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灭，是烛影摇晃。苍苍手撑在阿伍肩上动弹不得，心慌意乱。

“阿伍！你……”

“你想要我？是吗？”他仰视着苍苍，话语的气息落在她的面上，她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肩膀，明明是该回应的时候，可此时她细瞧着阿伍，薄唇挺鼻，眼角旁有一颗小小的痣，眼尾微红，眸光湿漉漉的，令她迷离心醉。

二人皆是刚沐浴完，连彼此身上的皂角清香此刻都变得暧昧不明，苍苍伸手轻抚阿伍的眉眼，他的眉尾很淡，稀碎的发丝半掩在额边，显得整个人温和至极。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阿伍见她迟迟不答，以为默认，握在她腰肢的手缓慢上移，贴在她的后颈轻轻一送，柔软的唇瓣相覆。

“唔——”

他的吻轻柔细碎，但苍苍却气息凌乱，在怀中乱动，饶是阿伍再克制，也不得不承认欲望烧起时根本难以自持，他在她耳边微喘道：“你可想好了，这样的事一旦开了头，我就不会停下。”

此刻阿伍的另一只手抚上了缠在腰上的腿，吻也落到了她的脖颈，苍苍如梦初醒般地躲开，从他身上滑下去，倒在一边。

她扶在床边颤声道：“我…我不是要…”

“害怕了？”一贯温柔的阿伍此刻面色渐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苍苍，做戏也要做全，那枚银丝指环到如今都还在你床头搁着，你要是真厌恶我想折磨我，显然用不着兜上这么一圈。”

苍苍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身对上阿伍冰冷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点伎俩原来早就被识破，她羞愤地支起身，反问道：“你知道我在做戏，还陪着我演下去，阿伍，你又是唱的哪一出？”

见阿伍低头沉默不语，她怒气更甚，拿起床头的那枚指环转身就朝着阿伍砸去，“你以为我不敢吗？！”

指环砸中阿伍的下颌，他吃痛得偏过头去，手蹭着磕碰之处，嘴角却轻轻勾起，似是有恃无恐。

“好啊，我竟不知我救回来的人，养了许久的人，这样的厉害，是我小瞧你了！”苍苍冷笑着，“气我？逼我？好阿伍，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既然你那么想留下，这里我不要了，你自己待着吧。”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太了解阿伍，她与他相处两月，从来都以为他是温柔的有些脆弱，甚至可以是任她摆弄的也毫无脾气的，没想到自以为将他脾气摸了个清楚明白，结果却反被人家里里外外看个透彻。

今日弄巧成拙，虽然也是她为了逼他离开刁难在先，自作自受，可她也真是被阿伍气昏了，才不管不顾丢下狠话，结果刚踏出两步便被阿伍拽住手腕，她本想甩开，却在使劲时被他借力起身，颀长的身姿一下将她揽入怀中。

阿伍轻抚发丝，蹭着她的脸低声求道：“别走好吗，我不是故意要气你的，苍苍，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我记不起任何人任何事，我从一醒来就只有你。”

她发狠似地锤了几下阿伍的后背，却还是因被软和的话语打动，怒气消了大半，终究心软不舍，并没有使上多大力气。

“我何尝舍得你了，可……我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苍苍带着哭腔委屈地埋在阿伍的颈窝，没出息地坦白道。

“怪我，都是我不好。”他认错道，“昨日的一切太突然，我没来得及细想就说要带你走，甚至连你的顾虑都答不上来，你不信我是应该的。”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你总有一天会记起来，到时候一切都会变的。”苍苍笃定道。

阿伍放开苍苍，指尖轻抚她的脸颊道：“我想，大抵是因为我从没有喜欢过别人，才会在男女之事上如此迟钝。”

“什么？”苍苍不解其意。

他握着苍苍的手贴在他的胸口道：“我的心跳不会骗我，它说…”

“说什么？”

“阿伍喜欢苍苍，绝非感激。”

“当…当真的吗？”苍苍一脸不可置信。

“我不会轻易喜欢上别人，今后我也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阿伍捧起苍苍的脸，无比珍视和坚定道。

只这一句，苍苍便将先前的一切忘却，在他的温柔中沉溺。

“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月色太凉，情话太美，瞬间在苍苍的内心扎根，视若珍宝一般的藏在心里，自始至终都不肯忘怀。致使许多年后，无论是困在东藜王宫，还是南厌的宫殿里，但凭这些许瞬间，对这个人，终究恨不起来。

次日清晨苍苍迷蒙睡醒，才发现石榴花手环已在她的腕上，而隔着帘子望去，藤椅上空荡荡，阿伍应是早已起来做饭去了。她伸了伸懒腰，抚摸着石榴花轻笑。

阿伍见苍苍醒来，一边催促她起来用饭，一边将桌上的杯子翻过来倒水，此时屋外传来一阵鸟鸣。

“这鸟的叫声听着好熟悉。”阿伍一边将水递与苍苍，一边推开窗户疑道。

苍苍喝了一口阿伍递过来的水道：“好像是雪鸽的声音，我出去看看。”

