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雌神情不可置信，仿佛深处，有某种物质，被唤醒震颤。

这是，一张清秀干净的脸。

深黑发色，琥珀色瞳孔，浅粉薄唇嘴角向下，微泛着冷意。在他身后，乍一看，还以为是尾勾的——一条银白色的，布满鳞片的尾巴，正在轻轻摇晃。

像只猫，肖翰想。

“戴，戴纳先生，你没事吧？”巴斯特见肖翰掌住脑袋，脸色苍白，差点把他全身看个遍，“待会儿虫医也要到了，让他帮你看看？”

“不用，没什么大碍。”

肖翰婉拒他好意，仍然直直地，与那双琥珀色眼睛对视：“我可能只是低血糖……”

没待他说完，一楼忽然传来敲门声，急促剧烈，让人心惊。

“噢，应该是虫医到了！”

巴斯特看看肖翰，又看看那只军雌：“你们先聊，我去看看。”

啪嗒。

门被轻轻带上后，客房落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空气中，尘埃静止悬浮，两双眼睛，无声凝视很久，久到肖翰忽然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好，后背开始发凉。

……难不成，这个军官认出他是通缉犯？

“刚才那个摇篮曲，”下一秒那军雌却说，“你怎么会？”

“呃……”肖翰保持镇定，强大的故事设计能力，让他张口就来，“以前去别的星球，游走的时候，也许在哪里听过，我也不记得了。”

“好吧。”军雌闻言，没再有什么反应，反而目光忽然下落，停在肖翰脚边。

原来是维恩纳多。

它原本安静卧在肖翰脚边，军雌一弯腰伸手，它就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开始来回蹭军雌的手。

军雌也很慷慨，满足它的愿望，揉摸小狗的脑袋、脊背、肚皮，手法娴熟，

维恩纳多开心得都要漏电了。

肖翰却突然注意到军雌手腕。

“你手上这个白丝巾，是哪儿来的 ？”肖翰察觉自己心跳，开始加快，“是你的吗？”

他知道，这问题很蠢。

但这条白丝巾，和自己那条宝宝口水巾……实在是太像了。

简直是一模一样。

连撕裂的边缘都如出一辙！

“你说这个？”军雌抬起手腕，晃了晃，“随便在一个集市买的，怎么？”

这次轮到肖翰语噎：“好吧。”

这段对话，堪比户口大普查。好不容易结束，气氛再次尴尬。

“这只虫崽，”军雌把目光挪回床上，“我是说洛克，目前状态还好吧？”

“嗯，还有点低烧。”肖翰说，“你好，我叫艾文……”

“我叫费奇……”

突如其来的默契，让两人都倏地一惊，下一秒对视后，笑容出现在彼此脸上。

“哈哈，我叫艾文·戴纳。”肖翰说。

军雌朝他点头：“我叫费奇·罗奈尔德。”

顿了顿，费奇眼中笑意，逐渐转换为某种，暗暗烁动的光。

他说：“艾文·戴纳，没人说过你和某位最近很出名的虫，长得很像吗？”

“哦……哈哈。”这波试探来得突然，肖翰还反应了一下，状似轻松地说，“有，而且还不少。”

他说：“哎，可别提啦，真倒霉。最近因为和那家伙长得像，我走哪儿都不方便，停靠海检查虫员，老是检查我三四遍才放心，费了我不少时间。”

“可是……”

费奇伸出修长白皙的手，顺着维恩纳多脑袋，摸下去，停在了维恩纳多左耳处。

——人人都知，战神肖翰·莱安，有条机械狗，名叫德利森，编号KA309。

——人人也知道，每只机械狗的左耳处，都会有它独一无二的出厂编号。

肖翰不由得呼吸放缓。

一旦被发现编号匹配，现在站在这里的、机械狗的主人是谁，就一目了然了。

全得玩儿完。

费奇唇角含笑，拇指摁在那串编码上，缓缓展开。

然后猛地僵住。

……QR694？

怎么和他设想的编码不一样？

看着费奇脸上的表情，肖翰内心悠悠一笑。

还好他早有准备，趁着这次维修机会，就让杜鲁森把维恩纳多身上的编号，抹掉重改了。

肖翰摊手耸肩，接着煞有介事地说：“你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吗，罗奈尔德军官？我想说，这真的给我生活带来了很大困扰。”

费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砰！

楼下再次传来一声巨响。

来得正好。肖翰想趁机离开——这里伪装的空气，快让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他朝费奇礼貌行一礼，说：“罗奈尔德军官，你在这里稍候，我去看看即可。”

出乎意料的是，费奇并没有阻拦他。

他说：“嗯，你去吧，我陪陪洛克。”

……

走出客房，狂跳的心脏，终于平静下来。

巴斯特的老房子，紧邻一大片农田，肖翰推门，一阵清风瞬间拂面而来。

然而映入眼帘的一幕，让肖翰差点吐血。

他不该平静得太早。

只见偌大农田边上，站了一排膀大腰圆的军雌，巴斯特被围在中间，任他们质问推搡。

……拜托。这巴斯特·里德可是州长，这群军雌，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肖翰立刻冲上去，把巴斯特拉到自己身边，冲那群军雌厉声：“你们干嘛呢？”

