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稚柏匆忙赶到的时候,派出所门口正蹲着两个人,跟两座石狮子似的,一个头上裹着层厚厚的纱布,一个嘴边粘着块四方四正的大创口贴。
美食街周围聚集的几个热心大姨一起跟着警车来了,此时都聚集在背后派出所的大厅,里面闹哄哄的。
砸贺远川啤酒瓶的那个矮个儿其实是张决的表哥,刚开学程澈蹲点光头和黑炭时曾经见到过。
先出手推他的也是矮个儿,今晚矮个儿就是摆明了要来替表弟报仇的。
就是实在孬种,自己不敢来,还得带两个来,三打二,还是没打过,挂的彩比外面蹲着的这俩还要多。
矮个儿梗着脖子喊:“是他们先动手的!”
背后传来几声清脆的巴掌响,程澈歪头往里面瞥了一眼,是仗义大姨出手了,照着矮个儿的稀拉头发就是几巴掌,恨铁不成钢地怒骂:
“明明就是你们先推的人俩孩子!真是臭不要脸的,得亏不是我儿子,不然我得扇死你!”
旁边跟着的几个大妈手掌都抡出来了,被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叔叔紧急拦住,声音洪亮:
“欸,欸!都给我停手,这什么场合还敢打!”
程澈收回目光,往猫包旁边挪了挪。
“准头挺好。”贺远川不知道在看哪,打破沉默。
程澈看他一眼没说话,嘴边的大创口贴实在显眼。
他突然又有点想逃跑了。
可能因为是愧疚,可能是因为别的。
又或许都有。
程澈的脚在地上动了动,将自己抱得更紧了。
“头还疼?”贺远川也将自己团了团,胳膊疼,没团紧。
“还好。”程澈说,其实还疼,但他觉得不应该再说给这人听了,这件事明明因他起,三个人也是奔着他来的。
但是被牵扯得最多的是贺远川。
如果不是他那一瞥,矮个儿手里的酒瓶就朝着贺远川的后脑勺去了,一瓶子下去,程澈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值得吗。
“我也还好。”贺远川说,顿了顿,又说:“所以别难过。”
“我可没难过。”程澈鼻子酸,他闭着眼,把下巴搭到曲着的膝盖上,闷闷道:“哪有你这样的……”
哪有这样完全不顾后果的,贺远川他敢,可是程澈不敢。
如果贺远川今晚真有什么事,他欠不起这份情。
贺远川看着远方的车流,没说话。
半晌,才听见他慢慢地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程澈。”
程澈把脸埋在膝盖上。
贺远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的像一片飘扬的羽毛,挠得人的心尖痒痒的,眼眶也发胀。
程澈知道他是在看自己。
贺远川问得温柔却又带着不解:“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程澈不说话,他不敢抬头。
贺远川自顾自地又说,声音的方向转了回去,像是声叹息:
“你也不知道。”
乔稚柏从车上下来,只觉得腿有点软。从派出所捞贺远川这件事已经够魔幻了。
更魔幻的是旁边还蹲着一个眼熟的,见他下车了,远远地冲他笑笑。
乔稚柏抖了两抖,不是,怎么学霸也在这啊?
他恍惚地左右看了两眼,确定来的这地儿不是图书馆,是正儿八经的派出所,旁边停着好几辆警车呢。
这俩人怎么又搞到一块去了?
贺远川下午不是说出去随便转转?这就是随便转转?带着人学霸转到派出所来了?
“你俩犯法了?”乔稚柏惊魂未定,“怎么回事儿,你俩被人打了?”
难道是贺远川的爸爸找人把亲儿子给打了一顿,就是因为他不愿回家?那会不会哪天也找人打他乔稚柏一顿?
乔稚柏瑟缩一下,仔细琢磨,又觉得还是不对,他爸打他就行了,总不能连程澈也打吧!
“犯什么法,我是好公民。”贺远川说,一张嘴下巴疼,嘶了声:
“再等会,快能走了。”
程澈默不作声盯着远方,心想好公民刚刚一打三,给人仨可打的不轻。
“你下午说出去随便转转,怎么和学霸搞到一块了?”乔稚柏问。
“什么叫搞到一块,”贺远川说,“刚好碰到。”
程澈扯扯嘴角,笑不出来。
“怎么我碰不到,”乔稚柏也蹲下了,“程澈,你头怎么了?”
乔稚柏像个好奇宝宝,一来就是一堆问题,但程澈只觉得他热闹,不觉得他烦,这样一个心思单纯的人,确实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
“…撞了下。”程澈说,确实是撞了下,只是撞的是铁栏杆,划了条大口子。
贺远川指指下巴:“我也是。”
乔稚柏眉毛一抬:“谁问你了?”
