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跟你回去的，除非你杀了我。”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杀你？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他神情轻蔑，伸手拽住她的后领。他当日就是这样将她掳走的。

“那你试试！”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极狠厉。一阵黑芒自她掌中爆起，朝他的胸口袭去。那是一团张牙舞爪，无声无色的雷电。

“砰”的一声，姜凤离朝后退了数丈，他身形不稳，单膝跪到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他抬头，震惊地看着她。

她冷笑了一下，手中忽然多了一根红色的鞭子，那长鞭周围闪动着凝练的黑芒。

他真以为，她是个任他蹂躏的小猫咪？

经过几日的观察，她确信自己的实力是逼近他的。不过，他刚才被她偷袭了一拳，心脉受损，他就输她一筹了。

她有些恨自己，刚才那一拳，为何没有出全力？

她明明可以一拳击碎他的心脏的。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

“有趣。”

他将手指捏得咯咯响，头也左右摆动两下，像是要动真格的样子。

她的周围开始起风了，空气鼓动，震荡，像异兽穿行般在头顶般，轰响，呼啸，压迫感十足。

脚下忽然腾起巨大的冰柱，她像树叶般飞起，躲闪。细碎的冰凌从她的脸上和身上擦过，留下道道血痕。

她念了个诀，忽然消失在冰凌间。

姜凤离忽然感觉寒芒在背，他凭着本能，一个飞掠滑下小坡，才堪堪躲过与他心脏交错的长鞭。只差一秒，那长满尖刺的长蛇就要刺进他的心脏了。

他大笑起来，道：“怎么，你舍不得我死吗，总是在关键时刻收力？”

她咬咬牙，又向他攻了过去。

她一定要杀了他。

数道坚冰拔地而起，封住她的去路。她只手一挥，黑雾般的雷电自她掌中飞出，将一道道冰柱炸得粉碎。

她这次没有躲闪，也没有突然消失。黑芒裹着她，像一道不起眼的哑雷，破空而去。所有冰柱在她周围炸开，她像一条分开海水的鱼，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长鞭直抵他的咽喉，他倾身后退，挥手间，一柄黑色的，尺寸极宽，剑身极大的长剑“铿”地一声，打开她的鞭子。

她的虎口被震得发麻，鞭子差点脱手。

剑身一转，带着凌厉的风声，迎头朝她劈来。她身形纤弱单薄，那一剑若中，定能将她整齐地划开。

可空中没有借力的地方，她被动地后退着。眼看剑风就要扫到她，她催动长鞭，插入土层，拉着自己急速下滑，躲开攻势。

大剑没有停歇的意思，即刻又从天追了下来。带着雷霆万顷，星辰坠落的的气势，砸了下来。

她冷笑了一下，借力一弹，那地上被炸出了一个大坑。

尘烟四起，遮住了姜凤离的视线。

他感觉脖子一凉，发现诡异的红鞭像蛇一般贴着他的胸口。

他侧过身子，将心一横，迎着长鞭朝前方的尘烟里袭去。长鞭“啪”地刺穿他身上，他闷哼了一声，却没有减弱攻势。

姒怜月瞪大眼睛。

姜凤离竟然没有躲避。

他忽然出现在她跟前，像鬼一样。长鞭依旧扎在他的右肋，他像感觉不到痛一样，任鞭子穿过他的身体，从顶端到握柄处。他的衣衫早已破损，血液顺着衣摆抛洒。

眨眼间，一双大手忽然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压倒在地。

猩红的血自他肋间滴到她的脸上，嘴唇上，胸口处。他咬着牙，将她的鞭子一节一节地抽了出来。疼得脸都扭曲了起来。

她惊惶地看着他，用鞭子这么来回□□，胸口得有碗口大个洞！

他疯了吧？

但她知道自己输了。

只要他用力一捏，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他忽然笑了起来，低头问她：“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她没说话，一副受死的模样。

“因为你太爱惜自己了，不敢以命相搏。”

她无言。

她的确怕受伤。而且她的实战经验少得可怜。

他没有立刻杀了她，而是死死地压制住她，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可他摸遍全身，却一无所获。

他疑惑地看着她，问道：“铃铛呢？”

“扔了。”她干脆地说道。

他急切地问道：“扔哪了？”

“扔进黑河了。现在不知道漂哪里去了。”

黑河是西羌和姜国的一条界河，又宽又深，水流湍急。

“你……”他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竟“哇”地吐出一口血，接着，又吐了一口。然后一口接着一口地吐。

