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聿本想逗一逗她，但看她整个人差点从轮椅上弹起来，还是放软了声音。
“不用这么紧张，让我抱一会儿就好。”她含着笑说。
林如绛慢吞吞地向她靠过来，张开了手臂，像一只眼巴巴想被放飞的燕子风筝。
“要抱多久呀？”她眼神躲闪。
“五分钟。”这是薛白聿上网查来的数字。
半路出家的alpha，除了标记人的本领无师自通以外，其他全靠网络救济。
她把手臂向前伸，却扑了个空。
林如绛连人带轮椅往后躲，抽出手机定了个五分钟的闹钟，分秒不差。
薛白聿有些受打击，后悔刚刚没多报点，只好瘪着嘴可怜巴巴地凑过去，抽出林如绛的手机摆到茶几上，把人一把抱到大腿上。
林如绛别开头，大腿颤抖着想撑起来，被一把按下，锁进怀里。
“不用倒计时，我心里有数。”
薛白聿几乎要把林如绛嵌进自己怀里，说是拥抱，更像是缠绕。
她觉得自己像一件荔枝壳，林如绛则是被裹在里头的荔枝果肉，晶莹透亮，抱起来手感极好，大概比林如绛床头那个玩偶还要好。
树莓的气味包围过来，一寸一寸渗进她的皮肤，融进血液送到四肢百骸，暖融融的，像从身体里面又被拥抱了一回。
做个alpha似乎挺好的，薛白聿享受着这一切，下一秒又开始唾弃自己的卑劣。
一面唾弃，一面很诚实地把林如绛的腰扣得更紧，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林如绛软软地压迫着她。
“我想问你个问题。”怀里的人突然拍了拍她的背。
“怎么了？”
“你和你姐姐看起来关系很不错。能告诉我一点相处的诀窍吗，我总觉得我和妹妹的相处模式怪怪的。”
这个问题有些煞风景，把薛白聿从飘飘然的状态一把扯了回来。
她慢吞吞地回忆着，林绛确实有一个妹妹，一个和她不在一本户口本上的亲妹妹。
对于林绛的家庭背景，她大概有些了解。
家里长辈离婚的时候，林绛跟了妈妈，妹妹沈绿跟了母亲。
城南蓝玻璃的筒子楼和市中心的大平层，隔着半座城遥遥相望着。
两边的长辈关系紧张，连带着两姐妹也不怎么见面，筒子楼里仰望一方天空的目光，总不能与高层落地窗里垂下的目光交汇。
直到林绛上大学后，才慢慢和妹妹恢复了联系。
薛白聿只见过一次沈绿，她陪林绛去接沈绿出高考考场，考生飞鸟一样欣喜地从教学楼里飞出来，林绛也飞起来……
她不敢再往下回忆了，心坠到深渊里，不自觉收紧了手臂。
怀里的人变得更软了，像是煮酥掉了。
薛白聿这才意识到怀里的人许久没有再说话，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闹铃滴滴地响起，林如绛却没有任何反应，快要从她怀中滑落。
她扶住林如绛的身体晃了晃，却只看到她的脑袋无力地垂下，往一边倒去。
扒开林如绛的眼睛，瞳孔都已经涣散。
果然，之前那次不是错觉，阿绛的身体出了问题，一些医院都查不出来的问题。
之前去的医院已经是省里有名的三甲医院了，如果连最先进的仪器、最专业的医生也没法诊断这种病症……
一抹紫色的身影突然清晰地浮现了。
今天遇到的那个怪人，她临走前说：“明天这个时候我也会在这里。你要是遇到什么事的话尽管来找我吧，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薛白聿下了决心。
“你怎么了？”林如绛的声音突然响起。
像上次一样，林如绛奇迹般地恢复了，仿佛刚刚衰败在她怀里的人从未存在过，薛白聿几乎要喜极而泣。
林如绛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犹豫片刻说：“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什么？”薛白聿不解。
林如绛扬起脑袋，注视着她的眼睛，“我是说，谢谢你帮我家还清了债务。”
薛白聿的笑僵住了，心情急转直下。
