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黑手党的后半夜，依旧灯火通明。

“废物，混账”，响彻在首领办公室里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叫骂声，咳嗽声不绝于耳，直到上午才将将停歇。

森鸥外盯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走出首领办公室，入眼的就是……

走廊上数不清的，面如菜色的黑手党成员。

他们中显然也有不少人一夜未眠，眼底的疲惫满溢了出来，却还是肃穆地站在首领办公室的门口，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森医生，首领……他……现在还好吗？”见到森鸥外走了出来，干部“大佐”上前问道。

“现在已经睡下来了，”森鸥外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倒真像是一个担心病人病情的好医生了，“恕我直言，首领的心态很不稳定，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森鸥外说得很委婉，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毕竟首领的身体是在肉眼可见的衰弱。

“我明白了，”大佐脸上愁容满面，“还请森医生想想办法，能否抑制住首领的病情？”

“说实话很难，首领现如今的情绪起伏太大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森鸥外迟疑了一下，看着大佐额角还在不停着流着血，惊讶道：“大佐干部，您头上受伤了，需要我为您包扎一下吗？”

“啊，没关系，是我办事不利，首领责罚也是应该。”大佐并不在意头上的伤痕，比起这个，他更忧心的是港口黑手党的未来。

“大佐干部，入侵港口黑手党大楼的人竟然还没找到吗？”森鸥外有些好奇，“大楼里的守卫已经翻了足足一倍了。”

“抱歉，这是我的失职。”大佐……大佐他还能说什么呢？昨日对方又登堂入室了，甚至还嚣张地在楼顶唱了一曲摇滚，但他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怎么可能呢？”森鸥外的表情很是诧异，“以您的能力，她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逃脱。”

“没什么不可能的。”

听到森鸥外的话语，大佐的脸上有些挫败，“事实的确是如此。”

“当我登上楼顶的时候，我明明感觉到了入侵者的气息，她离我很近，就像是只有一个呼吸之间，但我却什么都看不见。”

森鸥外若有所思：“是隐蔽视线的异能吗？”

“不知道，”大佐摇了摇头，“即使有那样的异能，让她能够避开我们的视线，她又是如何不被大楼里面的监视摄影机拍到，抵达楼顶的呢？”

森鸥外一顿：“难道监视摄影机的画面被人动了手脚？”

“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是，技术人员笃定画面并没有任何问题。”

“这就奇怪了，”森鸥外也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难不成对方真就能隐身，不仅能避开层层巡逻的黑手党，就连机器也能够瞒住？”大佐开了一个让人恐怖的玩笑。

港口黑手党的监控可有不少红外线的，若是这个也能避开的话，就真成鬼了……

“大佐干部，我可以去楼顶看看吗？”森鸥外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实在是有些好奇。”

“当然，”大佐很好说话，虽然他并不对眼前的医生抱有什么期望，但对方只是看一看，对大佐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他倒是巴不得森鸥外能发现什么线索。

“因为楼顶戒严，你只有二十分钟时间，”大佐提醒道。

“这样就足够了，谢谢您，”森鸥外笑了笑，朝着楼顶走去。

港口黑手党的天台上一片空旷，甚至连可以隐蔽的地方都没有，森鸥外环顾了一圈，真就什么都没发现。

难不成，对方真能像是鸟儿一样长了双翅膀，飞上来不成。

森鸥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

且不论港口黑手党那边情况如何。

米斯蒂娅这边依旧忙碌。

她也没睡多久，早早地起来做点心。

是的，老板娘最终还是选择了加班。

别问，问就是对方给的太多了。

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老板娘，最后还是屈服在了金钱的淫威之下！

和菓子其实并不难做，难得是如何将它的造型做得好看。

忙碌了一个上午的老板娘最终还是还是做出了她自认为满意的图案，然后将其打包，送货上门。

横滨市某座疗养院。

“笃笃笃——”，外面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然而，住在里面的人却没有回应，她只是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望着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毕竟前方什么都没有。

