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西尔踩着木质楼梯下了楼，向他心中的第一个变量走去。

没错，他指的当然就是——还昏迷在餐厅地毯上的玛丽。

他进入这个副本前的信息提示说“好奇心旺盛的玛丽，有一天终于忍不住，推开了那扇门……”，那么，有没有可能要让玛丽亲手推开那扇门，才算是实现了玛丽的愿望，破除噩梦呢？

戈西尔决定试一试。

他来到还昏迷着的玛丽面前，思考是要弄醒她还是要背她上去手动操控一下动作。

想到弄醒玛丽还要花很多功夫向她解释说服她配合，戈西尔最终决定把玛丽背上去试试。

他双手还酸着，有些艰难地把玛丽弄到了自己背上，再把她背到了三楼尽头那扇门前。

他攥着玛丽的手，拿起那把钥匙，轻轻插入锁孔，向右一转——“咔嚓”，门开了。

戈西尔还没推开门，666独有的那彬彬有礼又冷漠的腔道就响在他心中。

【叮咚！检测清理者任务完成进度40%，抵达最低完成标准，是否脱离梦境?】

果然！让玛丽来开门的思路没有错！但，任务完成进度只有40%???

戈西尔在过去母亲的教育下笃信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所以他脸色有些阴郁，毫不犹豫道:“继续任务。”

【叮咚！已接收市民选择，在接下来的任务中，您可以随时选择脱离梦境。】

这句话无疑给了戈西尔另一重保障，毕竟他现在还不确定要是在梦境里出现什么意外，如受伤甚至死亡什么的会不会影响到他现实的身体。戈西尔推测应该不会，但他不认为需要强制执行的城市义务会如此简单，在梦境里肯定有能确实影响损害到现实身体的东西，所以，他还是注意点好。

不过……如果真的有那种东西……戈西尔反而有点期待，如果不是他内心被训导出来的理性束缚，他早就想捅自己一刀看看出了梦境后会不会反映到现实了。只不过想到梦境还没有结束，后面可能会出现什么新变化，他只好遗憾放弃这个想法。

戈西尔把玛丽放在门边，拉开了门。

这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终于是一个陌生的房间了。

这个房间空间很大，好像还与阁楼连通，所以内部有两层。一楼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起居室，包括桌椅和床具，装饰倒是和外面差不多，清新田园风，但氛围却让人觉得截然不同。

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明明开了灯，这里的木质地板、碎花桌布、陶瓷花瓶乃至其他家具，都给人一种暗沉沉的感觉。

戈西尔又观察了一番，终于发现两个违和点。

其一，这里的窗户被封死了大半，几乎只留几条缝隙。

其二，这里有书架，但没有书籍。

这些放在平常的房间来看是有点违和，但既然推测是皮特用来囚禁人的地方，好像也挺正常。

戈西尔准备进去。

他刚刚踏入房间一步，一股大力就从猛地从后面传来！

他的身体在力的作用下往前扑，“砰”一声，戈西尔在惊愕间只看到被拉着的门后玛丽冷漠而阴郁的脸，随后门就被毫不留情关闭！

反应过来，戈西尔立刻扑到门口其他拉开门，然而失败了，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住。他又拿出钥匙准备从里面开，结果发现门内侧根本就没有锁孔！

大意了！为什么玛丽会在这时候醒来?按他的经验绝对不至于啊？

无法开门的戈西尔只好懊恼捶门，徒劳无功喊道:“玛丽，你有本事锁门，有本事开门啊！”

“姐！我没得罪你吧？我还帮你杀了你爹！”

“我错了，玛丽姐姐，我不该弄脏你家厨房，不该打扰你睡觉呜呜呜。”

嘴上呜呜呜，戈西尔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门后动静全无，戈西尔只好放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计划，不再捶门，有点丧气地靠在门上滑坐了下来。

他进副本以来，一切都太顺了。皮特又蠢又坏，好对付的不像是个boss，导致他居然丧失了些警惕心，阴沟里翻船。

如果母亲知道了，肯定会对他失望吧？

一想到这，戈西尔又有点焦虑地想咬指甲了，或者用刀片在自己身上弄些小伤口，让细微的、密密麻麻的疼痛如幕布把自己包裹，让自己受到“惩罚”。但很快，他想起这里是梦境，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还好戈西尔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很快就放弃了对自己无用的谴责，开始行动起来。