于是门口又蹲了尊石狮子。
基本什么都没问出来的乔稚柏很是郁闷,好兄弟满嘴跑火车,一句答不到点子上,另一个说不出几句话,看着无精打采。
乔稚柏暗自分析,既然不是搞到一块了,那应该就是两人私下里约架了。
这样一想,火光电石间,似乎一切都连上了,没错!
上次在校医室也是撞见这两个人纠缠在地上的样子!当时程澈解释说他们是在打架。
他面色复杂地看了贺远川一眼,又脸色凝重地看了眼程澈。
贺远川用后脑勺想想都知道这人又想歪了,他懒得搭理,也不反驳,毕竟还指望着人家给他俩带回去呢。
程澈被乔稚柏盯得发毛,想解释,又觉得无从下口。
三尊狮子各怀心事,大概二十分钟后,程澈和贺远川进去接受了教育与批评,多亏有热心大姨们的证词,他俩能回家了。
程澈给大姨们道了谢,事情算了结了,大姨们摆摆手后就走了。
矮个儿和胖子一双小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几位大姨,贺远川临走时经过三人,低声警告:
“别干那不光彩的龌龊事儿,不服直接找我,我奉陪。”
警察给他推出去了:“下次还想来是吧?赶紧走!”
说完一转身教育矮个儿和胖子他们三个:“你们三给我老实点!进来几次了?住我这得了,屡教不改。”
三人出了大厅往外走,程澈从地上拎起放在建筑物阴影里的猫包,乔稚柏这才看见,问:“程澈,你养的猫呀?”
程澈笑笑,说是。
乔稚柏往程澈身边凑,“我家也有猫,是只布偶,刚绝育没几天,是只公猫,你的这只是公猫母猫?”
程澈还没回答,就有个人从二人中间挤了进来。
“你干什么?”乔稚柏看着中间多出的贺远川,不满:“路这么宽不够你走?”
“母猫。”贺远川说,“问那么多干嘛。”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贺远川没了耐心,“还走不走?”
车停的不远,司机王叔探头看见三人,开了车门。
乔稚柏先上去了,贺远川没急着上,转过头说:“你也上来。”
程澈摇头:“我回家。”
贺远川看他一眼:“你怎么回?”
“走路。”程澈说,想了想,补充:“或者打车。”
车上有刺是吧,贺远川是看出来了,这小子一晚上都在躲着自己。
“程澈上来!”乔稚柏在车里嚷嚷,“贺远川下去。”
贺远川没说话,刚踏上车的脚又放回去了。
乔稚柏又忙不迭喊:“上来吧哥,开玩笑呢。”
程澈拒绝不了别人的好意,只好跟着上了车,和贺远川一起坐在后排。
他默不作声地把猫包隔在两人中间,包的硬边碰到了贺远川的腿,贺远川回头看了眼,又把头别了过去。
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乔稚柏在前面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后面没人理他,他就找王叔说。
程澈知道自己这样不太好,贺远川是为了他打架的,他这样做确实太冷漠。
可这就是问题所在。
别人对他不好,他可以用拳头还回去,别人和他正常相处,他也可以做到自然随和。
但别人对他好,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程澈突然想起什么,手往口袋一摸。完了,钥匙没了。
大概是晚上那会混乱中掉到了地上,美食街晚上收摊时,绝大多数的店家都会将地上大致打扫一番。
他掏出手机看,已经十一点多了。这个点回去,不会有人给他开门的,程赴不在家,江蔓今天没打牌,晚上应该早早睡了。
江河肯定也睡着了。他和江河说过:哥哥出门带钥匙,不用一直等到那么晚。
乔稚柏问:“程澈,你家住在哪儿?我导航一下。”
程澈说,声音有点闷,“乌海巷,或者你搜架子桥。”
大不了他去网吧开个机子待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回去,就是脑袋上缠着的绷带,江河估计得要追着问上个好几天。
乔稚柏说:“我认得,美食街嘛!上次吃火锅那儿附近。”
“别搜了。”字刚刚输进搜索栏,后座沉默着一直看窗外的贺远川说:“去你那。”
乔稚柏扭头,有些愣:“嗯?”
程澈也一愣。
他并不知道自己刚才摸钥匙没摸到,懊恼郁闷,到烦躁再到面如死灰视死如归的一系列表情变化全部映在倒车镜里。
很不巧,全被贺远川看到了。
“他没钥匙。”贺远川看了程澈一眼,头又慢慢转了回去,咳了声,声音有些干:“被我弄丢了。
连上了二十一天班,缓缓瘫到床上,明天再上半天班,就终于有时间可以攒稿子了……可喜可贺……真的有人在看么,好孤单啊……写写写,我写写写
第23章 第2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