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景逍和黄禹并没有在外面等很久，以云熙然的能力，很快就在满室的毛料原石里挑出两块最好的，交给常庆丰，让他买下来。

这里的原石价格可就不是十万二十万一块了，都是厂里老师傅精心挑选出来，品相上基本能看出来会出玉的，差点的百万起步，品相最好的直接叫价千万，但这毕竟是赌石，卖家不会承诺什么，全靠自己的经验和运气，这价格千万的若是买到手里，切出来不出玉，真的是会让买家倾家荡产，哭悔不及。

云熙然挑的两块分别标价二百万、五百万，这一出手就是七百万。

这一行业基本盘如此，以云家的实力，以及常庆丰多年原石采购的阅历，几百万买原材料也属正常，但云熙然毕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甚至连新手都算不上，毛料怎么看，表皮松花颜色的辨别、有没有癣、有没有裂、颗粒的精细，都有讲究，而云熙然对此一概不知，上来就很随意地捡了两块出来。

这就让常庆丰犯了难。

云熙然见他犹豫不肯接，便先将二百万的那一块挑出来，学之前黄禹的样子，在上面划了线，让员工找师傅去切。

常庆丰没办法，都到这种程度了，不能让大公子丢了面子，一边暗悔不该带云熙然进到室内来看这么贵的毛料，一边去窗边桌上拎起座机听筒，给财务打电话，现场转账二百万过来。

钱款到账，解石师傅开始按云熙然的划线开机解石，第一刀下去，就出了绿，虽然开窗很小，但是绿汪汪如深潭水一般，几乎没有杂质，而且肉眼可见，里面纵深不浅。

“哇”、“哦”的赞叹声此起彼伏，将房子里选毛料的客人们都吸引了过去。

常庆丰脑子里“咯噔”一声，心脏突突狂跳了起来。虽然黄禹挑的几块原石都出了玉，他暗叹那孩子祖坟冒青烟运气好到爆，今天来讲，再出玉已经不算最刺激，但是云熙然随手这么一拿，竟也当场出绿，而且看表现竟是玻璃种，这……

他不敢再想下去。

已经有围观的人开始喊价，要从云熙然手中将这块开窗的原石买过去。

常庆丰忙凑到近前，匆匆阻止师傅再下刀，又打电话将云熙然挑的另一块也买下来，再也不敢留在现场解石，就这么带着一块开了窗的、一块未切原石，喊着云熙然离开。

财不外露，他们今天切出来大涨的玉太多了，他只身一人带着三个学生，势单力薄，并不适合再继续切下去。

景逍和黄禹蹲在外面还没想好个万全之策，常庆丰和云熙然已经各抱着一块石头出来汇合了。

石头很重，景逍、黄禹、云熙然有潮汐力在身，抱着不成问题，常庆丰被压得弯着腰，却也舍不得交给别人，前面店主派过来的店员还在，忙打开车子后备箱，三块石头放进去，常庆丰依依不舍地盖上后备箱的盖子，四人坐进车里，请店员开车送他们回旅馆。

对于常庆丰来说，这一趟进货之旅基本就到此结束了。

他从店主朋友那里买了一些半成品料，黄禹那一块冰紫翡翠卖了给他，再加上云大公子挑的三块原石，就算没切的这两块不出玉，那块已经开窗的，不用再切，直接转卖原石，也能大赚了。

他与三个孩子商量，明天上午再去交易市场看看半成品料，无论有没有合适的，明晚坐火车回程。

景逍不同意。

“不是说有一批缅甸过来的原石还没到？”

她和黄禹坐这么久的火车过来，可不是来玩的，也不是来赚钱的，他们要买尽量多蕴含潮汐力的玉或者原石回去。

“今天夜里会到，”常庆丰说，“明天早上才会散出来，你们如果感兴趣，明天下午我们可以过去看看，有想买的，一起放到我朋友的店里，他会全部帮忙办托运回岚海，不影响我们明晚坐火车。”

景逍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吃完晚饭，各回各房间，景逍和黄禹悄悄出了门。

两人来到街上，找了一辆在街边等活干的小货车，给了司机一百块钱，说他们是外地游客，想看看腾冲的夜景，请他载着他们满腾冲转悠。

司机暗里嘀咕，这破地方夜里黑咕隆咚，既没夜宵也没夜市，有什么夜景可看，但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不用拉货只用拉人更是轻松，便满脸堆笑地带上他们发动车子。

