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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台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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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思意接近于失控的反应并没有惊扰到这座宅子现在的女主人,她照旧在晚餐时间来到餐厅,坐到了主座的边上。

李峥不在,但那些过去几年间定下的规矩依然被严谨地执行着。

佣人们按着秦思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半拉半拽的,在超时之前,让他坐在了自己该坐的位子上。

“这么多年没看到,思意还记不记得阿姨啊?”

李卓宇的母亲分外热情地冲着秦思意笑,还是和初见时一样浓艳的口红,牙齿却不再泛黄,转而变成一种不自然的白。

暴雨在她身后铺天盖地地坠下,连成阴霾,遮蔽一切多余的色彩,只剩下浓郁的,单调的黑暗。

对方面前的餐盘却在发亮,映照出垂落的灯光,把她精心养护的面孔衬得如同一具画皮。

秦思意没有答话,恐惧且厌恶地把视线收回到了餐垫上。

“是不是没有思意要吃的东西啊?你想吃什么,阿姨再叫厨房去做好了。”

不知为何,对方执着地试图让秦思意给出回应,她的眼神越笑越冷,嘴角的弧度倒还是一样,诡异地露出那一排死白的牙。

李卓宇同样不说话,他愉悦地坐在一旁,隐晦地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眼见母亲不断在秦思意身上碰壁。

后者哪怕木着一张脸,却还是无形中成为了这张餐桌上最为斯文矜贵的一员。

“思意,难得回来家里,怎么话都不说的呀。”

她还在继续,不知是否有意地说上这么一句,终于让秦思意的脸上有了一些不同的表情。

后者的眉头蹙起来,紧盯着餐盘抿上了嘴唇,像在隐忍什么似的将十指收进掌心,很久才挤出一句:“我不饿,你们慢慢吃。”

秦思意说罢便起身,甚至将自己坐过的那把椅子塞回了桌下,再也没有半点要接着听对方废话的意思。

李卓宇在他离开之后才将目光移向母亲,颇为有趣地在被注意到前挑了下眉,看对方气急败坏地将餐巾丢在了地上。

“你说他是不是不识好歹?你说他是不是不识好歹!他算个什么东西!”

有时候,李卓宇实在是认为母亲没有必要去穿戴什么昂贵的奢侈品,那些东西配上她的气质,简直就像是偷来的。

比起秦师蕴过分压抑后的病态,他的母亲更有一种天生的潜质,像是要拉着所有人一起跌入她癫狂且粗鲁的精神世界。

李卓宇乐得看对方这副恼羞成怒的表情。

他不好主动去忤逆母亲,又觉得她平日里的样子做作,只能借由秦思意作为突破口,来欣赏一些难得一见的可笑表演。

“不要生气,他不是从小就那样吗。”李卓宇盛了碗羹递过去,笑着放到了母亲手边。

“看见他就来气,这种时候还在摆他的破架子,等着将来要饭去吧。”

成串的诅咒与无数恶毒的词汇接连从母亲口中冒出,李卓宇厌烦地旁观着对方将情绪发泄完,等到最后一个字都流畅地从那张嘴边消失,这才缓缓说到:“等会儿我去找他聊一聊,您先吃饭。”

这句话结束,对方似乎终于平复了些心情,将那碗李卓宇盛给她的羹舀起一勺尝了尝。

后者看她在咽下食物之后满意地朝自己笑了,过于整齐的牙齿沾上一小片菜叶,滑稽得仿佛游乐园里刻意逗乐游客的小丑。

晚餐结束,李卓宇没有多留就去往了秦思意的房间。

在经过书房时,他的目光短暂地在被八音盒砸出的凹陷上停顿了一瞬。

佣人将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了,再过几天还会有人将这块地板换掉。

届时便不会再有人记得这里存在过一个象征秦思意出身的八音盒,也不会有人知道,他这个私生子,竟然也敢与对方起争执。

“准备睡觉了?”

李卓宇走进去的时候,秦思意的卧室里只点了一盏台灯。

后者靠在床头,正思索什么似的垂着眼,说不上是不是在发呆,倒也并不像困了。

秦思意看见有人来,下意识地想要关灯往被窝里钻。

惊慌的反应在认清李卓宇的脸之后表现得更为明显,只是莫名又开始克制,强装镇定地重新坐了回去。

“去接你的时候不是说想和我讲话吗,要聊什么?”

李卓宇在床边坐下了,保持着合适的距离,用一种兄长般的语气和秦思意说话。

后者不理他,目光停在被子的一条褶皱上,就像先前面对对方的母亲时那样。

这让李卓宇渐渐产生了不满,看着那张笼在光晕里的冷淡的脸,突然便有些好奇它该如何向另一种表情变化。

他给出了半分钟时间,见秦思意还是不说话,于是颇有自知之明地问到:“讨厌我?”