她面色平淡，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死水。

“诶？”与谢野听到了来自于少女的疑惑声。

“没有人么？是这里没错啊。”少女喃喃自语。

“请问里面有人吗？我可以进来吗？”米斯蒂娅大声问道，然而她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是被骗了吗？米斯蒂娅有些奇怪，可是昨天晚上福泽先生已经付过钱了啊……

米斯蒂娅想不到对方骗他的理由。

花了那么多钱，只为了恶作剧什么的……

可恶，这也太奢侈了！

贫穷老板娘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听到门外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与谢野晶子的眼珠转了转。

那人已经走了吧。

这样就好！

与谢野心里这样想到。

她并不认识那人的声音，想来应该是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

不知道小姑娘来这里干什么，但是……与谢野也不在乎。

让自己就这么一个人呆着就好。

只要她呆在这里，就不会带来死亡与绝望。

与谢野晶子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尸骨，笑了出来，她就应该呆着这里，呆在罪恶的战场之上，和那些被她害死的战士们一起，直到死亡，直到被环绕在身旁的秃鹫与野犬分食殆尽。

这是属于她的罪，也自该由她去承担。

“咔哒”，因为四周是在太过安静了，与谢野很容易就捕捉到了与现在这个场面不符合的音符。

她机械地翻过眼珠瞥了一眼。

尸山血海中无缘无故竖起了一扇门。

一个粉色的小头颅从门的那边钻了过来，少女眸似春水，像是三月里的桃花林。

这是什么？

与谢野有些惊骇，随之而来的还有愤怒与无措。

这里可是战场上，是谁将这个小姑娘送过来了。

过于激烈的情绪充斥着她的大脑，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下来。

是森鸥外吗？那个混蛋？

她攥紧了她的手，苍白的手臂上露出了骇人的青筋。

她想要说些什么出来，但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了，嗓子里面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请问……”少女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幽静空谷里的黄鹂，清亮而活泼，似乎对当前的处境浑然不觉。

与谢野想起了刚进军营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是不是也像少女一般，怀着救治众人的希望，满腔热忱。

但是，一切都是虚假的，在“救治”的背后，是冲不破的死亡与绝望。

而她，“死亡天使”，则是孕育这绝望的温床。

“离——开——这——里”，与谢野的声音沙哑，她总算找到了说话的语调，只是声音仍有些不伦不类的。

她想将米斯蒂娅驱逐出这片领地。

与绝望相伴的，迷失在黑暗中的，只要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诶？”米斯蒂娅有些疑惑，她望着所在轮椅上的与谢野晶子，虽然不知道那人在看些什么，但是……

自己还没说目的呢？怎么就被驱赶出来了？

米斯蒂娅满脸的问号。

但是，雇主的任务她还是要完成的。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我可以进来吗？是福泽先生和乱步让我过来的，他们让我来给你送点心。”

“福泽？乱步？”米斯蒂娅口中的两个名字将与谢野晶子拉回了现实，她注视着眼前空荡荡的墙面，这才意识到，她又开始梦魇了。

与谢野晶子怔愣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转过头，将视线聚焦到米斯蒂娅身上。

未收到与谢野晶子的允许，少女没敢进来，只是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露出了小小的脑袋。

而与谢野想到了什么呢？

她想到一颗子弹就这么嵌入了少女的头颅之中，鲜红的血花在与谢野的面前绽放开来。

与谢野有些痛苦地按住额头，将虚幻与现实分隔开来。

再次抬头的时候，少女还好好地站在那里，好奇地看着自己。

“进来吧。”与谢野说道，为了防止脑海中再次出现什么奇奇怪怪地画面，她只能让米斯蒂娅进入她的房间。

“好的。”米斯蒂娅走到她的面前，纠结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将不远处的桌子搬到了她的面前。

