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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游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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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陆萸想了许多,既然曹壬的旧疾现下暂时无人能治好,那她就想尽办法换着花样的弥补他童年失去的乐趣,好歹心理健康可以缓解身体上的病痛。

一旁的木槿心里想着今日君期公子手把手教女郎君写字的画面,虽说女郎君如今还小,但君期公子非女郎君血亲,她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主人,但看到陆萸双眼斗志满满的,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过了几日,天气不再湿冷,陆萸又继续练习起马术。

如今的她可以不用陆纯牵着缰绳,便能自己绕着马场练习了,她无数次庆幸此时的江东已经从胡人那里学来了马镫,不然没有马镫的马,她再有毅力也未必学得好。

这日下午,陆纯在马场旁监督陆萸跑马。见好友朱慎牵着马过来,二人相互见礼后,陆纯喊停了陆萸。

毕竟马场是朱家的,陆萸还未正式向朱慎表达过谢意,她小心的打马至二人面前停下,翻身下马,然后学着男子对着朱慎抱拳道:“朱公将宝地借给我,我却一直未曾拜谢于您,待习好骑术,小女子定亲自为您点茶作谢。”

这是朱慎第一次近距离看陆家小女郎,他迅速在脑中回想了一圈家里那些妹妹,没一个像她的。

她虽身着骑马装,头发也似男子一般束起,却不似五大三粗的儿郎,她的脸圆圆的,婴儿肥还未褪去,两颊漂亮的梨涡,哪怕不笑,看着也非常讨喜。

方才利落的翻身下马,男子的洒脱和女子的柔韧出奇协调的出现在她身上,却又不显得矛盾。

他微微一笑,回礼:“季真(陆纯表字)是我好友,你无需客气,若练马时候有什么需要,你只管提即可。”

“多谢朱公子慷慨”陆萸又回礼。

眼前的朱慎,陆萸去年端午在南安王府斗草的时候见过。

大魏每年都有斗百草的习俗,斗草的场地不限制,每年轮流着去各个世家的豪宅举办,因去年南安王一家刚搬来建业,就把斗草的场地选在了那里。

在陆萸以前的认知里,斗草只是斗百草,这里却玩出了更多花样,女子之间斗的是百草的艳丽,然后根据百草名字选主题对对子,男子则有文斗和武斗,文斗是选一株草为题,斗文笔,比诗赋。

武斗是根据草药选马术或箭术,去年选的是箭术,朱慎拿了头筹。

如今民风开放,朱慎那极具爆发力的一箭,射落了多少围观少女的欢呼声,手帕香囊一股脑的从看台扔了下去。

陆萸不再和他客套,重新上马练习去了。

朱慎笑道:“你这妹妹,当真有趣,我之前还以为她坚持不了几天。”

“那是,不看是谁的妹妹”陆纯得意道。

四月的天开始炎热,又值正午,阳光直照下来,影子全在脚底下畏热似的缩着,可马场中的女孩一圈一圈的练习着。朱慎想起家里那些每日出门皆要撑伞的妹妹,难道她不怕被晒黑吗?

陆萸强身健体的计划如预期进行着,本还想习箭术,但拉了几次陆纯幼时练习用的弓,竟然纹丝不动,她便放弃了,看来只能专心学一样了。

她现在除了在学堂学习陆氏家学,还得抽空练马术和字,变得非常忙碌。

那日上巳后,曹壬让江澈送了几本字贴过来,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都是简单易写的字。陆萸看出那是曹壬的字,笔墨还很新,为了教好这根朽木,他比她还要上心。

许是因为有他手把手教了一天,陆萸突然摸准了门道,写的字越来越正常了,虽然离字帖的上的字还差很远,但比之前那些四肢分家的字已经好太多了。

时间就在陆萸骑马和练字的时光里匆匆而过,又是一年四月,安和八年,初夏时节,一蓬又一蓬的草木花团锦簇。

这日课堂上,夫子破天荒地对陆萸的进步表扬了一番,陆家朽木终于开窍了,学堂内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大魏世家皆有族中学堂,陆氏学堂的师尊是陆歆自朝中致仕时三顾茅庐从颍川旬氏请来的一代大儒旬维。

有名家授课又有陆氏丰富的藏书作为教材,在建业凡与与陆氏交好的世家,皆想把适龄的孩子送来陆氏学堂。

这个朝代的男女大防没有后世那么严,因此课室以十岁为界,共分为两间,陆萸在的这间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而兄长们的课室则在院子对面。