“嘿，这又是哪儿来的老赖？”

“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们就不敢连你一起收拾！”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自己问问这老东西，欠了我们多少钱！？”

欠钱？

起初肖翰还没听明白，这下恍然大悟，巴斯特之所以被围在这……

还不如不明白。

如果真是欠钱，他们这边就是雷打不动的理亏！

肖翰嘴角僵硬，看向巴斯特。

只见巴斯特面露愧色，眼巴巴地说：“呃，呵呵，确实是我有错在身，戴纳先生。我每年在堡亨星修建很多学校和医院，财库，其实是入不敷出的……我，我只能用自己的私钱，然后，偶尔借一点点，嘿，一不小心就欠多了……”

肖翰：“……”

滤镜粉碎！

什么州长，什么慈善家，有这些头衔，还能混成这样的，巴斯特·里德，估计是开天辟地头一人！

好吧，但巴斯特说的也不无道理。肖翰这才想起，堡亨星其实是个很贫困的虫星，整个虫星都不会有多少钱，更别提“又菜又爱玩”的巴斯特。

不过，这实在刷新了肖翰对边际星的印象。

他硬着头皮，转头问：“巴斯特欠了你们多少钱？我还。”

最中间的军雌举起一只手：“五百万。”

“五百万银卡？”

“五百万金镑！”

“……”肖翰差点吐血。

他只能问：“我先替巴斯特还你们一部分，行不行？”

“一次性还清！！！”

肖翰只能僵硬回过头，看着巴斯特，小声说：“你怎么欠他们这么多？”

巴斯特：“我，我也不知道，明明每次只借了一点点……”

“亿点点！”

肖翰恨铁不成钢，内心波涛汹涌，开始思考另外的对策，外表依旧保持十分镇定。

直到最后他发现……好像只能跑。

他刚花两千多万金镑，定下庄园。

剩下三百多万金镑，明明在哪儿都该够用了，没想到在巴斯特借的款面前，居然还是小巫见大巫。

……一世英雄穷途末路，原来是这种感觉。

绞尽脑汁思索间，肖翰目光忽然一滞：“你怎么脸在抖？”

巴斯特·里德的整个脑袋，都在抖。

他面部肌肉不断痉挛，抽搐，眼眶因惊恐睁到最大，即便脸上仍保持着那种人畜无害的笑意，却更加怪异。

这画面很瘆人。

下一秒，巴斯特立刻低下头去，他喉间发出一种绝望的声音：“呃，又来了……不好意思，戴纳先生，我紧，紧张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这样，吓到你了。”

肖翰叹出一口气，揉揉眉心。

“哈哈哈哈！！！”

看见巴斯特这幅样子，要债军雌肆无忌惮嘲笑：“巴斯特，我们看你这朋友，长得也不赖，拿来无论是整个贩卖，还是分器官出售，都是不错的选择。既然你还不上，就把他先借我们玩玩儿吧？”

“你们休想！”

巴斯特擦了一把脸，冲到最前面，脑袋虽仍控制不住发抖，却哆嗦说：“他是我朋友，但欠钱根本不关他的事，你们不能动他！”

“你不是喜欢帮人嘛，用他的器官救人，这是好事啊！”

“你建的医院，难道不缺活体器官？”

巴斯特脑袋越抖越厉害，明显怕得不行，那群军雌继续嘲笑，越来越大声。

肖翰面色冷漠，用内置耳麦和杜鲁森连线。

“老大，你那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吵？”

“意外情况。”肖翰说，“巴斯特·里德被要债的堵在外面，我没先搞清楚情况，就把自己也搭进去，目前有点危险。”

州长被……要债？

好小众的词语搭配。

杜鲁森甩甩脑袋，顾不得多想：“老大，你站在那里别乱动！我们立刻过……”

“不行。你们不能出来。”

在原本计划中，杜鲁森带领的队伍，蹲守在巴斯特家附近，是最后的绝杀。

他们打算，如果老大身份不幸被揭穿，就立刻冲出来保护到底，为老大杀出一条血路。

可现在的问题是，肖翰的身份，根本就没有被揭穿。

这就是说，被全联邦熟知“虫甲战力”、“作案手法”的匪团势力，一旦无故出现在肖翰身后，就间接证明，站在这里的，毋庸置疑，就是当年的战神、那个逃狱的通缉犯本人！

不能自掀马甲。

肖翰忽然心生一计。

“砰通！”

一声闷响，把肖翰拉回神，只见巴斯特直接给人跪了！

肖翰差点没接住自己下巴：跑路已经够怂了，没想到还有王者！？

无论如何，先推动计划再说。

他一把把巴斯特拉起来，让系统就在这时解除变性水功效，“不经意间”，露出了身后的尾勾。

刹那间，空气一片凝滞。

那尾勾轻轻地摇，轻轻地摇，田埂旁，一只蟾蜍正呱呱路过。

“雄、雄虫阁下！？”

军雌们突然失声叫出来：“您您您是雄虫阁下！？”

“你好，我叫艾文·戴纳。”“你好，我叫费奇·罗奈尔德。”

两个名字没一个真名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