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茹，住在天水镇最偏僻的一条小巷，在十年前读过高中，后来没上学之后在工厂里上班，在开放之后就开始做生意，做事很有一套。

她今年已经三十一了，她男人没工作，全靠她养着，有两个孩子。

家庭情况复杂，夏锦犹豫了一下，打算亲自去沈兰茹家里了解情况。

和翠翠家里比起来，同样是出去做生意，沈兰茹目前的情况明显没有翠翠家好。

破烂不堪的大门，弄了把锁锁着，这大门歪歪斜斜的，仿若一推就能推开，真是一点都不严实。

她敲了敲门，哒哒哒的脚步声从远及近，她听见擤鼻涕的声音，接着又来了一个。

“谁？”

女声细细弱弱的，听起来年纪不大，大概是十来岁的模样。

“我来找沈兰茹的，是翠翠介绍我来的。”

提到翠翠的名字，里面的人像是放下了警惕，直接打开门，夏锦一眼能看见旁边小女孩吸着鼻子，另外一个年纪大点的女生在看见夏锦之后，原本是缩着身子的，不由自主地挺直背，学着夏锦的模样。

夏锦对她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亲和的笑容：“小朋友，你妈妈呢？”

女孩说：“妈妈出去干活了，屋内有凳子。”

较小的孩子盯着夏锦手上的两串糖葫芦目不转睛，夏锦本来就是给她们买的，伸出手递给她们。

“给你们的礼物，拿去吧。”

大一点的和小的对视一眼，不敢拿。

夏锦说：“一人一根，拿着。”

夏锦再说一遍，两个人才从夏锦手里接过糖葫芦，她进去坐在凳子上，两小孩坐在一边的石头上面啃山楂外面的糖衣。

没多久，沈兰茹背着一筐柴火回来了。

她眼神明亮，头发被卷起来盘在脑后，穿的衣服袖口处紧紧的，圆圆的脸，身材微胖，体型丰盈，长得一双细细的单眼皮。

进来之后，先是从上而下地打量起夏锦来，她面不改色地冲夏锦笑了笑，让两个小孩回屋里去。

“你是？”

“夏锦，翠翠介绍我来的，我想找她回去和我做生意，可惜她不愿意，还向我推荐了你，你有兴趣吗？”

沈兰茹听到翠翠的名字放松了警惕，但说起出去工作，她面露迟疑，“太突然了，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夏锦说：“当然可以，我明天才回去。”

沈兰茹没问夏锦工作上的细节问题，她不信任夏锦，她打算去找翠翠了解。

夏锦是抱着游玩的心态出来的，碰见沿路的人，她也会点头招呼一下。

天还没黑，沈兰茹过来了。

她应该是找翠翠去了解情况了，再次见到夏锦的时候，沈兰茹脸上的笑意深了许多，对夏锦多了亲热之色。

“夏老板，翠翠和我说了，我家中都安排好了，不知您想让我做什么工作，我之前摆地摊卖过衣服，您要是让我卖衣服的话，我觉得我应该可以。”

“不止是卖衣服，沈姐，我和你直说了，我想让你接手我这边一个重要工作，要经常出差，和别人谈生意，有的时候还要去要债，难也不难，不过琐事有点多。”

她打算把孟岱手上的工作换成两个人做，一开始订单不多的话，一个人还能应付得来，现在订单越来越多，孟岱一个人都有点吃力了，更何况是阿文和沈兰茹两个生手。

不过要债的也不多，现在基本上都收定金，交货还要交一笔钱，她和阿吉也优选信用好的人合作，之前那些欠钱不还的，有的是过来订下一笔订单才给钱，有的不给钱的一直拖着，一个月给一点点，像这种情况的，夏锦也专门找了人去要，不用沈兰茹操心。

沈兰茹眼神坚定，“夏老板，我想试试。”

“好，明天你和我一起过去，我手上有个人不想干了，你是要接替他的工作，这一个月，你跟着他干，他怎么教，你怎么学。”

沈兰茹点头答应。

在她走后，夏锦躺在床上，终于是把人给找好了，她拿起手边的剧本看了起来，这是杜颂今在她回来之前拿给她的，说是最近杜三公司想拍的武打片，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解闷。