既然一时半会儿开不了门，那他在这里干等也无济于事，干脆继续做原本就打算做的事——探索这个房间，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线索出去，实在不行他也能干脆地脱离梦境。

说干就干，戈西尔迅速以专业的动作行动起来，连向新家具问好的功夫都没有。搜寻半天，连柜子都钻进去看过，他得出结论——这是一个普通女孩的房间。

根据衣物风格尺寸，年龄大概和玛丽差不多大，身高也和玛丽差不多。

……所以，又是一个变态囚禁小女孩的故事吗?玛丽打开房门后看到了那个小女孩，很震惊自己父亲居然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她惊恐并且说“父亲骗了她”，所以她要“做出行动”。

戈西尔被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脸色也变差了，迁怒之下，他很后悔刚才杀皮特的时候没有对他更暴力一点。

戈西尔一边抱有强烈恶意地脑补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一边拉开了床头的抽屉，然后他眼神微微凝住。

他拿起了那把静静躺在里面的梳子，手指缠上梳子上那根黑发，把它扯下来，若有所思。

……

另一头。

玛丽在锁住那扇门后，听着后面传来的呼喊，面无表情。

她走下了楼梯。

如果有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会觉得诡异油然而生，因为她的速度很慢，很慢，关节标准而僵硬地动作，仿佛刚刚被扭上发条的人偶。

但很快，她的动作就逐渐流畅了起来，等到了一楼时，她的动作已经完全与常人无异。

走到了一楼，又走进厨房，她以复杂眼神看着地上那坨血肉模糊的不明物体。

她静静看了很久，突然，她往后扭了扭脖子，扭出了一个普通人绝对做不到的角度，清晰的“咔嚓”声响起。

她自言自语道:“这下就差不多了，梦域治安官不会这么快注意到这里，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外面”了。”

“血裔处决……呵呵，那个男人来的正好，过了这个给他机会的副本，他有什么资格和我们斗?让他去暗无天日的矿井永远做苦力，对那种人渣来说，恐怕就是最狠毒的惩罚了。”

“……你问我那个人是谁?今晚过后，你“醒”来看看就知道了。这个副本，应该马上就要结束了，只要他选择脱离之后……”

仿佛在自言自语般，玛丽的声音缓缓低下来，余音消逝在了空气里……

“再次感谢处决人阁下的帮助。”最后，她抬头，仿佛望着空中某个看不见的方向，虔诚而庄重鞠躬道。

之后，玛丽就离开了厨房，走之前，她余光瞥到了一旁桌子上放着的、还在滴血的狰狞电锯，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拎走了这把电锯。

玛丽的背影消失在了厨房。

……

时针越来越向12点靠拢。

良久，地上那坨血肉模糊上一根劫后余生的幸运发丝，突然，微不可见般地，颤了一下。

很快，仿佛醒过来，发丝如黑蛇一样，缓缓“立”了起来，根部也四处挪动，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只是，发丝“左顾右看”一番，没有灵智只余本能的身体，也凝固住了。

……

……

三楼房间里，戈西尔正踏上楼梯，准备步入阁楼。

他走到昏暗的阁楼门口才发现，这里居然也有一扇结实的小门，而且上了锁。

戈西尔思考片刻，试探性拿出他从皮特那里“借”来的一大串钥匙，一串一串试。

试了几串后，有一串插了进去。

看来，这里面是皮特的空间啊。他暗忖。

戈西尔打开了这扇门，走了进去。

“……哇奥。”

在灰尘气中戈西尔捂住鼻子，发出了惊叹。

因为，在他面对着的大书桌前，一个披着头发的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眶直对着他！

终于直白出现点不应该在普通理发师家里出现的东西了，戈西尔兴致勃勃地上前，拿起骷髅头翻看琢磨。

“大概在25-30岁，女性，牙齿健康。”戈西尔分析道，知识来源他职业为法医的母亲，不过他也只能得出这些信息了。

披在这个骷髅头上面的头发，是黑发，和他曾经在蓝色走廊第一个房间里看到的一样，光泽感相当好，透露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

戈西尔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顶头发，想到了什么，觉得自己大概猜出了这个骷髅头的身份。

