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茶香过于熟悉,他脑子里很快浮现出黎念的脸。
她在这吗?
谢殷扶住门框的手僵住,脚下不稳,险些跌在湖中,摇摇晃晃在渔船上站稳,他抬头朝雅间的窗户望去。
那日,她是忽然出现,也就是说,她会一种类似于隐身的法术。
谢殷愈发确定黎念在雅间内。
她看见了自己杀人么?
“纪元、许文武、谢长闵……”黎念一一与他们的魂魄对应。
“成庆,是本人吧,”黎念拿着卷轴对应,对面的魂魄却在看到黎念的脸时,变得惊恐起来。
“你,你不就是救谢殷那小子的女人吗?”成庆哆嗦着,原来,他们早就见过无常。
黎念仔细打量了他两眼,才看出是那日在巷子里打谢殷的人,除此之外,那些都是今日在小院作乱的人。
谢小白倒是个记仇的小子。
成庆将她打量的眼色误以为是冷眼,顿时跪下,“无常大人,我错了,我不该贪这点虚荣欺负他人,再给我次机会……”
黎念皱眉,平静道:“下辈子便是你的机会,”
不同于往常,他们均是习武之人,黎念未雨绸缪,先一步用红绳控住了他们,看着他们喝下前尘水,步入往生镜,才安下心来。
安放好几人的卷轴,黎念迈步走出茶水屋,却迎面遇上了谢小白。
“小白,你在这作甚?”黎念克制住困意问道。
“你……看见了?”谢殷隐于袖中的五指围拢。
“什么?”
“我……”
“干得挺好的呀,”黎念反应过来,回道。
谢殷一怔。
他以为,她会训斥他心狠手辣、杀戮成性。
儿时,他曾收养过一只幼犬。
那幼犬一身白毛,光滑顺溜,一个脑袋便占了身体三分之一的大小,四只小短爪,跑起来慢吞吞的,但可爱,常嘤嘤地扑入他怀里。
师兄师姐们也喜欢,便想借去玩玩,幼时的他觉得这只幼犬简直是自己的幸运神,甚至能帮他交到朋友。
──直到,他看见幼犬的尸体被扔在池边,湿漉漉的,血淋淋的。
他们嬉笑着拿着细木条去挑弄着它已经瘫软的尸体,拨到池中去。
他才发现,他们不是想和自己做朋友,因为自己的分享,害死了那只幼犬,它甚至来不及长大。
那日,他将他们全都推进了池中,甚至溺死了一个不会水的师姐。
父亲说那不过是个畜生,说他小题大做,故意害死了师姐,毫无同门之情,心狠手辣。
母亲平静地看着他被骂被罚,在寒冷的冬日,他被惩罚浸在池中整整三日,无人管他,他冻得高烧险些丧命。
“受伤了吧,”黎念见他出神,抬手晃了晃。
他翻过雅间的窗户时,袖口滑下的血液滴到了她衣摆上,如今看着,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谢殷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袖口已经被人挽起,他下意识地收回自己的手臂。
转眼间,前臂上,一条狰狞的刀口现于眼前,又被衣袖盖上隐去了。
谢殷常穿黑色行衣,故看上去,恍若啥也没有一般。
“缩什么?”黎念蹙眉。
“不好看……”谢殷将受伤的手又往身后错了半分。
“各种千奇百怪的死人我都见过,这有什么不好看的?”
黎念拉过他坐在屋内,扯过帛布,沾了水便在他手臂上擦去晕开的血液。
口子约莫有五六寸长,她掌心覆在上方,血液勉强止住。
她的能力只能解决一些浅表的情况,更深一步的治疗还得依靠大夫。
谢殷坐在塌上,双腿微张,身子前倾,身前的女人微微弯腰,手上利落地扯过纱布,在他手臂上缠绕。
她指尖轻柔地划过他的前臂,所过之处,泛起酥酥麻麻的电流。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包扎伤口。
儿时他受伤,若是恰好在谢柏延面前,沈褚还会佯装心疼吹两下,若是四下无人,沈褚连半分眼色都不施舍给他。
他一直疑惑,若他是白平川的孩子,沈褚为何总是对自己那般厌恶。
他突然觉得,做傀儡也挺好的。
黎念长发本被挽在肩后,如今却滑落到身前,发尾微翘,无意地划过他的大腿。
好痒。
鬼使神差般,谢殷抬起未受伤的那只手,将她滑到身前的束发朝后拨去。
男人指尖微热,划过她耳垂,黎念缠绕的动作微顿,抬头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头发到前面来了,我怕碍大人事,”谢殷不自然地偏头,低声道。
他身子后倾,因为黎念一抬头,脸便离他又近了几分。
“无妨,好了,”黎念直起身,“还好刀口没毒,一些皮外伤,包扎一下,应当就无大碍了,”
“大人连包扎之术也懂,”
“一些皮毛,平日小粉红与阿彪受伤,练出来的,”黎念洗了洗沾水的帛布,解释道。
谢殷微扬的嘴角僵住,原来,也并非对他一人特殊。
“若要行下一步嫁接之术,你还得养好身子才行,”黎念嘱咐道,“此时怨魂尚不稳,若是不慎,可能上你身,你便成了恶鬼,失去理智 ,”
“嗯,”谢殷轻轻点头。
黎念眉尾一挑,今日居然这般听话?