她很想说我不是什么好人，这就是我欠你的，如果不是我，你大概也不需要坐一辈子轮椅，不会因为治疗拖垮一个家。
临了张嘴，她只是道了声晚安，摸着林如绛的脑袋，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晚安，阿绛，做个好梦。
做个没有伤病也没有死亡的梦吧。
这晚林如绛睡得极安稳，睡前给人当了一回抱枕，捏软了揉圆了，一沾床就意识模糊。
薛白聿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被迫直视了自己过去的罪孽，与发生在林如绛身上的离奇事件，心乱如麻。
明天有必要去和那个人见一面，当然，是在陪阿绛选好猫之后。
熬到了天亮，薛白聿下楼敲响林如绛的房门。
门没锁，她眼见着林如绛抱着被子蹭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醒转，像只小章鱼一样懵懵地爬到轮椅上，草草梳了个半扎马尾，梳完又坐着睡着了。
薛白聿好笑地推了推她，“要去接小猫啦。”
林如绛登地醒过来，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一件青绿色的衬衫。
或许人长得好看就与什么都适配，绿色系的上衣意外地不与红发相冲，反而显得她鲜活而生动，完全融入了草长莺飞的时节。
“很适合你。”薛白聿赞美道。
这天太阳毒辣，林如绛的面庞被日光分割成阴阳两部分，薛白聿替她翻下副驾上的遮光板，缓缓启动车辆。
提前和猫舍老板约好了时间，她们准时到了目的地。
一进门，满屋子的猫都齐刷刷停下动作，猩红的黢黑的诡绿的眼睛一齐望过来。
薛白聿心里一跳。
林如绛却掩饰不住地激动，小声地哇了一声。
“你来挑吧，我都可以。”薛白聿转头看向她。
林如绛挨个把脸贴在玻璃上观察小猫，靠眼缘相中了两只起司猫，一只长毛，一只短毛，同样的伶俐可爱，她捏着下巴左看看右盼盼，半天没下决定。
“挑不出来的话，可以都带回去。”薛白聿提醒道。
“不好吧，”林如绛一脸认真，“我希望我们家的小猫是一只独一无二的宝贝。”
纠结了好一会儿，她望向薛白聿，“你觉得长毛好，还是短毛好？”
“短毛吧，家里已经有一只长毛的了。”薛白聿随手挑起林如绛的发尾，在指间捻了捻。
林如绛愣了一下，又羞又恼，“你好好说话！”指着长毛那一只，“我要它。”
“好吧，下次不会了。”薛白聿有所谓地摊开手。
她利落地结了账，四个多月大的长毛起司被装进航空箱。
回家的路上，林如绛抱着航空箱不撒手，哼哼唧唧，笑得满脸傻气。
“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了吗？”薛白聿问。
“暂时还没想到。”
“取不出来的话，叫小熊猫也可以。”薛白聿提议。
“不行！”林如绛斩钉截铁拒绝，“小猫是小猫，小熊猫是小熊猫，名字像不代表就是一样的，不可以这样对小猫，也不可以这样对小熊猫。”
薛白聿忽然一阵心虚。
思考了好一阵，林如绛兴冲冲地说：“你觉得「白玉」这个名字怎么样？”
薛白聿一愣，几乎以为她在叫自己。鬼使神差地，她说：“挺好的，就这个吧。”
没有能忍住不对可爱的小猫发嗲，新晋奶妈林如绛夹着嗓子喊自家小猫，嗓音甜得要腻出来。
“白玉白玉，我最喜欢的小白玉。”
“我们白玉是全天下最好的宝贝。”
薛白聿听得耳根一热，忍不住开口：“多说点。”
林如绛不明所以地瞥了她一眼，继续哄小猫。
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林如绛突然收到班长的消息，要去领些表格和奖状，只好先让薛白聿把白玉领回家安置，自己回趟学校。
“白玉，一会儿见。”林如绛对着航空箱里的小猫告别。
“一会儿见。”薛白聿下意识回答。
林如绛扭头看她：“你也一会儿见。”
alpha数量稀少，班长住在全校唯一一栋ab合住的宿舍楼，林如绛很少去那儿。
