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关宴前夜。

“师弟。”温元思察觉到林炎走神已久，“今日至关重要。”

“是。”林炎回过神，朝温元思点点头。

自从地牢那夜出事后，奉至简真君之令，西璇宫一应人手全部撤出，由东南北三宫联合派弟子驻守在地牢外。东玦宫带队的便是师兄温元思和他。

兹事体大不得尚离，他待在这里总免不了担心妹妹的身体。

“好在我们看守这几日，这妖族并未闹出什么动静。不然追究起来，难免会治你失察之责。”温元思语气严厉。

林炎羞愧地低头。

见他认错态度陈恳，温元思拍了拍师弟的肩膀：“放心吧。过了今日我陪你去看她。”

地牢这里守卫森严，寂静非常，但四宫各处却已经热闹起来。

为共贺真君出关，并兼任代门主，外门弟子每人都能领到一件簇新的门服加五十颗灵石。内门弟子则是两套门服、二百灵石，额外还有两颗二级上品的回气丹。听说道君长老们的亲传弟子，待遇就要高更多。

无忧门的等级制度，历来就是如此。

络川的那一份，是杨忆之带来给她的。

杨忆之一看到络川就惊叫出声：“你今天这发式倒是特别。”

往常络川都是梳朝云髻，但今天却把额发散下来盖住额头。

“你别说，这样还挺好看的，下次我也这么弄。”杨忆之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络川只是坐在石凳上看法卷，并不答她的话。她已经摸清了杨忆之，这人和钟开朗一样，一旦搭了话茬，那便完了，非得听她说个没完。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开口。

杨忆之满脸期待地同络川说话，结果凄凄然收场。她哀怨地关门出去，却还不忘问一句：“明天早课停一天，我在我院子里做好吃的，你来吗？”

“不来，明天我要睡觉。”络川毫不留情地拒绝。

“小五，你的无情让我感动，这样我又能省一份食材钱了——”

“砰”得一声，络川亲自动手把门关上了。

杨忆之走后，红幽从窗户里跳进来：“尊上，准备好了。”

络川微微点头后拨开额前的头发。

没了那层头发笼罩，额间那枚与星辰陨石模样别无二致的印记顿时清晰可见。

那仿佛是用最锋利的刻刀一刀一刀篆刻上去，每一笔都带着血记。

此刻它散发着妖异的紫光混合着血光，倒映得络川的一双眼睛都染上绛紫。

她两指微微并拢，指尖无数至强的妖力随着她所念的法诀倾泻而出，直冲天幕：“天地之数，万象俱生。苍穹旧故，尽归原一。星河明明，凌绝破晦。九天十地，永夜封灵！”

寂静夜空里本群星闪耀，星河长明。

可在络川施法结阵后的一瞬间，星河寂落，永夜已至。

络川笑了笑，手一挥，又让天幕“恢复”成刚才的模样。

“尊上，我什么时候能学这个法阵啊？”红幽全程目不转睛地看着。

刚重逢时，她怀疑过尊上为何会被她操纵的野火所伤，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不然为何会改头换面变成一个人族。但现在络川施展了天妖境才能用的法阵，红幽心里的顾虑也打消了。

她的尊上始终是那个站立在妖域望天台上的至强者。

有尊上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络川随手把之前丢在院子门口的树枝捡了起来：“没有焚城，总归是不太趁手。”