“你好生休息,这几日便不用同阿彪去林中砍树了,”
“这点小伤,我无碍的,”谢殷皱眉,她把他当成什么易碎品了么?
“你另有任务,我们许久未研究过梧州的舆图了,搬迁的新屋住址便交给你来选吧,”
“……是,”
黎念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谢殷攥紧垂在大腿上的手掌。
她竟把这般重要的事交给他么?
就不怕他泄露,让谢柏延再次找上门来么?
黎念压根没想那么多,她拿起窗旁的卷轴,又看到了妹妹写来的信。
说是找到了白泽兽的线索,就在梧州。
黎念捏住信件的两指摩挲,白泽居然离自己这般近么?
她竟从未留意过。
她已经送了近九十九万人入往生镜,约莫一年,她便可重新位列仙班。
必须在这一年之内找到白泽兽。
这几日黎念不常在院内,一直外出。
“彪叔,大人呢?”谢殷今日第三次敲响黎念的房门,却未见其人。
“大人,许是在外面办事呢,大人神出鬼没的,她的行踪,又岂是你我所能知道的,”阿彪擦了擦额角的汗,没停下劈柴。
“我来吧,”谢殷上前一步。
“不用,大人说你受伤了,特意叮嘱你不得──”
“干活”二字还未说出口,阿彪张大嘴看着面前的人。
谢殷左脚一踏,地上的木材便腾空向上。
阿彪眼前闪过几抹剑光,一根粗壮的木材竟四分五裂,化为细短的木柴,整整齐齐地堆砌在角落。
阿彪目瞪口呆,“谢小兄弟,你太厉害了,”
“举手之劳,”谢殷听到他说的话,心底滑过一丝暖意。
阿彪一下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原本一上午才能干完的活,谢殷一刻便做完了。
他都有点嫌自己无所事事了。
黎念寻遍附近,也不见有什么线索。
她一回到院内,便被告知谢小白一直在寻自己。
“谢小白?”黎念敲响他的房门。
几乎是下一瞬,门便开了,开得比自己想象中快。
“大人,”谢殷拉开房门。
“阿彪说你寻我?”
“我已经择好了地方,想让你看看,”谢殷侧身,让黎念走了进来,指向桌案上的舆图。
黎念坐在桌前,桌案上,梧州的舆图被完全铺开,几处位置被黑色线条圈画起来。
黎念望向谢殷,示意他解释。
“此处,是我们如今的位置,”谢殷弯腰靠近,抬手在舆图上指着。
“这几处一面靠山林,便于砍树制棺,还有柴火,一面临村落,依旧可以操持卖棺旧业,我……”
女人边听边颔首,看向舆图的眼神专注,谢殷不自觉将目光凝在她脸颊上,她的肌肤光滑如羊脂玉,白里透红,细嫩得仿佛吹弹可破。
“嗯?”黎念见他话说一半,头微微一歪,朝他望去。
“我……我比较推荐苍羽峰,离晟剑派较远,谢柏延若是想找到我们,也需耗上一段时间……”
她望过来的眼神平静,谢殷懊恼自己竟看她看入了迷,他牙槽不自觉要咬紧,避开黎念望过来的目光,抑制住自己加速的心脏。
“你脸红什么?”黎念坐直身子,想看清楚些,发顶却不小心撞上谢殷的下颌。
“嘶──”
发顶传来男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你没事吧,可是牵扯到伤口,又出血了?”黎念抬手便要去查看他手臂上的伤口。
“我没事,”
黎念手快一步,已揭开衣袖,纱布上一片白净,并未有渗出血的势态。
“那怎么脸这般红?”黎念脚轻轻一踮,抬手。
女人的手背贴上谢殷的额头,冰凉的,温度从自己的额头传到她手背上,他微怔,一时竟忘了躲避。
“好像比我要热一些,”黎念将手背在自己额头上靠了靠,下了定论。
“我没事,”谢殷固执道,将头偏移了几分。
他心跳如雷,两人距离不过半拳。
他好怕被她听出端倪。
谢小白:心跳怎么控制不住了(她关心我嘿嘿嘿
念念:这孩子不会烧傻了吧
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