庭院宽敞,院中种有几株海棠,此时开的绚烂,白中点缀粉,粉中夹淡红,花朵玲珑洁雅,令人望之欢喜。

被表扬后的陆萸心里开心,看着院中海棠花开起小差,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这花和曹壬很配,坚强清新。

散学后,陆弘让陆萸去他的书房,有了上次学家谱的不好回忆,陆萸对他的书房总有一丝恐惧,生怕他对那天的事情深究,那她可真不知该如何圆谎了。

好在这次陆弘只是想检查一下她的功课,顺便看看她字练得是否有进益。

功课,只能说马马虎虎,照着读一下可以,深层的意思陆萸不敢表示出自己的见解。至于练字,陆萸为了扬眉吐气,认认真真的将论语《学而》篇写了下来。

陆弘看过后,惊喜道:“不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陆萸得意一笑:“那是,我可是一直在练习从不懈怠。”

“不知,你这字是和学的?”陆弘拿起陆萸写的字,边看边问。

虽然陆萸的字中规中矩只算的上可识,但他练字颇有心得,能推测出原字体应该是非常大气的。

练字这事,陆萸没想瞒着家里,她那天自南安王府回来后,便已打算向兄长们引荐这位与病魔斗争了十几年却依然拥有干净笑容的少年。

这笑容就是最励志的存在,想必两位兄长也会很乐意和他结交。

他太孤独了,若有更多的朋友,以后的人生会多出更多乐趣。

“君期公子?”陆弘听了陆萸的解释,微微诧异,自己当初教了妹妹那么久都没开窍,他竟然只花了一天?

“正是,君期公子一遍遍教了,我便学会了。”

曹壬此人,他之前不是不知道,毕竟陆氏和南安王府有婚约,但关于他的一切除了当年他的生母琅琊王氏闹着和离一事被大家熟知,其余便少的可怜,大家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我记得你和他是在前年上巳覆舟山相识的吧?”

当年覆舟山陆萸有惊无险后,陆弘和弟弟妹妹都很自责,母亲甚至还送了大礼以表谢意,可惜他几次想要亲自拜谢皆被“君期公子旧疾复发不便见客”的理由拒绝了,后来他也歇了那份心。

“是的,还有后来,后来那幅一竿翁的画,其实也是他送我的,我,我只是借花献佛”陆萸有些尴尬的回道。

闻言,陆弘伸手揉了揉陆萸的头发,笑道:“看来我得好好感谢他才是,不过你的心意我也是知道的。”

“阿兄不生气便好,他真是个极好的公子,字写的好,琴也抚的好,嗯,垂钓也很厉害,待日后,我还要约他去垂钓”陆萸恨不得让家里的兄长们都喜欢曹壬。

“垂钓是男子的爱好,你还是好好想想学什么乐器吧”陆弘轻弹一下陆萸的额头笑道。

撇撇嘴,陆萸不情愿道:“好吧,那我现在就去问问阿姊什么乐器容易学。”

陆弘摇头无奈一笑,便随她去了。

陆萸只是为离开找借口,她前世没钱学乐器,原想着如今有钱有闲了,也能像那些高门贵女一样,学会后可以在公众场合惊艳众人?可惜,古琴、箜篌、琵琶、竖笛,这些当下女子流行的乐器,她都觉得太难了。

陆萸走后,陆弘想起了一些有关曹壬的信息,曹壬很得前南安王喜欢,甫一出生老王爷便给他取了表字“君期”,他刚满一岁,琅琊王氏闹着和离归家,还强硬的把他带回王家。

当年的南安王世子一气之下立马娶了顾氏女,次年生下一子,即现在的世子曹善,也立马取了表字“元襄”,元,第一子。

谁知,没过几年,王氏病故,曹壬孤苦无依,老王爷怜惜他,亲自去琅琊王氏的庄园将他带回。

自此,有关他的信息只有“体弱多病无缘世子之位”短短几字,可今日听了陆萸的描述,陆弘开始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王府嫡长子好奇了。

几日后,立夏,陆弘给陆萸带来了一个消息,让她约曹壬去游玄武湖,这次游湖,因陆婠要陪会稽来的表姐们逛街,所以只有陆萸和两位兄长。

手上拿着陆萸写的邀请帖,曹壬笑笑:“看来一直在认真练字,这帖子看着还不错。”

江澈在心底一笑,明明是因为被邀请游湖,连字也看得顺眼罢了,他笑问:“少主打算赴约吗?”