与谢野：……大可不必，少女完全可以把自己的轮椅推到桌子那边去的。

米斯蒂娅:诶嘿~

虽然她脑子不好使，但有的是力气……

将桌子搬过来后，米斯蒂娅正准备将食盒打开，但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不对。

她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

这里光线太暗了！

她走到窗户面前，“唰”地一下将窗帘拉开，大片大片的阳光涌了进来，瞬间将房子里面照得透亮。

“你在干什么？”与谢野有些惊愕，瞳孔瞬间被扑面而来的光线侵袭，还没有完全适应，却见少女又将手收到窗户那边，像是要……

“开窗啊。”少女无辜地眨了眨眼，回复了与谢野的问题。

与谢野晶子：……

“不需要。”她神情僵硬地说道。

“可是我需要，”米斯蒂娅很是坚持，她将窗户打开，暖融融的风吹了进来，也带来了鸟雀叽叽喳喳的鸣叫声。

与谢野晶子：？？？

米斯蒂娅这才将食盒打开，她把一个个精致的糕点摆在与谢野晶子的面前，自顾自地说道：“这才对嘛。”

看着与谢野晶子不解的目光，米斯蒂娅嘿嘿一笑：“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我糕点的美貌。”

“像是和菓子这类点心，果然得配上日光才对。”

“在悠闲的午后，懒洋洋地坐在外面，吹着风，再捻起一粒点心，配上一壶清茶，小口小口地吃着，只有这样才算是一件相当惬意的事吧。”

与谢野晶子：……

这就是你替顾客做决定的理由吗？

“对了，还有茶！”米斯蒂娅打开打包盒，那里面并没有茶，而是晶莹剔透的汤羹，配上点点桃花花瓣点缀在其中，扑面而来的是春天的气息。

“茶什么的，自己在家里就能喝吧，所以我准备了桃花羹，配上和菓子也很美味呢。”

“这位顾客，快尝尝好不好吃，”米斯蒂娅充满期待地看着与谢野，问道。

与谢野晶子明显面对老板娘的热情有些招架不来，“你放在这里就好，我过会儿自己吃。”

“诶？可是，乱步特意要求我看着你吃一点东西再走。”米斯蒂娅很为难，她目光殷切：“我就站在这里，不出声，会打扰到你吗？”

与谢野晶子：“……”

算了，她也没有为难别人的想法，她拿起了一颗和菓子，咬了一小口。

她拿的是樱花形状的糕点，内馅也是樱花馅的，并不怎么甜，口感细腻而绵密。

与谢野又抿了一口桃花羹，虽说是汤羹，却并不黏腻，味道淡淡的，带着桃子的清香，有点像是……“桃子味道的茶”？

与谢野有些疑惑。

“你发现啦？”米斯蒂娅眼睛亮晶晶的，“毕竟如果是真正的桃花羹，配和菓子还会有点甜吧，所以这是桃花羹plus稀释版，只保留了桃子的清香，没怎么放糖。”

与谢野晶子点了点头：“很好吃。”

“那就好，”米斯蒂娅这回放心了，“雀食堂又可以提供新的饮品了。”

“雀食堂？”与谢野晶子有些疑惑，“这是餐厅的名字吗？有些特别。”

“是的，”米斯蒂娅一刻也没忘记推销雀食堂的机会，“是我开的餐厅啦，虽然菜单上只有烤八目鳗和酒，但若是客人有其他需求的话，也可以接受定制。”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乱步他们一起过去。”

“有机会的话……”，与谢野垂下了眸子，她并没有正面回答米斯蒂娅的话语，反而有些逃避……

至少现在的她……并未做好离开这里的准备……

“嗯嗯，”米斯蒂娅并不在意，她心情颇好地向与谢野道别，“我就先走了，下午还要去准备食材。”

“好，”与谢野晶子点了点头。

米斯蒂娅走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与谢野晶子就看到她出现在了门口。

「夜之鸟，夜之歌」

「人在黑夜中将灯熄灭」

「夜之梦啊，夜之红啊」

「人在黑夜中吃着石子」

这是一首不成调的小曲，歌词有些怪异，但配上少女悠远空灵的歌声，也算得上是一种享受。

与谢野晶子注视着她的背影，看着树上的樱花开得绚烂，这才意识到：

“原来春天已经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