这树枝浸泡了两天的雪，已经泡得绵软腐朽。可此刻它被络川握在手里，附上了一层妖力加持，竟锋芒毕露，化成一柄挂满人头骷髅的骨杖。

“这不是……”红幽打量着那骨杖，怎么看怎么眼熟。

“坑他一把。”络川舒然一笑。

络川和红幽装扮后，化作一道紫光一道红光，就如此堂而皇之地朝着地牢的方向袭去。

宋至简啊宋至简，我真是该谢谢你。

要不是你撤去那么多布防，我又如何可以如此便宜行事。

……

青泥小剑关，今夜无人眠。

当宋至简发觉天边出现的异样时，立即让剑关里的弟子击响了正殿外的九闻钟。

九闻钟响，意味着有敌来犯。

无忧门所有弟子无论是谁，皆要进入备战状态，以身御敌。

仙门百家的宾客也于睡梦中惊醒，有些衣服都来不及穿齐整便开门出来探听情况。

与此同时，钟声响后，无忧门的三位真君都现身在正殿外立即默契施法，迅速恢复之前撤掉的千道布防。

戏曲已开场，这一局却不知谁胜谁负。

片刻后，三位真君的脸色大变。

这其中又以宋至简的脸色最难看。

千道布防中，东玦、北璃、南珈宫的都很快恢复，可唯独地牢所在的西璇宫，他们不管如何施术，那里依旧空空一片。

……

地牢之处驻守的弟子们自然都听到了九闻钟的悠扬之音。

声声震荡，颤人心弦。

温元思站在三宫驻守在此处的弟子面前沉声道：“列阵！”

“列什么？”有一垂垂老矣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温元思等人抬头一看，竟见半空中有两人御气站立在那。

其中一个一身黑袍，身形佝偻，看不见容貌，却手持一柄人头骨杖。

他身旁的那个，身形矮小，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着红肚兜，一副童子打扮。

在无忧门用于记载妖族的典籍上，这个人的重要和可怕程度仅次于妖王。

在妖域被妖王统一之前，曾短暂出现过一个势力名为万妖窟。

其统领当时还没成为天妖，仅仅只是一个地妖，却自封为万妖祖。

妖王上位后，杀伐征战，万妖窟首当其冲被第一个开刀。

其后这位万妖祖去了个万字，归入妖王麾下，做了妖王身边的大司军。

这妖祖的法器就是一柄人头骨杖，身边也常带着这样一个红衣肚兜童子。

错不了！

既然天妖都来了，这就绝对不是他们金丹境、合灵境弟子能挡得住的事。

一滴汗从温元思鬓边滑落。

但挡不住也要挡。九闻钟已响，无忧门弟子永远都不能不战而退。

“师兄，我们一起！”林炎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

他们都拿出自己的本命法器，打算死战不退，直到拖到师尊他们来为止。

可他们动手后才发现，身体里的灵力好像被什么东西冻住了，竟然一点都施展不出来。

这导致需要用灵力催动的法器、符篆，功效顿时大打折扣，全都成了绣花枕头。

“妖祖，就让孩儿来为您开这第一刀吧，剥了这些修士的皮给您做一面鼓。”

童子开口，声音天真稚嫩，说的话却带着嗜血的残忍。

黑袍中的络川忍不住瞥了红幽一眼。你未免把血童的词背得也太熟了吧。

红幽回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虽然她不知道为何尊上只准她伤人不准她杀人，但她照做就是了。

随即红幽飞荡进人群，先将那些弟子们的法器一一打落。

弟子们只得赤手空拳将“童子”围住，没一会身上就开始多处见血，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做完这些后，“童子”利落地冲进阵法已经失效的地牢去找玄青。

温元思护在众弟子身前，低声对一个弟子说：“快！去看看传送法阵是不是也出问题了？”

若不是出问题了，师尊他们听了九闻钟怎么会还没赶来。

第一个赶来的却是西璇宫的八位长老，连带之前受伤的吕桓也在其中。

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灵力平白被封禁住，御气御物飞行一概用不了，只能骑着灵兽匆匆赶来。

几位长老看到半空中的“妖祖”后，顿时脸色大变。

不用说，这肯定都是妖祖伏鲲搞的鬼。

“是永夜封灵阵！”大长老的声音都变得尖锐急促起来。

他们都是法相境，即便没封灵力都不一定打得过伏鲲。

伏鲲要他们死，简直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整座西璇宫已经封禁任何灵力的使用，成为一座巨大的屠宰场。

他们还能拖到三位真君以及其他宗门门主赶来吗？

络川却根本懒得看他们的丑态，只淡淡地问：“当时，在玄青身上打下屠妖令的是哪一位？扒掉他鳞片的又是哪一位？”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