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洒落，狂风呼啸，卷着雪花坠落。纵身其中，像是末日将至，世界崩塌之时掉落的碎片。

祁烟顶着风雪，在崇山峻岭间奔腾。身形诡异，时隐时现，脚步流转，踏雪无痕。

祁烟现身时仅用脚尖轻点雪面，留下淡淡痕迹，风雪一吹，便又无了踪迹。

花叁千踏在祁烟消失之处，抽出通体寒霜的本命宝剑螭影剑，剑尖上挑，森森寒气凝结，周围十米风雪都落势减缓，任何波动都逃不出花叁千的感知。

冰雪，是花叁千的天下。

她手掐法诀，剑身左右翻绕，单腿下蹲，宝剑贴着左侧回挑，挂剑刺出，使出一招冰封千里，将祁烟困住，又凝结三枚冰箭射向祁烟。

祁烟刚一露头，便被寒霜冻住身体，身形一顿，三枚冰箭破风而来，直指胸口。

冰箭和冰封千里只是低阶基础术法，使出来对付祁烟，也不算欺负人。

祁烟躲避不过，只能硬接，她抬手将剑架在身前，手臂一挥，便将三枚冰箭挡住。紧接着手捏火诀，汇聚四周火灵，剑身前刺，使出烈阳高照。

烈火凭空窜起数米，张牙舞爪的将周遭寒冰吞噬。

火舌在狂风中舞动，肆意舔舐着漫天冰霜。火焰的颜色在素白的雪峰中格外显眼，高调而狂野的占领白色。

极端的冰火在此试探、触碰、交融。火焰烧出轰鸣声，压得风雪气势渐弱。

霎那间，冰封危机，解。

花叁千没有指望简单的术法困住她这聪慧的师妹，就在祁烟融化周遭凝霜时，花叁千趁祁烟身前没有防备、留出空档，将冰箭击出吸引祁烟注意，同时身形转瞬至祁烟身侧，剑身横在祁烟脖子上。

祁烟以火吞噬冰箭，不疾不徐躬身，将剑刺在花叁千胸口。

二人身形相缠，同时抵住对方命脉。花叁千只需手腕用力，祁烟的鲜血便会染透雪地。而祁烟也只需再向前几厘，花叁千的心头血便会喷涌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花叁千耳尖一抖，剑身维持着横在祁烟脖颈的姿势，脚底动作流转，翻在祁烟身后避开胸口处的危机。

花叁千实战经验丰富，靠着本能避开危机，手里却仍然牢牢掌控祁烟的命脉。

“你输了，祁烟。”花叁千清冷的声音在祁烟耳边响起。

剑身冰冷刺骨，祁烟能感受到其上无尽的威压，叫她通体生寒。可师姐吐出的呼吸喷在耳侧，如轻柔的羽毛一般扫乱祁烟的心绪。

她已长大，再不是当初那个只到花叁千胸口的小孩，她和花叁千身量相似，只需微微转头，便可呼吸相接。

祁烟在雪地里发凉的耳朵，渐渐红温，呼吸带来的暖流刺激着她耳朵上每一个神经，呢喃响起，祁烟输了。

花叁千松开祁烟，刚想退后两步，衣袖却一紧，祁烟眼泛流光，急迫说道，“师姐，教教我。”

花叁千目带质疑，打破暧昧气氛，“我已经把灵力压在筑基中期了，你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去和那些修行年月更深的世家弟子比？”

祁烟深深低下头，为自己的无知莽撞懊悔，她不应该觉得师姐修行缓慢的。师姐是全谷的大师姐，在同辈中颇受欢迎，实力也首屈一指。

她的灵根是花钱买来的，到现在还在还债。论天赋，她不如师姐，论静心，她也不如师姐。

花叁千手持螭影剑，冰凉的剑尖托着祁烟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直视自己。

“祁烟，这就服了？”花叁千身形立在半空，挥剑向后飘去，喝道，“再来！”

这回花叁千不再留手，她像是出招给祁烟看一般，将冰系术法用到极致。

花叁千的眼神深邃漠然，却又无比坚定，一招一式皆伴随着冷冽的寒气，将本就萧瑟的山巅变得更加令人胆寒。

祁烟看着衣诀飘飘的花叁千，仙风道骨的模样和初见时身影相融，刻在脑海。

花叁千紧闭双眼，双手握着螭影剑置于身前，口中飞快念着冰诀，寒风将她的发丝吹到竖立，四周的冰灵在她周身环绕，越聚越多。

冰雪以她为中心形成龙卷风，漩涡之中是比风还要可怕的冰晶冰剑，每一颗都坚硬无比，飞速旋转之下，祁烟毫不怀疑会在身上戳出一个个血窟窿。

祁烟不敢靠近，赶忙闪到百米之外。

花叁千只是调转体内灵气，就能引来如此可怕的风暴，那寒气仿佛能冻结一切虚妄，可见花叁千实力远超修行段位。

祁烟越看越无地自容，‘师姐刚才简直是在和我过家家。’

周遭冰晶越聚越多，渐渐祁烟看不见花叁千，只能看见一座疯狂旋转的冰墙。

祁烟见过兔妖卫芃芃的土墙，见过龟西西的水幕，连她自己也会使出火遁，可她们都是以防御为主，在战斗时单纯用来保护自己。而花叁千的冰墙是由数量庞大的高速旋转冰晶形成，不止有防御力，还有杀伤力。

祁烟看着花叁千的演示，对于五行的运用更添了一层理解。修为固然重要，但对灵力的巧妙运用更能体现天赋，这也是越阶杀敌的本质所在。

花叁千忽的睁开眼睛，柔韧的腰身带着身体向后转了一圈，螭影剑凌厉一挥，冰晶四散飞去，眨眼间便插在百米之外的雪地里。冰晶两头尖锐，自身硬度足够，加上速度特别快，是强有力的范围大杀器。

