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衍咽了咽口水，连带着咽下自己的解释。
如果他说，把下人们指使走，只是不想给她们增添八卦的资料，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为报恩不惜折腰的样子，至于带人来自己的床上休息，是因为，他懒得不想再去铺床而已，那么，温总会不会狂怒。
委婉，委婉，方衍提醒自己，然后轻声开口，“只是不想你那么累，你不用顾及我的，真的，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所以，你觉得我不来你这里过夜，是我体力不好？”
方衍瞪大了眼睛，上天果然还是公平的，给了一个人完美的外在一切，就要给他配一个烂到爆炸的爱商。试想一下，十八岁的温从云要是谈起了恋爱，没被恋爱对象打死的唯一原因，就是看着那张脸下不去手吧。
不能说话，现在说得每一个字都有可能被温从云歪解，方衍紧紧抿着嘴巴，以防祸从口出，然后他就听到温从云冷酷的声音在额头上方响起。
“嘴闭那么紧，是怕我亲你吗？”
“啊？不是...我...你...”，方衍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双唇就被堵上了。
温从云的唇不像他那个人那样冰冷，是温热的，但也还是兼具着他的霸道和直球。
方衍陡然放大的瞳孔里诸多情绪在乱碰，在那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温从云在做什么，在他回过神来，要推开温从云之前，那个吻骤然结束。
方衍麻着被咬疼的双唇和舌尖，把人推开，他的后脑勺一直到脊背，触电般不受控制地轻颤着，写过多少爱恨情仇的他，此时竟然想哭，只好拼命忍住。
温从云站在原地，态度没有软下来丝毫半分，还是硬邦邦地问着，“真不留我？”
方衍转头过去，正视着他的‘丈夫’。
温从云刚才没有动情，他是编剧，他知道，人在动情的时候，会有这样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而温从云刚才在吻他的时候，甚至还在身体上和他保持着距离，那样的行为只是单纯的发泄和宣誓而已，发泄自己被拒绝的不满，宣誓自己为人夫的主权。
并且，方衍还知道，他现在只要说出一句‘你的吻技也就那样’之类的话，绝对能把温从云原地逼疯的程度，但他没那么坏，也不想再招惹人了，他轻轻点了点下巴，然后扭过了头去消化自己的情绪。
温从云被那个毫不犹豫的扭头震惊了，他在不久之前，是真的有留下来的想法的，至于留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倒没想过，只是鉴于他现在对方衍没那么厌恶的前提下，他觉得自己可以试着走出这第一步而已，毕竟在他们的关系里，以往的方衍已经做了99%了，而主动权恰好是在他的这1%里。
但是眼下来看，还真是自作多情了，这个想法不停歇地触动着温从云的自尊，被自己的妻子拒绝留宿，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过这种瘪！
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了，谁也没有再开口，温从云看着昏黄灯影里方衍的清绝侧脸，暗自发誓，这个地方，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来半步，求他他都不来，然后，他强势地迈开步伐，从人身边侧身而过，扬长而去。
方衍差点被撞倒，回过神来，温从云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他拍了拍晕乎乎的脑门，刚才的一幕幕乱七八糟地在脑海里闪现起来。
温从云眼底的冷漠，还有带着惩罚意味的强吻...他摸了摸自己的双唇，后知后觉地热起了一张脸。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害羞的方衍长叹一声，扑倒在了床上，他将头埋进被子里，举起双手使劲捶着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