自打苍苍给在城外平宁军的丽娘送信，已经三五日没有音讯，所以一听闻雪鸽的声音，苍苍便仓促起身来到屋外，果真见雪鸽在竹屋上空徘徊。

苍苍吹了口哨声，但奇怪的是雪鸽却没有如往常一样，飞到她身边，而是越飞越远，眼看就要驶向沉碧海，雪鸽有灵，丽娘怕是因着什么事分身乏术，才连几行字都来不及写给她，亦或是遭遇到了什么危急，不愿让她为她涉险？苍苍越想越怕，于是小跑回屋，抓起外袍立马就要走。

“阿伍，雪鸽怕是要带我去找丽娘，你在家中等我，我去去便回。”她嘱咐道。

阿伍一见她拿着墨色的外袍，便挡住她道：“我同你一起去吧。”

苍苍道：“今日海上有风浪，太危险了。”

阿伍看了眼沉碧海的海浪却是比往日大了许多，却因担心苍苍还是从容道：“不至于翻船便可，再说你独自掌船还如何分心追踪雪鸽找到丽娘？”

“好，那我们快走。”苍苍觉得阿伍此言有理，再者相信自己摆渡多年，只要不是九幽之地的怨灵，寻常风浪还不至于奈何的了她，于是牵起阿伍的手便走。

永夜的沉碧海望不到尽头，借着死魂的萤火之光方才能辨清方向，阿伍坐在船尾撑着船桨，苍苍则立于船头一边观察着雪鸽的方向指引他，一边点亮亡灵灯盏以便应对随时而来的海上风浪，见一切妥当，便坐到了阿伍身旁，望着雪鸽想着丽娘。

阿伍忽然道：“苍苍，若是我真的走了，你一个人要如何面对眼下的境况，当真会任你父母摆布甚至……”阿伍始终不能相信，天底下竟然会有卖女儿的父母。

“他们不算是我的父母，我是被他们收养的，之所以给他们钱也完全是念在他们养了我一场，我当然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性子啊。”苍苍坦言。

“让我猜猜，不会待我走了之后，没了后顾之忧，你便预备去找丽娘，同她一起对抗匪患吗？”

苍苍撑着手抵在腮边望向阿伍，奇怪道：“你猜的还挺准啊，还是你太了解我了？”

“若非了解，怎会喜欢至此。”他拨了拨苍苍被海风吹得有些乱的发丝，柔声道。

眼前的这个人，说懂她，却还这样的喜欢她，她何德何能。

苍苍轻咬下唇，像被喂了糖人的孩子，不加掩饰的欢喜，笑意盎然，直达眼底。此时的她觉得阿伍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自从他来到她的身边，她一日比一日要觉得开怀。

阿伍也被她的笑感染，牵起嘴角，心中却已在盘算着如何帮平宁军破局。

不过稳当行驶了半个时辰，原本平静的海面陡然之间巨浪翻滚，苍苍晃了晃亡灵灯盏下的盘铃，大片的蓝色荧光从海面泛起，迅速涌了上来，在神木船的周围萦绕，为他们形成屏障。

“应该没事了。”苍苍松了口气道。

“苍苍你看，前面那是什么…”阿伍脸色微变。

她顺着阿伍的指向回头望去，在海的不远处，有一股黑色的漩涡流形成，她还未来得及细看，那股诡异的漩涡转瞬间腾空而起，整个海面动荡起来，神木船开始围绕着漩涡不停地在海上逆转了起来。

“不好阿伍，是海上风暴！”

“风暴会把我们吸入海底的，有什么办法吗？”阿伍一边奋力向反方向划着船桨，一边看向她。

苍苍抢过阿伍手中的船桨道：“交给我，你扶着船，想办法坐稳了，千万别掉下去！”

“好，你也小心！”

神木船震荡，阿伍死死抓住船边，身子不停被甩动，苍苍稳坐船头乘船，掌控着方向。

整整半个时辰，风暴都并未有丝毫停歇，甚至愈演愈烈，雪鸽早已被吸入风暴的中心不知踪影，眼看阿伍就要体力不支，苍苍不断震动着盘铃以稳住船只，蓝色萤火聚集在他们四周，死死得拽着不让它被吸入风暴。

此次风暴来的过于诡异，即使借着亡灵之力，在巨大的自然力量面前也显得蚍蜉撼树，眼看神木船快要旋转上天，一道光晕划破风暴中心向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苍苍小心！”

阿伍踉跄上前一把搂住苍苍趴下，袭来的光却并没有想象中可怖地将他们覆灭，而是停在了神木船上空，阿伍抬头看去，是一枚蓝紫色的护心龙鳞。

他鬼使神差的抓住那枚龙鳞。

“阿伍——！”

只见阿伍瞬间便失去神志，直挺挺地栽入苍苍的怀中，不省人事。

风暴依旧剧烈，而此刻神木船却安然无恙地行驶在海面，她将他护在怀里，不停地呼唤他，仿若将外头一切都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