她被吓了一跳，正想问他怎么回事，却突然感觉心脉和神智像被人不断撕扯似的，疼得发颤。

她没忍住，竟也“哇”地吐了一口血，还想吐第二口，第三口……

她拼命忍着，只觉得寒意袭遍全身。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可隐约知道，一定是和铃铛或者蛊有关。

“你做了什么?”她惊慌失措地问道。

“没什么，”他脸上露出厌离的笑容。道：“不过是用将蛊将我倆的命连起来，一损俱损罢了。另外，你真是个天才。只要有人捡到那铃铛，使劲一砸，咱两立刻去见阎王。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也会紧随其后的。”

他说罢，往旁边沙地一趟，瞪着澄蓝的天空发呆。

他许久没有好好看过天了。身下的沙土很温暖，柔软。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

血依旧顺着胸口流着，打湿了他黑色的衣衫。他不时地咳嗽一下，呕出一口黑血。

她呆立在原地，良久道：“你是不是，在套我的话？”

他不就想得到铃铛吗？

他是不是以为被她藏起来了，用死来威胁她说出来？

“那你就等着好了。”他不在意地说着，又开始呕血。

“解药呢？”她问道，“你一定有解药吧。把蛊解开不就好了？就算没有解药，古卷上肯定也记载了方法吧。”她说着，也开始搜索他的衣衫。

他的衣裳湿漉漉，黏糊糊的，抹了她一手的血。她什么也没找到。

他一边咳嗽，一边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她不解地问道。

“没有解药。”他平静地说道，“否则我怎么保住你的命？”

她先是有些疑惑，随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曾数次在宫里和她说：她不会死。

她起先以为他是通过娶她的方式保住她，可他否认了，说那是太子的主意。

那么，他的方法就是：用他的命保她的命。除非，他父王连他一起杀了。

他也在赌他父王的爱？

可帝王心，不可测。他如何保证得了？

何况他并不受宠。

“如果你父王连你一起杀了呢？”她尖锐地问道。

他的神情忽然一窒，连咳嗽的力道也弱了几分。暗蓝色的天空倒映在他的眼眸中，他浮在无垠的金色沙漠中，像一个轻易被人忽视的黑点。

他半眯着眼睛，久久凝望着天空。最后，他缓缓说道：“那正好，我们两个被抛弃的人可以一起结伴上路，不是吗？你还不知道吧，你父王拒绝了联姻，已经和姜国开战了。”

她的心忽然被莫名的东西击中，一时说不出话。至于父王拒绝联姻，早就在她的意料中。

她一点都不意外。

可她还是不全信他说的话。

既然二皇子身边那群人说他曾在冷宫靠吃老鼠和蚯蚓活着，他就不会轻易死掉，更不可能把生命绳索系在她身上。

否则哪天他正在吃饭或者喝水，突然就噶了。

他无非是想要铃铛罢了。

她不可能告诉他地址的。

拿到铃铛，她就再也没有希望了。他不会再给她第二次逃跑的机会。

她只要先保住他的命就好了，只要他不死，她就不会有事。只要他找不到铃铛，他就拿她没办法。

她掏出所有药，想喂他吃下去。他却一掌将它们全部击碎，与脚下的沙子融合，难分彼此。

“你滚开。”他骂道。

她气得差点捏死他。

她就不信，他能放任他自己死掉。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让步。

太阳像一面烧红的铜镜，稳稳地立在对面的山头上，将这里的沙丘染上一片橘红。它周遭的云层被融成一团渐变的金色，直到淡成稀疏的羽毛，丝丝散落在天空。

天色已经暗了。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细细的。随着太阳的下沉，那影子也逐渐暗淡。

他的气息在变弱。

她竟然感觉他快死了。

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

她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受到死亡。它们冰冷刺骨，沿着她的小腿，膝盖，一直爬到胸口，钻进心脏。

她的心脏时断时续，时走时停，就像吊在一根蛛丝上，只需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消散，零落。

在这个灿烂的黄昏里，她也快死了。

她的自由和肉 | 体，总要死一个。

随着最后一缕阳光的陷落，她终于绝望。

她必须做出选择。

昏暗中，她摸索着，还是爬到他身旁，拉开他的双臂，缩了进去。

她不想在黑暗中孤零零地死去。

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虽然很弱，但她依旧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如她的一样，走走停停。

“你赢了，姜凤离。”她小声地说道，“我带你去找铃铛。”

既然他想做主宰她生命的神灵，那就让做好了。

她只想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