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陪陪我吧姜扇”，姜扇全身上下耳朵最绵软。

脸盲症连五官一忽视，就只剩下对方那副颇为可怜的表情，就像初见时，对方因为恼怒从眼角滴下的那颗泪豆子，剜心似的说自己从小没了爹，现在连娘也不要他了……

姜扇就舍身陪了。

当然，他这一答应，最大的受益人还属王大和王二，说好了挽佛青是一对儿，少一个都拍不出来感觉。

回家的路上，俩人一路讲着自己丰富的自媒体经验，说网上爆火是多么来钱的一件事。

说自己的构想和创意，视频一旦发布就会受到万千网友来贺，两位优越长相也正好发挥了用武之地，到时候广告商啪啪得来，各地区粉丝纷纷打卡。

分钱的事可以商量，最关键的是说不定他们会被影视公司看重，直接进入娱乐圈拍电影，从网红扶摇晋升到国际巨星。

这套路子现在很时兴。

姜扇一路无语。

顾知免倒是搭了两句话，问他们对挽佛青背后的文化了解多少。

两人沉默了。

来到王家小院，王大王二进屋喊了一声“妈”，里屋隐隐传来一声咳嗽。

两人体贴地把所有退烧感冒药扒了出来，然后苍蝇搓手般在旁边等。

“两位想好了吗？要不要拍一拍？咱共谋致富出名大业？”

姜扇看顾知免，这方面他不是很懂，但拍视频这件事本身倒不是问题。

人家给了顾知免住处，给了他药，拍视频还给劳务费，算得上义气了。

顾知免大概是天生寒体那挂的，眼下发着烧，脸颊也不红，苍白底印下，青紫印记更显萧冷。

他喝了一口药，目光淹在热气里，问，“怎么看我？”

“你愿意吗？”

“我愿不愿意不重要，重要地是看你。”

顾知免扯了扯他的小裙子，又垂眼示意了他一下，“愿意穿裙子拍视频？”

姜扇脑袋一歪，“挽佛青不就是这样的吗？”

顾知免握着杯子晃了晃，他知道姜扇肯定不懂，现在很多网友的恶趣味，就是看男人穿女装，尤其是他这样的男孩子。

发出去了，红不红不好说，但肯定会有一些不可描述的言论。

经验，来自于他小侄女曾经给他误发过的粉丝yy截图……

姜扇心思纯正，大概无所谓这些杂事。

但他……

“挽佛青，女方不露脸的，”顾知免转头对王大王二说，“背景文化不了解，这你们总知道吧。”

王大犹豫了一下，苦涩着脸说，“不……不露脸啊……长这么好看，不露脸多可惜。”

最主要，那不得少四分流量啊。

“国风视频，拍得是氛围感和故事感，”顾知免啥领域都能抖出一本经，“挽佛青是个好题材，你们又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尽量还原想着怎么打响招牌，还真想着怎么捧两个陌生人？嗯？”

这话给王大问心虚了。

再去看这男人模样，才发觉自己大概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可看得真切后，他又觉得，单看这人的长相，也远远能支撑起一支视频了，而且他说得句句在理。

大概在心里做了一本账后，王大一拍大腿，“兄弟说得对，我们主打的就是一个传播传统文化！干！”

院外的树林乌漆嘛黑，王二拖着打光设备来到选址。

此时夜风正盛，姜扇的裙摆吹得好像缠在一把剑上的红缨，黑发下一张白皙的脸颊，被一张狰狞的面具取代，面具獠牙怒目，带在脸上大了三分，一直遮盖到修长脖颈。

称着身下复古风红衣，有种怪异而惊惶的美艳。

镜头盖打开，王大赞不绝口。

他回头找王二品评，没想到这没出息的弟弟仍是一副不敢看的模样，双腿抖，拿设备的手也抖。

王二：“哥……这这这，真得不是挽佛青本人来了吗？”

王大：“……”讲鬼故事的先把自己给吓死了。

“跑！”王大还是十分有镜头感的。

在他的指挥下，凡人王二在纷飞树叶中四处乱闯。

王二演恐惧演得入木三分，抬头看，一片漆黑，低头看，一片漆黑，突然，出现一支红色的流苏。

接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四处回荡。

“看得到我吗！”