这本看了一半，夏锦不由得叹息，真是无聊啊。

武打片的剧本开始看了几本还挺新鲜的，现在看，感觉都是一个套路出来的，故事从头看到尾，全部都是打到尾，乏味又无聊，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没夏锦之前在地摊上看的报纸好看。

报纸上也有人在连载小说，写什么的都有，夏锦最爱看的是一些神鬼之流，特别是看到男女主在经受百难才在一起，忍不住跟着对方一起落泪。

是啊。

夏锦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和杜颂今从杜三公司拿过来的都是武打片，为什么会没有其他类型的电影。

她把这件事记在心里面，打算下次和杜颂今提提意见。

夏锦原本以为沈兰茹算是定下来了，千算万算也想不到第二天沈兰茹不仅没来，她还被人拦住了，不让她走了。

“瞧你是个俊俏的小姑娘，没想到也学着外面的黑心肝做坏事啊，真是无耻，我孙女是怎么着你了，她们还那么小，以后没妈该怎么办？哎哟，我可怜的儿子，遇上了个三心二意的媳妇，可怜哟。”

她真的是又气又想笑，对着眼前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女人无语至极，说她要把她儿媳给带走，说是因为她，她儿媳在家里不好好待着了，想出去跟人跑了，更难听的话都说出口了，还说夏锦是个介绍人，专门介绍人去卖的，夏锦大早上被喊起来真是要气死了。

这么离谱的事情，她都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早上还起来听了一会儿，后来才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在说沈兰茹的名字吗？

“哎哟，你们看看，这么小的女孩都能欺负到我们天水镇门口了，你们要是不看紧一点，小心自己家的女人都要被带走了。”

夏锦走了出来，老妇人伸出手来指着她脸上骂了。

一旁围观的人群对夏锦指指点点，却没有人真的上前来骂夏锦。

夏锦不耐烦道：“大妈，说假话是要烂嘴的，我是来给你儿媳介绍工作的，你再说我是干不正经工作，我就去警察局说你造谣。”

大妈眼睛一瞪，直接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大腿，大腿上的肉被拍得晃荡荡的，肥大的裤子在抖动，头发都是黑色的，除了脸上的几缕皱纹，还真看不出来她是当奶奶的。

“哎哟，人贩子还说报警，老天都要瞎眼了，你要不是人贩子，我儿媳能被你迷了眼了，说什么都要出去，你们这群黑心肝的，我儿媳都有两个孩子了，她要是走了，一家两个孩子该怎么活啊！他二叔，他三弟，你们快拦住她，别让她跑了，迷了我儿媳妇的眼，哪能轻易让她跑了。”

夏锦冷哼，“大妈，你才是人贩子吧，你看看我才多大，你说我拐走你儿媳，证据呢？我说几句你媳妇都能跟着我跑，那你得让你儿子好好反省啊，我一个女人都能拐走他老婆，他是多没出息。”

夏锦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大笑。

附近的人多是上了年纪的大妈大叔，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私下里聊天不知道有多荤素不忌，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在明面上说，但是谁心里都是明白的。

他们都忍不住笑，觉得这小女生可是个厉害人物，嘴里什么话都敢说。

有些年纪小的，认为夏锦说的对，都说夫妻同体，夫妻两人之间还比不上一个突然出现的女生，人家还不是冲着男人来的，这不是说明你这个男人不行吗？

更何况，这里的人没人不认识这个撒泼打滚的大妈，牛大妈，外号搅屎棍。

事事都有她，事事都是屎。

正因为有这样的大名，没人信她，但是她这人惯会胡搅蛮缠，这不，把家里男人都喊过来两个，人家一个小姑娘对上一个大妈都吃亏，对上两个男人不是更吃亏。

感受到周围人鄙夷的目光，牛大妈带来的两个大男人退缩了，他们还以为真的遇到什么事了，感情就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人家长得那么好看，肯定不是坏人。

两个人缩着身子，努力不让别人过于注视自己。

此刻，有看戏的人帮腔。

“牛大妈，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人家小姑娘真去警察局举报你，你是要去吃牢房的。”

