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奶奶身体一切都正常，健康状况整体评估下来挺好的。”严奶奶的检查做完了，赵祁拿着各项报告数据给严禹挨个解释。

严奶奶在一旁听着，突然开口对赵祁讲：“小赵啊，我最近睡眠不大好，有时候半夜醒来就睡不着。”

“伯母，放宽心。”赵祁耐心地把报告拿给严奶奶看：“您身体棒着呢，吃好睡好就行，别的事您就别担心了。”

“我知道。”严奶奶苦着脸：“你也知道季淮他和小雅，唉……我看他最近在家也不爱说话，一个人在书房抽烟，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赵祁和严季淮是多年朋友，他自然是知道个中曲折的，他们离婚完全错在严季淮，他那时候太年轻太浮躁了。

尽管他和唐雅是商业联姻，但唐雅确确实实是喜欢严季淮的，婚后满心满眼扑在家庭上，为他提供了珍贵的安定和幸福，可惜他不懂得珍惜。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他产生了隐秘的逆反，妄图在灯红酒绿里寻求刺激感和悖逆感。

等唐雅带着律师把离婚协议书拍在他面前时，他才明白他失去了什么。遗憾的是，不会总有人站在原地等待浪子回头。

赵祁这会儿明白严奶奶并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他想了想，拉着严奶奶的手耐心劝道：“伯母，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您看一眨眼小禹都快大学毕业了，很多事情啊，就顺其自然吧。我明白您替季淮担心，但是他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这些事旁人劝也劝不来。不是有句话叫做‘儿孙自有儿孙福’嘛，您呐，别管那么多了，安安心心的，啊。”

严奶奶心里也清楚，最后叹了口气和赵祁告别。

严禹上前搀扶她：“走吧奶奶，我们回家去。”

到家以后已是中午，阿姨去准备午饭，严禹扶奶奶到客厅休息，她拉住他的手问：“阿禹，你今天就回去吗？”

“我不走，我在这陪您。”严禹一并坐下来安抚她：“我等到父亲回来再走。”

严奶奶又叹气道：“奶奶知道你不愿意跟你父亲同处，这些年来你都怨着他的，奶奶都知道。”

严禹默了片刻，没有否认，只是回答：“奶奶，这并不影响我来看您。”

“你父亲他……其实是自作自受，你母亲那么好，他不懂得珍惜，我只是觉得可惜。”

严禹没有情绪地笑了一下：“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我知道，只是这些年看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小雅也一个人……是我没有教育好你父亲，唉。”

严禹认真地看向她：“奶奶，我母亲她现在过得很好，您不必自责。”

严奶奶点点头，最终不再试图劝说什么，两人吃过午饭，她回房休息去了，严禹拿着自己的行李上楼，去了他自己的房间。

卧室里还保留着他小时候的布置，那时候严季淮宠溺地把他驼在肩膀上，帮他一起装饰房间，陪他收藏书本和手办，教他画画，这些画面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他已经开始记不清了，如同这个曾经住了8年的房间，一起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不清。

尽管严季淮叫人打扫维护得一丝不苟，但他每次进来只是徒然增添一股陌生感。

左右无事可做，严禹打开电脑登陆万古，打算一个人消磨下时间。

每个月最后一个星期，万古会开启竞技模式。

除了六大门派的所在地，新手宝宝家里蹲的灵秀村以及主城宁安城是安全区以外，其他地图比如异灵阁、雪山、无妄海、地狱迷宫等都会变成竞技区，此时竞技区场景里的高级野生灵兽刷新概率会增加，珍贵药材等物资也会变多，大部分玩家都会趁着这个机会囤积药材、抓捕灵兽。

在竞技区地图里的玩家之间会取消强制PK的限制，输了的玩家会被迫掉落刚刚收集的药材和灵兽等资源，当然，没有拾取到任何资源或者驯服灵兽的玩家则没什么大的损失，就是掉一些经验和银两，顺便被上电视挂一会丢个小脸。

换句话说，就是凭运气捡东西、凭实力带走。

这种时候就比较考验玩家的实力和人脉了，有本事的没多少人敢碰，背靠大公会的大家基本也会给个面子避让，实在不济的，要是人缘好的小菜鸡，也能在中间混口汤喝。

当然，也不乏有些喜欢PK的玩家，就会到处逮着人打架，总而言之，月底就是一场相对自由的狂欢。

今天恰逢月底，高旭他们没上线，严禹一个人到竞技区各个地图里晃悠。

虽然被驯服的野生灵兽可以在商城里上架出售，他可以直接买，不过自己逛一逛碰碰运气也挺有乐趣的。

毕竟万古游戏地图打造得非常精美，场景细节还会随着现实世界的时间呈现不同的变化，日升月异，春去秋来，潮涨潮落。也许路过还能顺手采一朵刚开的花，爆出什么有趣的小装备和小资源，又或者触发什么隐藏的剧情，因此很多休闲玩家也热衷于在游戏里自由探索解锁隐藏成就。

极高的开放度和可玩性，也是万古牢牢占据网游市场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刻严禹隐去了头上的ID，在雪山西侧采集刚刷新的一小片止血灵草，这些灵草可以炼制高属性的回血和复活药品，他的人物附加技能等级点得很满，比如炼药，他制作的药品品质很高。