方衍几乎是一夜未眠，一是确实睡不着，二是他看见了温从云留在枕边的剧本，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拿起来翻着看了看，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是一档真人秀恋综节目的计划书，应该就是温从云提及过的，接下来的计划里的那档综艺，名字叫《心动信号》。
爱情剧本，方衍以往也没少写过，他看着这份干巴巴的计划书，摇摇头，然后就拿起笔把自己的一些想法添加上去了，大到拍摄场景，小到要被镜头记录的一个小道具，但凡是他觉得差强人意的地方，统统都改。
谈恋爱什么最重要？氛围啊！试想一下，温从云搞点烛光玫瑰，抑或是摇晃的红酒杯铺垫一下，他俩至少不会是现在这破局面吧？
第二天一早，方衍将剧本放到了餐厅，给正在准备早餐的吴妈交代，等会儿连同西装一起给南栋送过去，然后就自己晨练去了。
吃早餐的时候，吴妈欲言又止。
“怎么了？”方衍直接问。
“方少，刚才宝叔来拿温先生的东西，悄悄给我说，温先生今晨脸臭的嘞，他建议你，这些日子就别使太大劲了，人的工作太忙，别的方面心情就会差点，也可以理解的，宝叔是温先生身边的老人了，他的话还是可以听一听的哦。”
“......”方衍吸溜了一小口面条，抬起头望着吴妈，所以，南北两栋的人都认为，自己昨晚再次勾引温从云未遂，还把人给惹急咯？
吴妈见方少不说话，又语重心长地开了口，“这种事，你也别着急，索性温先生不是那种出去胡来的，这点啊，我托宝叔给留意着的，宝叔也说，外面那些人乱七八糟的，哪有家里的省心，方少，你倒是可以和宝叔把关系搞搞好的，他毕竟是温先生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方衍再次震惊，竟然怂恿自己去收买温从云的司机？
“吴妈，温总拖欠你工资啦？”
吴妈一愣，随即摇手，“哪能哪能，每个月的工资都准时到账，过年过节还有额外红包呢。”
“那你干嘛胳膊肘老是往我这边拐啊，你要是得罪了他被开除了，我这点能耐，可保不住你的。”
吴妈眨眨眼，好像是这么个理，只好一言不发地退出了餐厅去。
*
春夏之际，时间飞快！
一转眼，高考都结束了。
方衍在高考完的当天晚上跟方徊煲了两个小时的电话粥，说起来，他们兄妹也都两个多月没见过了，他怕影响到方徊的学习，也很少打电话过去。
露台上，方衍一手夹着一根烟，一边笑着听电话那边，方徊憋了两个多月的絮絮叨叨。
“哥，你什么时候抽上烟啦，之前不记得你有这个习惯啊？每次舅舅来家里抽烟，你都皱眉头的。”
“最近，你哥我最近在尝试着写东西，写得烦闷的时候会来一根，没有瘾，放心好啦！”
“写东西？小说吗？”
“类似吧。”
“啊，那快写完了吗？”
“收尾阶段了，但是还得再斟酌斟酌。”确实如此，这个本子前前后后熬了半年了，是方衍从业以来投入精力最大的一次，但越是这样的作品，就越是小心。
“我要看，我要第一个看。”
方衍小声笑着，“有机会肯定让你看，先保密！”
“嗯嗯，那当然。”
“暑假呢，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和同学结伴出去旅游，你不是一直想去北海道吗？报个私人的小团，也安全。”
“不啦，还是先等成绩吧，另外，我想跟着钦言哥去学习呢，哦，这是妈的意思，说我也老大不小了，可以接触生意上的事情了。”
方衍被方徊一声‘钦言哥’整蒙了，何钦言可以啊，长着一张冷脸，但不妨碍人家短短时间就拿下了自己的后妈和妹妹，看来，梁开蕴在方家的日子不好过啊！
“你既然也有这份心，那就好好跟着何少学习，哥都支持你。”
“嗯，我会用心的，谢谢哥！”
*
转眼，又到了回温家老宅例行公事的日子。
在已经过去的两个月里，温从云都借口没有去，方衍知道，人家只是不想看到自己这张脸，他甚至都想给温总捎句话呢，实在不行，自己是可以不去的，毕竟，比起自己这个外人，温家的奶奶和爸妈肯定更愿意见到宝贝儿子和宝贝孙子啊。
到了温家老宅，方衍先照例给蓝毓瑾和陆之芳问了安，又陪着两位女士聊了些不咸不淡的家常。
方衍给她们讲自己去《庭院深深》探班的事情，在第一次过后，他又去探过两次班，他是做编剧的，说话娓娓道来，引得两位女士频频回应，蓝毓瑾还直说，等电影上映了，要去看第一场呢，要把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进电影院的经历贡献出来。