牛大妈被夏锦的话堵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听见是天天见的邻居讽刺她，她呸了一声，在地上嗷嗷大叫。

“我不管，你们就是因为我是寡妇欺负我，你们欺负我孙女，要是我孙女没妈了，以后我让我孙女天天去你家吃饭，反正是你让我媳妇走的。”

那人骂了一句无赖，接着在人群中消失了。

夏锦对旁边的人招招手，“小哥，你帮我去报个警，我给你五块钱。”

年轻小伙眼睛一亮，忙不迭往外面跑，声音飘飘忽忽的，“好，马上来。”

夏锦在旅馆旁边找了个凳子坐下，她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大妈，你放心，我不走了，我们等警察过来判案。”

牛大妈嗷嗷叫了一下，快速往前冲，她带来的两个男人看见夏锦让人去报警了，心中更慌，早拍上去了，少年一脸倔强地被拉了回来，看见夏锦的时候，他一脸绝望。

“我快到了，都怪他们。”

少年狠狠地踩他们的脚，力度大到像个铁锤子猛猛砸了一下。

牛大妈对夏锦也没之前嚣张的劲了，她依旧抬着头的，不过头发凌乱，下半身都是地上的灰尘，和夏锦商量说：“你给我们五块钱，我们既往不咎怎么样？”

夏锦装作诧异地说：“什么？你要我给钱。”

她声音很大，下一刻直接站起来，就差没吼起来了。

“你要我给你五十块钱，事不是这样做的，我还没说你们耽误了我一天上班的时间，我一天能挣八十块，你还没赔我钱呢。”

“八十块！”牛大妈尖叫起来，指着自己，“你要我给你八十块，不是，我也没……”

“就是八十块，你还冤枉我，让我心里难过了，我还没说让你赔我几十块钱赔偿。”

“你抢钱啊！”

夏锦冷眼看她，“你也知道是抢钱啊。”

“作死哦，你抓着我孙子做什么？啊！搅屎棍，我不打死你，你这个害人虫。”从人群中冲出来一个彪悍的老太太，手中提着篮子，篮子里面还有烂菜叶，应该是出去卖菜去了，才回来。

半黄色还带着泥土的叶子扔在了牛大妈的脸上，黄色的泥巴印在牛大妈的鼻子中间，引人发笑，在场的人都捂着脸笑，有些人为了牛大妈的面子偷笑，而夏锦则不管不顾了，笑出声来，笑声清脆悦耳，在牛大妈耳朵里，简直是生锈的锯子锯柴火的粗糙咯吱声。

她老脸一红，恨不得和眼前的老人打起来。

牛大妈被打的人还没动手呢，那甩烂菜叶的老人已经扑上来了，揪住牛大妈的头发，将她狠狠按在地上，口中凶狠道：“你个搅事精，在家里作妖就算了，你还敢作到我家孙子身上来，小心我扯掉你的头皮，撕开你的那张破嘴。”

啪啪啪！

这又是一个彪悍的存在，揪住头发之后直接来了几个大嘴巴子，听的人都疼，看在夏锦眼里是爽的要命，旁边那两个男的还在抓着少年的手，从一边又窜出来一个老爷子，抓着那两个男人开始打，还上嘴，两个人是来拦人的，不是来找事了，直接退后三步，放开了少年。

少年跑到夏锦身边，问夏锦：“五块钱还算数吗？”

夏锦说：“算，你不拦拦吗？”

少年嘿嘿一笑，“我爷奶年轻时打架都厉害，不用拦，没人能让他们吃亏。”

说完之后，他往后一跑，大跨步几下，瞬间跑了出去。

这边打累了，两个老人家把牛大妈和她带来的两个男人打得是节节败退，就凭他们年纪大，牛大妈他们也不敢还手，他们皮糙肉厚的，年轻，恢复快，万一失手打老人打出个好歹来，还要赔钱，他们受不住。