王二立刻跌到了地上，脚胡乱踢着地上的树叶，声嘶力竭地喊，“别看我！别看我！”

突然，一身红衣背影顿时抵住了镜头，风翻飞他的衣摆，成为镜头唯一的动作。

就在这死寂的摇摆中，背后爆发一阵惨叫。

一支利箭穿透肌体的音效响起，红色的液体喷洒了镜头，而那股红色随着红衣背影的远去，全都收住，化作他的衣摆。

接着，红衣背影脚步暂停，一顿闪回后，镜头突然拉近，红衣回过头，面具赫然瞪着凶恶的眼睛，占据了视野全部。

“嘿嘿。”

“好看吗？”

王二瞪大眼睛，看到自己因果善缘凝结后的模样，顿时张大嘴，吐了一半舌头。

“好看吗？好看吗哥哥？”

“哥哥？”

“哥哥？”

在这股呼唤声中，一个红衣男子从密林中悄然出现。

他轻轻走近面具，先是很温柔地抚了一下面具的后脑。

面具顿住，回头。

一阵欣喜，场面失去一切声响，只剩下两人暧昧动作。

在这暗黑的缠绵中，突然，一团火焰从男子抚摸的手中冲出，霎时喷向面具的面颊。

接着，王二痛苦的灼烧声响天彻地！

女子在这团火焰中渐渐力不可支，滑落到地上。

男子将他跪拥在地面。

“哥哥我痒！”

“乖，烧完这份丑陋，就不痒了。”

此时，一直看不清面容的男子终于抬头看向镜头，只见锋利的眉目下，一双紫色的瞳孔摩擦出暗夜流火，黑发下有淤青，嘴角有血渍，阴鸷得似乎要把所有人都杀了。

可他怀里的红衣，面目在烧，却被他温柔地揽着，像两个被天地惩罚的人，在黑夜里共沉沦……

下一步，王大扮演凡人，王二拍摄。

王大幽幽得走，看到红色流苏时，埋下头，闭上眼睛，念出一串佛经，显然是个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君子。

红衣笑嘻嘻地由远及近，突然出现在他埋下的头面前。

“看到你啦！”

再抬头时，他脸上已经长出了一副更为怪异的面具。

“哥哥？”

“哥哥？”

“我好看吗哥哥？”

王大的念经声越发得大，嘴唇蠕动的频率愈发得快！

就在这背景声下，红衣男子突然降临，他来到面具对面，郑重弓下身体，行了个礼。

而面具见状，嬉笑了一声，也弓下了身体。

两件红衣，此刻好似浑然一体的成套喜服，西风下，佛经声中，优雅对拜。

不经天不经地，只经对面的挽佛青。

王大一朝闭了嘴，再次睁眼，眼前空空一片，没有风没有影，只有一条好走的路。

……

王大王二拍完就跑去剪辑视频，中间拿着半成品给两人看。

姜扇在院里洗刷，顾知免先在屋内品评了一下。

王大：“怎么样？”

王二：“带劲不？”

顾知免没说话。

王大在最后收尾时，将对拜的镜头进行了慢放，音乐随着鼓声袭来。

大雾一起，缭绕的烟尘遮掩着他的面孔，曲曲绕绕的，却把他的目光凸显。

他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样子，瞳孔好像悬停在高空的一只棕雀，张着有力的翅膀，和风对峙，没有心思，没有深沉，却有什么东西是一点不含蓄的。

王二竟然还将拍完后，姜扇对着他摘下面具的镜头也剪了进去。

但他很讲信用，确实没让姜扇露脸，而是只放大了他摘面具的手势，一丝黑发，一段白皙额头。

以及他垂下面具的手，落在衣摆间时的小动作。

人才——

他突然庆幸，还好他认识姜扇，而不是看着那张面具，那副身形，一丝一缕，进行无限遐思。

这种快乐，根本想象不到。

咳咳，顾总，收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