黄禹让司机慢慢开，沿着腾冲的主干道行驶，两人一人负责一边，将潮汐力场散出去，寻找有潮汐力的原石。

小货车开了整整两个小时，基本把腾冲市区能转的都转了，中间停过几次车，景逍和黄禹下去搬石头回来，他们以潮汐力把找到的原石现场切割，以方便携带，即便是这样，也只找到五块，其中还有两块居然是被扔在路边的，无人知道里面居然有极品翡翠。

加上白天买的那两块，一共七块，远远低于他们的计划。

“师傅，”黄禹向司机打听，“听说今晚有一批货到，直接从外面运过来的，具体在哪里您知道吗？”

腾冲离缅甸非常近，但是原石进口却要走很繁琐的手续和费用，因此像这样在夜里突然到的货，都是有人买通了路子，偷偷私运进来的。

但是这样大批量的货到，需要尽快散出去，也不能完全把消息捂住，至少这一行当的人，都是知道的，而且随时准备去接货。

像常庆丰这样经常来采买的外地客商，也只能知道个大概的时间，具体在哪里能接到货，只有本地开厂的人才知道，还有，就是这些货运的司机，那么多原石，可不是揣在口袋里就能带走的，需要大量的货车搬运。

司机知道他们是外地人，自然不肯轻易露口风，敷衍道：“我哪里知道？我这小货车，石头装不了几个，人家看不上的。”

景逍给黄禹使了个眼色，黄禹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块，塞给司机。

“师傅，您也看出来了，我们就是两个大学生，没事出来见见世面，我们谁也不认识，也惹不出什么祸来，就是贪图个热闹、新鲜，您要是知道，就带我们过去开开眼呗？”

“你们……真是大学生？”司机犹犹豫豫地，想要接钱，又怕烫手。

那里毕竟是走私现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带过去的，万一是记者或者警察，那他可是惹了大祸了。

黄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他的学生证，他退学手续办得急，又是立刻就跟着景逍来腾冲，省医大学的学生证都没来得及退回去，正好此时派上用场。

司机看看黄禹，又瞅瞅证件上的照片，黄禹这个长相，一般是假冒不了的，一眼就看得出是同一个人。他于是放了心，一把将钞票抓过去，开心地塞进口袋里，点了支烟，发动车子。

“走吧，”他嘴里咬着烟，含糊地道，“算你们运气好，找对了人，今天就带你们见见大场面！”

小货车“突突”喷着烟尘，一路向郊外开去。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开到一片极大的空地，十分开阔，远处零散停着几辆卡车，都熄着火，一片黑暗。

司机随意找了一处停下来，熄了火，关了车灯。

黑沉沉的夜里，只有司机嘴上的香烟发着红光，像不小心闯进驾驶室的萤火虫，随着司机吸烟的动作，飘忽不定。

黄禹小声问道：“师傅，我们到了吗？”

“到了，”司机道，“就在这里等着，咱们来得早，晚一点各厂的车就都过来了，这一片全占满，后半夜货一到，现场分。”

“这黑乎乎的，怎么分？”

“一车一个价，都提前商量好的，一般都是大厂整车买走，有的买好几十车，这些自己开货车过来的，都是小厂的，跟人家合买，就只能自己往回拉，挑是没的挑，这一批石头过来，都能盖半座山了，怎么挑？”

景逍和黄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便安静地坐在车里等待。

这一等，就等到后半夜两点多，正如司机师傅说的，陆续有空货车开过来，大家很有秩序地排列在一侧，每辆车前后左右留出空间，方便其他车辆进退，并不因为天黑无人指挥而混乱。

接近三点时，静夜里传来响动，景逍和黄禹从车上下来，望向远方，有车灯像一串夜明珠项链，由远至近，蜿蜒而来。

车灯越来越近，车辆行驶的声音越来越大，空阔的旷野一下子变成了闹市，其他货车上也纷纷有人下车来。

车辆太多，头车驶出去很远才停下来，后面的车陆续依次停车，却并没有熄火，近百辆卡车的马达声混合在一起，像是在此地开山挖矿，吵得人嘴巴贴近耳朵才能听得到说话声。

景逍和黄禹早已私下里商量好方案，最后一辆车停下来，他们的力场顷刻间散了出去，所有人静止在原地，眼皮低垂，什么也看不见，耳边也只有马达的轰鸣。

两人目标明确，分在车队头尾，从两边往中间开始过滤原石。

这么多原石，还是论车卖，等他们货分好，不用到天亮，这些石头就会分散在整个腾冲，甚至会直接拉到外地去，他们俩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一块一块找回来。