“你去回复,三日后玄武湖畔见。”

得了令,江澈开心的复命去了。

方言将药碗递给曹壬后,道:“少主以前不是不喜与外人有太多接触吗?”这次有陆家兄弟,且去玄武湖边肯定要遇到很多人。

将药一饮而尽,曹壬拿出手帕轻擦嘴角后,笑道:“凡事皆有第一次不是吗?再说他二人是阿萸的兄长。”

自那日见过陆萸踢毽子后,他不再抵触和外人接触了,人活着,总要有所期待不是吗。

四月十九,阳光明媚,宜出门。

这次陆萸未坐车,而是和两位兄长一起骑马赶往玄武湖。

玄武湖,也叫蒋陵湖,夏风和煦、湖水碧波,湖心的小岛葱茏翠绿,一派明媚景象。

转过一片柳林,右边便是大湖,玄武湖由东向西形状狭长,湖东岸不过三里地,陆萸兄妹骑马绕至玄武湖南岸,就看到湖边停了一艘画舫。

看到江澈立在船头,陆萸骑在马上,笑问:“君期竟然来的这般早?”

在画舫里的曹壬听到陆萸的声音,自舫中走了出来,看到岸边的兄妹三人,对着陆氏兄弟拱手行礼:“君期见过二位公子。”

曹壬头戴黑漆细纱小冠,身穿月白色大袖衫,褒衣博带,袍袖翩翩,身形似濯濯春柳,面色如中秋皎月,飘飘然立在船头。

一双宛若星子的眼睛真诚又坦荡,看着他们微微一笑,眼底仿佛有光一般,夏日的清辉都不抵半分。

岸上的陆氏兄弟不约而同地想起陆萸在来的路上与二人的描述,她说:“君期公子,既似的那池中的莲花飘逸高洁,又似那寺中的佛像明净出尘。”

最先回过神的是陆弘,他立即翻身下马,双手抱拳回礼:“俸卿见过君期公子。”

“季真见过君期公子”陆纯也回礼。

“晒死了,我们赶紧上船吧”陆萸笑着将马交给身后的部曲,不待两位兄长上船,立马欢快地奔向船边。

看到曹壬伸过来的手,也没有犹豫就着他的手跳上了甲板。

陆纯至进入画舫在曹壬身旁坐定了,才真的相信眼前的少年是个活生生的人,如今靠的近了,才发现他脸上有久病之后的憔悴。

陆弘是个健谈的人,因其知识渊博,见识广阔,总能找到话题和曹壬聊,而曹壬多年卧病在床,大把时光都是靠读书消磨,总能接上陆弘的话题。

他们二人从儒家的《中庸》聊到法家的《韩非子》,又从道家的无为而治聊到了庄子的《逍遥游》。

听闻曹壬抚的一手好琴,陆弘约着一起琴箫合奏了一番,此时的箫叫竖笛,一曲《流水》让陆萸听了久久沉醉其中。

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这是少年郎在最好的年龄时一场最美的相遇。

陆弘只觉得相见恨晚,而陆纯则是疑惑这样的人物是如何能在南安王府默默无闻十几年的呢?

这次游湖,直至金乌西坠,几人才在湖畔杨柳下依依惜别。

曹壬回到行云院时,老王妃已等候多时,她看着脸上虽有倦色却依然神采奕奕的孙子,问:“此次出行,可有收获?”

“祖母,孙儿今日方知,何为知音相遇”曹壬激动的回。

老王妃欣慰一笑:“是陆家哪位公子?”

“陆弘,陆俸卿,孙儿因病痛缠绵病榻,一直无缘走遍河山,可与他的一番交谈,仿若为我打开了看这世界的门,多姿多彩。”

老王妃心中一叹,以前她终坚信无私则无欲,无欲则无畏,如今看来,是她错了。

孙子脸上这般神采,是过去的十五年都不曾见过的,若一直无欲无畏的活着,他的人生又有何乐趣呢?

“你喜欢便好,莫忘了日后多些往来”她交待道。

曹壬忙回:“劳祖母挂心了,孙儿省得。”

老王妃离开行云院时,忍不住问了一句:“陆家公子和你的青团小友,一样吗?”

曹壬虽不知祖母所问何意,却不假思索便回:“不一样。”

老王妃刚迈出的脚步一顿,想再说什么,却只笑笑:“早些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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