放下骷髅头，戈西尔又观察着其他地方。

这里，应该是一个类似“书房”或者“工作间”性质的房间。书架上同样密密麻麻拜放着书籍，书桌上堆着些被放得整整齐齐的手稿，被水晶放大镜压着。

不过这一次戈西尔看到的书籍，貌似不再是之前发现的哪些理发书籍，而基本都是被羊皮或者牛皮纸包裹的神秘书籍。

外壳上空无一物，戈西尔随手抽出一本翻开一看，还真是字面意思上的“神秘书籍”，里面杂七杂八记录着一些遥远时代的神秘故事，什么白雪女巫和她的七个奴隶不得不说的故事，什么高塔上的长发蛇妖诱惑路过的旅人，深海里红发的海洋眷属掀翻人类的船只，戈西尔看的啧啧称奇。

翻完后，戈西尔又随手翻了几本，发现都是类似的书籍，记录着一些不知真假的神秘学故事或者知识。

皮特还是个神秘学爱好者吗？

戈西尔把这些书放了回去，又来到书桌前，想看看桌子上的手稿。

不过这时，他余光瞥到了书桌下的那一排抽屉。奇妙的感觉涌上他心头，他几乎下意识地，拉开了最上面的抽屉。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本书。

一本被翻开的书。

书页上所写的是一团团蝌蚪一样的文字，戈西尔在看到它们的那一刻，就全然理解了它们的意思。

这和蓝宝石领巾之前发挥作用时那种感觉不一样，这更像是这些奇妙的名字，真的如蝌蚪一样“活”了过来，“游”到了戈西尔大脑里，在空气中留下无形的扭曲痕迹。

戈西尔在那一刻几乎能感受到大脑皮层被蝌蚪文“滑”过的触感。

令人毛骨悚然，疯狂的危机感流淌而出，可是此刻戈西尔无法停下，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操控权，目光不由自主滑下，他拉着抽屉的手戴着红乳胶手套，好像还能控制一点，竭力想把抽屉拉回去，脸憋得通红，但是来不及了，不——

在把抽屉撞回去之前，戈西尔的目光终于不受控制地、一寸一寸地挪到了书页最底下。

一排带有奇妙旋律的字母跳跃着进入他的大脑，而他在一瞬间理解了它们的意思，所指代的对象——

“盲目天平”

“砰”的一声剧烈响声，是戈西尔终于猛然把抽屉推了回去！同时他痛苦地捂住眼睛，捂住脸，几乎要惨叫出声——猩红的、热气腾腾的血，从他的眼睛里，鼻孔里，嘴中淌了下来，一开始还是红色，后来几乎变成了诡异的蓝色！

在大脑近乎被未知混沌的巨量信息流碾压翻涌疼痛时，666的声音如冰泉，恰到好处响起了——

【叮咚——检测宿主得知了旧日升维者的尊名。】

【您的精神值-20】

【您的精神值-10】

【您的精神值-6】

……

【您的精神值-5】

【检测您精神值已经低于20，您将会在梦境中感受到疼痛和饥饿，您所受伤害会真实反映一半到您的现实身体。】

【叮咚——检测您在清理任务中发现****的痕迹，任务难度与必要性变更……请选择是否继续任务。】

【请选择是否脱离梦境。】

【是】

【否】

……

……

梦域，某个遥远的地方，不在“月光”照耀下，取而代之的是天空中“太阳”的投影。

一栋高大的石质建筑物中心圆型拱门后，一个“人”突然抬起了头。

“嗯?好像有……哪只小虫子溜进了梦域？”

他放下手里的雕刀，望向某个方向自言自语道。

“反正这次的作品质量也一般，唔，去看看好了。”

他说着，扬起一个温和开朗的微笑，露出排列齐整的洁白牙齿，横嵌着黑色瞳孔的深棕眼睛却在暖融融“阳光”的照耀下无端生出三分异诡。

他手下那个未完成的、张牙舞爪的怪物雕塑，某未被石膏覆盖的一角，畸形的怪物眼珠颇为惊悚惊恐地转了转。

这个“人”视若无睹，拿下一旁架子上挂着的帽子，以并不匆忙的悠闲步伐，转身走了。

“蹄哒，蹄哒。”

清晰的声音，从被敲击的石质地面上传来，逐渐消失在远处……

[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