后者的视线因为这句话稍抬了一下,很快又落回去,依旧盯着那条被膝盖折出的褶皱。

“是因为你不听话,我才会那样的。”李卓宇继续道。

“秦阿姨也是,如果她听爸爸的话,根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出乎意料的,哪怕在这句话之后,秦思意也仍旧敛眸沉默着,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任由李卓宇杜撰似的,就那么一直噤着声。

后者犹疑了一阵,见对方实在是没什么反应,又打算接着说些更过分的话。

可秦思意并没有给出这样的机会。

他在李卓宇开口的一瞬毫无预兆地挥向了那张令人厌烦的脸,带着骤然爆发的怒火,接连又朝对方的鼻子和下巴上砸了两拳。

李卓宇半晌才从秦思意制造的错愕中回过神。

他缓慢地起身,站在床边重新开始了对后者的审视。

秦思意的眼眸被灯光映得透亮,闪烁出熟悉的倔强,在漫长的对峙中让他想起了,那是对方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母亲时露出的眼神。

一种带着不服与轻蔑的,显而易见的鄙夷。

李卓宇有理由怀疑,秦思意从头到尾都像看不起母亲那样在看轻自己。

他在想到这一点后猛地掀开了对方的被子,几乎暴戾地将秦思意从床上拖了下去。

后者反应不及地跌坐到地上,在即将爬起来的前一秒,被李卓宇一脚踹中肚子,掐着脖颈,全力按回了身后的被褥里。

“秦思意,我已经足够容忍你了。”

他的虎口收得很紧,指甲几乎嵌进了秦思意的皮肤里,后者挣扎着试图反抗,眼见李卓宇的脸上流露出比他的母亲过犹不及的疯狂。

秦思意甚至认为李卓宇是真的想看自己死在这里,恐惧与愤怒交织,愈加爆发出极端强烈的求生欲。

终于,他在窒息前痛苦的晕眩里踢到了对方的小腿,将李卓宇踢得半跪在地上,‘咚’的用膝盖砸出一声闷响。

秦思意趁势要跑,飞快起身往书房奔去,可还没迈出两步,脚踝处便又被施加上几分来自他人的阻力,忽地向后一扯,让他顺着惯性重重扑倒在了地板上。

李卓宇干脆跪住秦思意的脊背,用膝盖死死抵着骨骼,像在车上那样拽起后者的头发,一下接着一下地往地上砸。

他剧烈地喘着气,语调却仿佛在笑,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思意,看对方在自己的手里变得狼狈不堪。

“就这么想知道我是怎么教训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的?”

“小少爷怎么不说话了?说话啊!”

“继续发脾气,继续叫啊!”

秦思意被撞得头晕,耳边的嗡鸣也再度来袭。

不过这回它又伴上了比节拍器更钝一点的声音,秦思意想了想,应该是自己的额头还在被李卓宇往地板上摁。

他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在很久之后察觉到对方终于停下了动作。

李卓宇可能是累了,也或许是终于发泄够了。他从秦思意身边站起来,仍旧揪着对方的发根,迫使那张漂亮的脸朝后仰。

他看见对方的眼里变得空洞又迷茫,不再轻蔑也不再惶惶,变成一种纯粹的麻木,不带情绪地睁着,如同天生的一个目盲者。

“真可怜。”

他松开揪着对方头发的那只手,在将秦思意甩回地板之后,又狠狠往对方腰间补上了一脚。

李卓宇从秦思意的眼前走开,听着对方渐远的呼吸,忽然便觉得自己完成了一次伟大的蜕变。

如今的秦思意再不是曾经他要费心去讨好的小少爷,对方已然变成了会被他踩在脚下的千万人之一。

耳鸣在李卓宇离开后渐渐变成了八音盒循环的旋律,秦思意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听,却还是一厢情愿地听了下去。

他没有从地上爬起来,而是沉默地在这些时间里想通了一些事情。

关于母亲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也关于父亲为何始终更偏爱李卓宇。

对方的喜怒无常与他们的父亲如出一辙,哪怕忽略掉两人相似的五官,仅凭性格都能叫人认定他们的关系。

秦思意在这天夜里又开始了祈祷。

他祈祷那台藏着珐琅蝴蝶的台钟已经不在了,哪怕像八音盒一样被摔碎了都好。

它不该被困在这样压抑且暴戾的环境里,该有更温柔的人去收藏与珍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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