陆之芳赶紧说道，“妈，那还用说嘛，这是从云兄弟俩制作的第一部电影，到时候啊，我自掏腰包包场，跟咱们家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要去看的哦，对了，小衍，今年能上映的吧？”
“现在的拍摄已经进入晚期了，接下来就是后期的制作和宣传，我看他们的意思，应该是想放在春节档上映的。”
陆之芳望着方衍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知道的还不少呢！”
方衍迎上婆婆意味深长的眼神，额，不会以为这是他从温从云那里知道的吧？
不多时，三人的笑声引得从书房里刚刚出来的温茂和温从行也加入了进来。
本该是一家人其乐融融，但独独少了个温从云，还是差点意思。
蓝毓瑾开了口，“小衍，你给从云打个电话，让他回来，再大的事晚一天做，天也塌不下来的。”
方衍哪里敢打电话，求救般望了望温从行，就听温从云开口解围，“奶奶，从云是真的有事在忙，一个项目临开机前出了问题，他在各处协调呢。”
陆之芳关心心切，忙问道，“什么项目，问题大吗？”
温从行笑着对母亲解释，“一档综艺节目，计划书临时改了，拍摄场景都变了，但都是能协调的事情，无非就是要增加一点预算，问题不大。”
陆之芳一听说，是钱能解决的事情，也就没多问了，但方衍的心里却不太平了，不会那么巧，就是自己手欠改过的那个什么《心动信号》吧？
趁着和温从行单独相处的时候，方衍还是决定问问，“大哥，我和...他可能起了点误会，想拜托你转告他一声，这样的日子该回来还是回来一趟，拿我当空气就好。”
温从行看着方衍，他其实不太清楚弟弟夫妻之间的事情，以前的他会不时关心地问两句，得到的最多的答案无非就是‘还是那样’之类的，但从之前的表现来看，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所以，他近期也就没问过了。
“你们不是好好的吗？他欺负你了？”
方衍连忙否认，“没有的事，我不惹他生气就好，对了，大哥，你刚说的增加一点预算，是多少啊？”
“不多，两千万。”
“......”方衍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那这钱？”
“从云自己掏，《心动信号》这个项目是他主导的，计划书的事情是他的失误，他主动揽责...”温从行看着方衍脸上的呆滞，以为是被吓到了，补充道，“你别担心，生意场上，这是常见的事，从云应付得来。”
方衍是被吓到了，两千万，他还得不吃不喝再当一年温从云家属才能存够的钱...但是，他在温从云面前主打一个有恩必报的人设，难道现在就要因为债务太过庞大，就火速推翻自己先前的人设吗？
“大哥，既然不是什么大事，要不还是给他打个电话让回来一趟吧，奶奶都发话了...”
温从行看着方衍的可怜样，知道他在这个家不容易，就应承了下来。
*
温从云是在晚饭前赶回来的，换了衣服就开饭了。
方衍知道，温从云从踏进这个宅子起，就没有看自己一眼，但他还是顺从地在人身边落了座，没办法，现在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有夫妻关系，还有两千万的债务，嗯...即便温总作为项目主导人，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那至少也还有一千万是他作下的。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吃过饭，温从云还是陪家里的两位女士待了一会儿，被迫接受了从头到尾的嘘寒问暖，然后，就要离开了。
方衍跟到车库，趁着温从云打开车门的时候开了口，“对不起，改计划书的事，我的错，我想弥补？”
温从云耐心不多，问了一句，“怎么弥补？”
方衍脱口而出，“从下个月开始，未来的一年，哦，不对，两年里，你都不用给我打钱了，这样可以吗？”
温从云似乎冷笑了一声，这才对方衍投来了今晚的第一瞥，他什么都没说，但方衍从那样的眼神里，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字，‘滚’！
作者有话要说：恋爱达人温总：亲嘴基本靠啃，怼人基本靠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