祁烟慌忙勾动灵气抵抗，火焰烧不化冰晶，祁烟又舞起宝剑，将冰晶一一打飞。

“祁烟！”花叁千冷喝一声，手中剑诀不断，周遭气温越来越低。

祁烟收到花叁千信号，不用多言，她剑带火星三两步迈到花叁千身侧。口中大喊“炽焰天降，炙烤苍穹”，使出烈阳高照。

花叁千将祁烟周遭的冰灵和寒气抽离，使祁烟的烈火烧得更加有威力。

炽热的火焰在空中翻腾，形成道道火浪。锐利的冰晶在寒风中疾行，所到之处空气都冻结。

花叁千和祁烟动作同步，初次合作便十分默契，不用过多交流，微妙的意识波动就能让两人了解彼此想法，顺势而动，默契配合。

花叁千和祁烟同时手捏水火诀，掐住第四指根部的子文，然后从中指尖午文滑出。只见两人指尖流转着不同颜色的光芒，花叁千指尖散发着冷寒的冰蓝色光芒，如同细碎的冰晶洒落指尖。祁烟指尖盘盘绕绕着一条火红色的火蛇。

紧接着，她们异口同声喝道，“古戍苍苍烽火寒，大荒阴沉飞雪白。”【注1】声音坚定清脆，将冰火力量发挥到极致。

两人灵气丝丝缕缕缠绕，灼热和寒冰相互交缠，向着雪顶射去，冰山瞬间崩碎，巨大的冰块从山顶坠落，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一击冰与火相融，即带着火焰的灼热，也带着寒冰的凛冽，仿佛能击穿一切。若是祁烟修为更精进一些，怕是可以越阶对战元婴期。

花叁千飞身上前，再次凝聚冰灵，将即将雪崩的山脉冻住。

她收了势，飞回祁烟面前，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澜，“祁烟，做得好。修仙大会之前你就在这住下，每日修炼，苦磨一段时间，必有长进。”

祁烟自然乐意，她心中巴不得能和师姐天天在一起，“师姐，和你一起修道比我自己琢磨痛快得多。”

花叁千淡笑不语，扬扬头说道，“这里火灵稀缺，终究不是你长留之地。”

祁烟脸上笑意不减，“那下次师姐也来地下熔浆磨练磨练？我整日在那窝着，熏得我脸都要黑了。”

花叁千挑挑眉，面露难色。

祁烟粲然一笑，看着师姐拒绝的模样，感到新奇，“师姐，你不喜欢火啊？难道你没有去磨练过吗？”

花叁千被祁烟追问，恼羞成怒，一脚将祁烟踹飞。

这事花叁千想把它带到棺材板里，因为实在是太丢人。

她刚进谷时，比祁烟年纪还小，也没有化型。当时的她还没有修炼得冷心冷情，做事和祁烟一样冲动。

当年的拜师大典上，花叁千因为谷主孟寻洲拒绝收她为徒，一气之下跑到地下熔浆磨练自己，想给谷主看看自己的决心。

但她当时修为不过筑基初期，术法也没学过几个，只会凝结冰箭，铸个冰墙，夏天凝张病床来乘凉。

地下熔浆根源来自地壳深处，蕴藏着极其恐怖的狂野力量。为抵御强悍的火灵，花叁千的灵气很快消耗殆尽，也无法自如补充灵气。而那时，她已经在地底深处，不能立刻返回地面。

花叁千的毛发在熔浆的烘烤下变得卷曲，用来探路的胡子也被烧掉一截，身上保暖的皮毛像是催命符一般吸收着热气。她的尾巴紧缩在身下，耳朵向后飞起，母鸡蹲在一块岩石上。整只猫陷在空旷的地下洞穴中，眼里充满了绝望。

祁烟满眼心疼，问道，“后来呢？”

“后来是谷主把我带回去的，她算到我会遭遇不测，又算了方位，我才能活着回来。当时我半边身子都烧焦了，养了好久伤才好。”花叁千眺望远方，回忆起从前的情景。

花叁千提起谷主时的忧伤令祁烟心感不安，她迫切地抓住花叁千的手腕，说道，“师姐，我也会保护你的。”

花叁千看着眼波流转的祁烟，视线回避，拂开祁烟的手，说道，“祁烟，世间广阔天地等着你去闯，万不可拘泥于小小山脉。你懂吗？”

祁烟以手摩擦着手中宝剑，语气坚决，“师姐，人之于天地如尘埃，尘埃四处漂浮，却终有落点。”

花叁千皱起眉不认可，“祁烟，你的灵根千年难得一见。”

祁烟嗤笑道，“修仙界修士成千上万，灵根奇佳者寥寥无几，其他人呢，就只能苟活了吗？我的灵根只是让我修行速度比其他人要快，但我从没觉得自己有多特别。活一世几十年，总比活上千百年留下遗憾来得好。”

花叁千直视祁烟，眼里不带一丝温度，“祁烟，你连我都打败不了，说这些话太早了。况且，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祁烟听着师姐口中的疏离和决绝，沉默不语。

花叁千看着冰天雪地，闷声说了句，“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吧。”

【talk1】

祁烟：急急急！师姐好像不喜欢我，喜欢师傅，怎么办？

花叁千：一脚踹飞

【talk2】

祁烟：师姐像我妈似的，求和方式是叫我吃饭，呜呜呜，不想要妈，要老婆。

花叁千：一脚踹飞

【注1】古戍苍苍烽火寒，大荒阴沉飞雪白。

----唐·李颀《听董大弹胡笳声兼语弄寄房给事》

译文：边城苍苍茫茫烽火无烟，草原阴阴沉沉白雪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