不知道在哪里分货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人也过来了，说不得只能再当一次抢匪和小偷了。

景逍和黄禹一车一车走过，最后在这一批原石中，找到了三十几块蕴含潮汐力的，时间紧迫，他们来不及现场切割，也怕露出痕迹，直接放到小货车的车斗里，找了块车上的布遮起来。

将力场收回来，所有的人瞬间恢复活动，对他们来说，刚刚眼前一黑，有了瞬间恍惚，有人以为自己劳作得太过疲惫，毕竟开了那么久的车，有人心中产生疑问，却被外面着急分货、搬货的呼喊叫声打断。

景逍装作不舒服的样子，被黄禹半架着回到小货车上。

“师傅，”黄禹大声喊道，“这里太吵了，我朋友很不舒服，我们也见识过了，一会分货肯定更乱，我们就先走吧！”

司机当然巴不得早点走，反正钱已经收了，也不会再加钱，高兴地应了一声，发动车子，先行驶离，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车后斗内装着三十几块原石。

开进市区，黄禹把昨天去过的那个厂子地址告诉给师傅，说把他们送到那里就可以。

司机也无所谓，直接把车开到厂门口。

景逍和黄禹再次将潮汐力场散出去，在司机和守门人全无所觉的情况下，把车上那三十几块原石全部混到昨日买的那一堆原石里面。

一切安排妥当，力场撤去，司机高兴地揣着一千一百元意外“巨款”，开着小货车回家去了。

厂子守门人却突然发现门口站了一个少年一个少女。

“你们干什么的？”他喝问道。

“大叔，”黄禹上前道，“我们昨天在你们厂里买了两堆原石，昨天没运走，我们怕人偷，睡觉也睡不踏实，就过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守门人摆摆手，“我们有时候一天卖几十车，运不走，都堆在院子里，从来没人怕丢过石头，就你们小孩子小心眼。”

景逍道：“我们是北方来的，这么远，还不知道怎么运回去。”

守门人道：“北方怕什么？国外都能给你运回去！也不看看我们是干什么的！能把石头卖出去，就能把石头运过去，放心吧！快回去睡觉去，天亮再来！”

“好，您也去睡吧！”黄禹随口道。

“我睡什么睡？我就是给你们看石头的，我可睡不得！”

“那我们也不回了，就在这陪您聊聊天，等天亮了，我们就办运石头的手续。”

“随便你们。”守门人拿起手电筒，进院子里例行转悠去了。

景逍和黄禹在院门口找了两块石头坐上去打坐。

六点，黄禹用门卫处的电话打给常庆丰。

“常大哥，我和景逍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昨天买的那堆原石带走，能不能请您那个开店的朋友帮忙打个招呼，我俩现在已经在这边了，早点帮我们办一下运货手续行吗？”

常庆丰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两个孩子起个大早跑去原石厂，还突然决定把昨天不要的石头全运回去，但这也是他们自己花了几百万买的，都带回去也合情合理，于是答应下来，给店主朋友打电话。

这一车原石对厂里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小生意，而且是已经付过钱的，店主都不用给自家厂长姐夫打招呼，直接告诉厂里负责运输的经理，给两个孩子安排运输车和司机，现场装货，付运费，手续齐全，直接运去岚海。

景逍和黄禹看着他们将一堆石头搬上车，确认自己挑的那三十几块都安安全全地在里面，仓库保管员将一些运输必要的单据一张张交给司机，运输经理过来问他们要不要押车。

可能是因为他们俩自己搞小动作，把石头给换了，所以就这么全然交给不认识的司机，一路长途迢迢运回岚海，他们还真有点不放心。

毕竟蕴含潮汐力的玉石不好找，万一丢了，真不知道还要费多少功夫才能再找一批出来。

对视一眼，两人瞬间决定，不跟着常庆丰坐火车回去了，就这么跟车一起走公路回去，辛苦点，但是心里踏实。

于是景逍坐着厂里的车，回旅馆取两人的行李，顺便向常庆丰解释说明，黄禹在这里守着车，等她回来就可以发车。

景逍一去一来非常快，两人坐上车，高大的货运卡车向外驶去，厂门缓缓打开。

忽然，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拦在车前。

司机一个急刹，卡车险险停下，景逍和黄禹毫无防备下，在车里晃得东倒西歪。

“下车！”车前有人大声喊，“都下来！这辆车不能走！这批货不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