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的人都避开她走，生生让出了一条摩西分海似的道路，就算是照顾她坐轮椅，未免也太夸张了。
时不时有幽幽的视线投过来，林如绛感到如芒在背，直到碰到了同样等在楼下的嘉澍，她才松懈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
班长急匆匆下楼，手里捏着几份材料和奖学金奖状，一路小跑过来，却在林如绛几步开外刹住了脚步。
她的脸上写满了尴尬，“那个、你最好还是用一下抑制贴吧。”
“怎么了？”林如绛迷茫。
班长犹豫了一会儿说：“你身上alpha的信息素攻击性太强了。”
林如绛简直想挖个坑钻到地里去，她怎么偏偏忘了这回事！
嘉澍的神情一下子变了，等班长走后，她在林如绛身前蹲下，冷着脸。
林如绛鲜少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嘉嘉面无表情的时候相当有压迫感，脸上的线条全是尖锐的、锋利的，微微上挑的眼尾，让她即使处于低位都像是在俯视别人。
“她标记你了？”这句话嘉澍问得无比清晰。
林如绛被她唬住了，觉得自己成了个出去鬼混被抓包的小孩，直把沉默权都交了出去，忸怩地“嗯”了一声，盯着嘉澍身后地上的石子，好伪装成自己勇于直视她的假象。
“让我看看。”
林如绛缩了缩脖子，乖乖低下头撩开头发露出后颈。
受了伤的腺体表面覆着一层血痂，崎岖像是一座微型的假山。
嘉澍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块丑陋的疤痕，心里不可抑制地想象着那个alpha是怎么搂住林如绛，用牙齿刺破她稚嫩的腺体，把自己的信息素注进去，让她染上自己的味道。
她凑近了，极力想从中分辨出林如绛原本的味道，几乎忘了自己是个beta，根本闻不到信息素，只能闻到林如绛发梢上洗发水的香气。
林如绛不自在地歪了歪脖子，嘉澍的呼吸蹭得她痒痒的。
“好了吗？”她轻声问。
嘉澍直起了身，声音高高地落下来：“腺体是很重要的地方，不要随意让别人看，更不要让别人碰。”
“你又不是别人。”林如绛小声嘀咕。
嘉澍心一酥，柔声问：“她弄疼你了吗？”
“还好吧……其实我不太记得了，应该还好吧。”林如绛绕着自己的手指，眼神飘忽。
“不记得？”嘉澍的神色陡然严肃起来，“她是趁你睡着，还是给你下药？”
“不是啦。”林如绛连连摆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嘉澍的表情，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当时我有点喝醉了……”
“她灌你酒么？”嘉澍的脸绷紧了。
“没有，是我自己酒量比较差，半杯就倒了，她还帮我兑了点苏打水。”
林如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心里咕噜咕噜冒泡，为什么自己要被这么盘问呀，明明嘉嘉的年纪还没她大……
“都是那个alpha的问题，趁人之危，下流！”嘉澍恶狠狠地给薛白聿定了罪，又转回来关心她心里小白兔一样的完美受害人，“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真的没事。”
“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去帮你拿抑制贴，我宿舍里备了很多。”
林如绛点头如捣蒜，嘉澍一面往回走，一面掏出手机。
与此同时，薛白聿接到了一个电话，号码异常眼熟，她翻出通话记录比对了一遍，是嘉澍的电话。
不是很想接，随手挂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