就像那天打浮砚山降魔时他给白念用的回血丹，一颗几乎可以回复满状态。普通等级的回血丹在商城里两三百金币一颗，这种品级的药品价格则可以翻十倍，尤其在月底，商城里高级药品几乎被抢购一空。

这也是很多休闲玩家赚钱的方式之一：专注当一个与世无争的炼丹童子。

严禹在竞技时期习惯隐去ID,免得大家见了他诚惶诚恐地把资源拱手相让，又或者有好斗的铁头哥非要主动对他开启强制PK，打不过是一时的，万一打过了呢？毕竟帅是一辈子的事。

于是他干脆主动避让，收起ID，换身衣服，混迹于人群乐得清净。

屏幕里一身灰色长袍的剑客正低头采集灵草，上方的通知栏突然滚动播报，提示好友月色杳杳上线了，紧接着消息栏跳了起来。

【月色杳杳：哥哥，你今天在线呀】

【风不语：嗯，随便逛逛，采点药】

【月色杳杳：带我一个嘛，我也正打算去呢】

【风不语：我在雪山】

严禹顺手给她发了个坐标。

【月色杳杳：我过去找你】

不多时，月色杳杳的角色精灵传送过来了，忽闪着翅膀骑着白鹿坐骑赶到了严禹旁边，看到他换了衣服藏了ID，月色杳杳在一旁默不作声地也跟着换了身黑色短裙，收了ID。

眼见这边的资源清理得差不多了，严禹直接组了个队，拉江知玥进队，一起往无妄海传送。

传送落地，严禹在队伍里打起了字。

【风不语：采集去吧，自由活动，有事叫我】

队伍里小喇叭亮了起来，传来江知玥甜润的声音：“哥哥，你开麦吧。”

三秒的寂静之后，江知玥看到队伍里严禹头像旁的麦克风图标亮了起来，她无声地弯了一下嘴角。

严禹随便选了个方向，往郁郁沉沉的无妄海边走去。

江知玥收了坐骑也下地走路，在一堵海礁后面发现了几颗迅捷之花，可以拿来炼制速度符，加快人物移动速度的。她蹲下来慢慢采着，在队伍里聊了起来：“哥哥，你在不在家呀？”

“不在，到晋阳路这边来了。”

“去陪奶奶了吗？”

“嗯。”

“我可以来吗？我今天没什么事情，我也来陪奶奶。”

严禹下意识就想拒绝，他不是看不出来小女生的心思，不想让她落入尴尬，但也不想给她太多无谓的希望。

见他一时没回应，江知玥又开口：“我妈妈刚刚又在跟我爸吵架，我不想待在家里，也不知道去哪……”语气难掩失落。

拒绝的话一下子不知从何开口。

江知玥最崩溃的样子他是见过的。

彼时他正在念高一，江知玥刚上初二，她的父母闹离婚闹得很凶。有天深夜她妈妈高舒怡慌里慌张地把电话打到了唐雅这里，声音里带着哭腔：“阿雅，怎么办啊，玥玥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们根本进不去……”

唐雅安抚她的情绪说道：“别着急，舒怡，怎么了，慢慢说。”

“今晚我和她爸又吵架了，闹得动静有点大，然后就听到玥玥在房间里砸东西，我们赶过去时她已经把门反锁了，不让我们进去……”

唐雅带着严禹赶到江家，轻声细语地敲响江知玥的房门：“玥玥，是我，唐雅阿姨，我来看你了，有什么可以跟阿姨说啊。”

门内的啜泣声低下去了一点，依旧没什么动静。

唐雅继续耐心哄道：“小禹哥哥也来了，要不要跟哥哥一起去我家啊。”

里面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只让哥哥进来。”

门锁拧动的声音响起，高舒怡一边担心着一边乞求地看向严禹，示意他快进去看看。

严禹推门进去，又轻轻地把门半掩起来，摸索着打开房间里的灯，一抬头，眼前的景象让人触目惊心。

房间里一片狼藉，江知玥缩在床上，双手抱膝，被子上零零星星沾染了血迹，而新鲜的血液正从她的手腕上滴落。

被抱上车将要送往医院时，她隔着车窗声嘶力竭；“我不要你们！放开我！哥哥，哥哥你陪我一起！”

最终唐雅和严禹陪着她去了医院，安抚了一整晚，清晨她才疲惫地睡去。

高舒怡和江林被江知玥割腕吓到，暂时把离婚的念头压了下去，两个人围着严禹央求：“小禹啊，玥玥现在只听你的话，能不能拜托你，多陪陪她。”

严禹隔着病房的透明窗格看过去，恍然间透过江知玥闭着眼睛的苍白脸庞，看到了曾经因为父母离婚躲在被子里抹眼泪的八岁的自己。

他低声答应了：“好。”

这一答应，就是六年。

家庭的纷争，之于父母，没有谁是真正意义上的胜利者；之于孩子，只留下永远无法抹除的伤痕。“把伤痕当酒窝”，从我很喜欢的一个人那里看到的这句话，送给每一个努力生长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