牛大妈头发不知道被揪断了多少根，头皮酸痛，两个男人遮住脸，捂住头，抵挡着对面的攻击，三人好不落魄。

在沈兰茹急匆匆从家里赶过来的时候，夏锦已经在和警察说明今日发生的事情了。

她涨红了脸，在夏锦面前很尴尬，和夏锦不断道歉。

“夏老板，我不知道我婆婆来这里闹了，她平常脑子不好，你不要和她计较，对不住，我现在带他们回去。”

警察来了之后，牛大妈老老实实的，少年的爷奶是让牛大妈他们受了个教训，没下死手。

牛大妈的脸是肿的，警察来了教育了他们一顿，说是不能打架，至于夏锦和沈兰茹之间的事情，他们听了也觉得万分无语。

沈兰茹在旁边解释：“这次都是我的错，我没和我婆婆说，她以为我出去不回来了，都怪我，麻烦你们了。”

夏锦说：“事情不是这样说的，大早上的，他们在旅社门口说我是拐卖贩，还说我在外面做的都是一些龌龊事，故意在外面败坏我名声，这对我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在场的人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早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他们又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谁知道最后会传成什么样，必须要对我赔偿，对我道歉。”

牛大妈啊了一声，那张脸皱巴巴的，犹如一张纸揉了又揉出现的折痕，皱纹堆积着，她苦着脸问：“我们没打人，这也要赔钱，她在讹人。”

现在是没有破坏名声赔钱的事情出现，但是看这牛大妈怎么这么讨厌呢，年轻警察冷着脸说：“当然要赔钱，你们让人家心里难受了，现在心理难受也要去医院检查，你们要赔去医院的钱。”

牛大妈不满地说：“那我们还被打了，不也要赔钱。”

警察说：“你抓了人家孙子，他们不打你才怪。”

怎么都是牛大妈自己的问题，她听着怪怪的，又不敢反驳。

沈兰茹走到夏锦身边，她说：“夏老板，我婆婆毕竟年纪大了，我来替她道歉，你能不能放过她，我会回去和她说的，我保证她再也不来烦你了。”

夏锦盯着她看了几秒，嘴唇抿着。

街道外面，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抱住沈兰茹的小腿，哭着喊着：“妈妈，你不要走，我要妈妈。”

“妈妈不走。”

“你骗人，奶奶说你不要我们了，你不要走。”

她抱住沈兰茹的腿哭，沈兰茹还要哄她，和翠翠那一家比起来，沈兰茹嫁进牛大妈家里是场灾难，究竟是怎么看中那个男人的，到现在都没出现，让自己女儿妻子过来，夏锦还不信了，都闹到警察这里来了，他老妈的事情他还能不知道。

“我可以不要赔偿，但是你婆婆必须向我道歉。”夏锦懒得和他们掰扯了，浪费时间。

牛大妈立马冲到夏锦身边，要拉夏锦的手，吓得夏锦连忙挣脱，她说的情深意切：“妹子，是我弄错了，我对不起你。”

然后，牛大妈看向警察，“我这样可以了吗？”

夏锦直接道：“警察叔叔，我觉得这样不行，她完全没有后悔，还是赔钱吧！”

牛大妈顿时和霜打的茄子萎靡不振，满脸痛苦，看向夏锦的眼神尽是后悔，眼中含着肉痛，她嚎叫起来：“不行啊，我没钱，我们家孤儿寡母的，还有孩子要养，你从我们手上拿钱不是逼着我们去死，哎哟，你这是在要我的命，逼着我们一家老寡去死啊，小姑娘，你好狠的心啊。”

沈兰茹在旁边扯着孩子，还要去拉牛大妈，让牛大妈别发疯。

“妈，你别说了，本来就是我们对不起夏老板，人家要钱也是应……应该的。”

牛大妈瞪了沈兰茹一眼，沈兰茹居然就不敢扯了。

现场闹哄哄的，随着人越来越多，都要造成拥堵事件了。

年轻警察也是无奈，他和夏锦商量着说：“现在人太多了，要不去警局？”

夏锦摇了摇头，“算了，我要去赶车。”

这是放弃追究的意思，聚集在这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牛大妈带来的两个男子，瞧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想要钻到地缝地下去了吧，下次应该不敢跟着牛大妈胡乱追究人了。

而牛大妈，她以后会吃到苦头的。

沈兰茹眼中的不甘心就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