边。

姜有鱼回过神，“怎么说？”

周誉生的人格矛盾又别扭，这是赵芸同周誉生一番交谈后的印象，当着姜有鱼的面她不好把话说得太直接，支支吾吾起来，“我、我感觉他好可怕。”

姜有鱼听她这番见解并不觉得意外，相处这么多年，她早就知道周誉生的性格，“我知道，他小时候就这样，后来慢慢好了些。怎么？你俩吵架了？”

赵芸惊讶，“也不算吵架吧，只不过他真的从小就是这种性格？”

周誉生的身世并不光彩，周叔叔把他接回周家后，除了给予监护人应付的物质条件，基本没怎么管过他，相反还刻意疏远，当他是蛇蝎一样避之不及，得不到家人的关爱和良性引导，周誉生的性子变得越来越奇怪，甚至还出现了自残的怪癖，在学校里他就是怪物，被同学孤立还好，往往更糟糕的是群体霸｜凌。

这些种种，姜有鱼一开始是不知晓的，直到读高一的那年，开学的第一周周末，周家保姆急匆匆地跑到她家院子，拼了命一般敲她家的门，她打开门就撞见中年妇女惊骇万分的表情，更让她惊悚的画面是周誉生就站在院子门口，手里拿着水果刀，浓稠猩红的血顺着他的手臂落到地面，而他歪了歪脑袋，像是不知道痛，竟舔舐自己的血液。

她胆子算是同龄女生中比较大的，当时也被吓懵了，后来是周誉生自己扔了刀，她才敢靠近，和保姆阿姨一起将他按住，并绑去医院治疗。

周誉生再不济也是周家的后人，周老爷子实在看不下去才决定亲手抚养周誉生，从医院出来以后，周誉生变得很依赖她，周老爷子便请她辅导周誉生的功课，央求她多加照拂这个可怜的孩子。

她成为周誉生半个家教老师后，一天天的相处让她看清了周誉生的所有境遇，因为同情心作祟，不知不觉间，她又成了周誉生的保护伞，庇护他免受外界的伤害，一点点矫正他的思想。

现在的周誉生比以前好太多了，最起码是个正常人。

当然这些旧事姜有鱼是不会说给旁人听的，周誉生不该被回忆打上怪物的标签，他未来的生活理应光明灿烂。

“你别太介意，他其实挺好的。”

姜有鱼捏捏赵芸紧绷的腮帮子，宽慰她，“他这个人多相处一段时间就好了，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赵芸还想说两句，见姜有鱼眉心微蹙，她再说下去只怕会惹姜有鱼不快，想来可能是她过度应激才会固执己见地向姜有鱼求证答案，周誉生是什么样的人确实不能凭方才的三言两语下定论，说不定真如姜有鱼所说的，多处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说的对。”赵芸又想起一件事，不禁细细端详起姜有鱼的脸，忽然神秘兮兮地问，“你长成这副样子，很少有人不会对你起邪念吧？”

清纯矜贵，好比纯净无暇的白雪滋养出来的雪莲，高岭之花，谁不想摘？

姜有鱼戏谑地看着赵芸，“你不会追不到我弟弟，想追我吧？”

赵芸老脸一红，“你听你说的是人话吗？我还没饥渴到那种程度。”

姜有鱼失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侃了几分钟的大山，周誉生发来消息，说是要约着一起去附近的KTV唱歌，两人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垃圾便去跟大部队汇合。

南巷路口竖着样式古典的路灯，宽阔的柏油路车来车往。

姜有鱼挽着赵芸走在行人道上，一排茂密翠绿的悬铃木尽头，少年抄着胳膊懒散地靠在路灯边，臂弯挂了一个粉嫩可爱的女士手包，面前圆润润的女生不知说了什么话触到他的笑点，惹得他展颜笑开，抬手掌住女生的脑瓜子就往外推。

另外两个男生嘻嘻哈哈地起哄。

马玲玲被推开后，虎着脸跺脚，余光瞥见姜有鱼走近，眼珠子转了转，忙不迭地跑来告状，“有有，周誉生他说我肥，还要把我论斤卖了换生活费。”

姜有鱼往后退一步，认真地看了一遍马玲玲的身材，珠圆玉润白皙肥美，确实是块好料子，“一斤应该能卖到二十。”

马玲玲悲伤逆流成河，“你们就是嫉妒我肉多！”

赵芸安抚性地揉揉马玲玲的头发，“别管她们，我家马喽最可爱。”

马玲玲转而抱住赵芸，肉麻贴贴，“还是小小芸最好了。”

“你的包包。”周誉生走过来，随手一甩，手包以完美的抛物线形式落向马玲玲。

马玲玲接住包包，扬起下巴用力哼两声，表达她此时愤怒的心情。

姜有鱼看了一眼赵芸，想到之前赵芸的顾虑，将周誉生拉到一边，避开其他人，小声质问，“你是不是欺负赵芸了？”

周誉生垂眸，视线落到姜有鱼牵着他的那只手上，眸低酝酿着异样情愫，指尖微微蜷缩，似乎没听到姜有鱼的声音。

姜有鱼掐他腰间，沉下语气说，“赵芸是我很好的朋友，你不喜欢就别吓唬她，脾气收敛点。”

周誉生这才有反应，对上姜有鱼的眼，凤眸弯了弯，肉眼可见的心情愉悦，像是抹了蜜一般甜滋滋的，特别好说话，“你放心，我都跟她说明白了。”

姜有鱼松了一口气，“总之你跟她好好相处。对了，我就不去K歌了，你跟她们去吧，我昨天没睡好，想回去休息。”

周誉生俯低身子瞧她，看到她睫毛底下淡淡的青影，不禁啧了一声，却没犯贱挤兑她，只说，“路上注意安全。”

姜有鱼松开手，走回去和其他人交代了一遍。

姚尚景叹气，“姜学姐不去太可惜了，我唱歌很好听的。”

不等姜有鱼说话，周誉生一把锁住姚尚景后脖颈，胳膊压着他，对姜有鱼说，“我晚点回来。”

姜有鱼摊开手耸耸肩，转身离去。

她走后没几分钟网约车就到了，姚尚景好不容易摆脱周誉生的压制，郁闷地钻进后座，等周誉生坐进来，车门关好，他忍不住发问，“你就这么护犊子吗？我人品倍棒，用情专一，你还怕我害她不成？”

周誉生定定地盯着他，直到盯得他败下阵来，才开了尊口，“我是在保护你免受伤害，你信吗？”

姚尚景翻白眼，显然不信。

周誉生说，“她有主了，你再怎么追都追不到。”

姚尚景愣愣地眨巴几下眼睛，终于接受现实，不住地哀嚎两声，“哦，不！”

副驾驶位的颜孺扭头探向后座，咯咯发笑，“初恋还没开始就结束咯。”

但还没完全结束。

没人会发现在光线昏暗的KTV包厢里，当其余人在激情K歌时，静坐在角落里的少年神情冰冷，屏幕投射出的光线雕刻出他阴暗的面目，苍白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调制各种酒水，然后调换了酒杯，若无其事地看着他的舍友喝下。

姚尚景当晚醉得不省人事，胆汁口快吐出来了，差点进了医院。

配合颜孺把姚尚景送上返回宾馆的车，周誉生站在路边，对着渐行渐远的车尾慢悠悠地挥手，嘴角噙着诡异的笑意。

谁让他不识好歹。

觊觎他的东西就该受点惩罚。

他活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