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热闹可一点不比押镖路上的少。
熊此今本来都打算出去了,一瞧见她爹跟她弟一副要干仗的架势,她立马找了个绝佳的观景地坐了下来。
这几日嬉戏打闹的,她正愁没趣事哄美人儿开心呢,这不船到桥头自然直,好事一不留神就送到了手上。
“你这脑子是被猪啃了,还是给狼叼走了,让你竞选村长,你倒好,成日里跟着哑巴女在村里胡闹,你是嫌你爹我命长是不是!”
王老爷指教亲儿子的雄风不减当年,可忘了眼前这个早就不是十年前流着鼻涕,挨了骂只会喊娘的奶娃娃了。
王帆虎默默接受着劈头盖脸的臭骂,等他爹喘气的功夫才不服地争辩道:“桑榆是要当村长的人!”
再说了,他们也不是在瞎闹!
“你!”
王老爷气得心梗,但也对孽子每每为了哑巴女跟他顶嘴的事习以为常。
居高临下望着明明跪在地上,但没点儿认错模样的臭小子,王老爷冷嘲热讽道:“你行,你让哑巴女当村长,那你当什么!老子这半年砸在你身上的钱是喂狗了!”
“……爹,您好端端的干嘛骂自己是狗呀!”
王帆虎语出惊人,活像是听不懂人话。
王老爷两眼一抹黑,差点栽倒,“老子什么时候骂自己了!”
“您骂我是狗,可我不是您亲生的嘛。”
王帆虎小声嘟囔,为自己辩解。
王老爷耳朵不聋,面色当即又黑了几分。
王帆虎一瞧,明白自己耍油头耍过了,赶忙改口表明忠心道:“爹,我这、我这胡说八道呢,您大人有大量,先饶了我这回吧!”
地上,三个响头磕得哐哐直响。
王老爷面色稍缓,可还是没给人什么好脸色。
王帆虎挨打多了,也清楚自家亲爹是个什么脾气,明白当下已经没了生命之忧后,他才敢敞开心扉,聊聊心下所想。
“爹,其实您有没有想过……我跟桑榆真的都能当村长?”
边说着,年轻人边贱兮兮要往亲爹脚下凑,被一个凌厉眼神逼退后也不羞恼,道:“爹,您想不想听听儿子的拙见?”
“就你,还拙见?”
王老爷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面露不屑但还是示意继续。
王帆虎一听,有戏,立马将脊背挺直了些,“其实爹您看,咱们王孟两族也算是积怨良久,这么多年维护的也只有表面上的和睦,若两族真有那边闹出点儿丑闻来,另一边能袖手旁观都算好的。”
为了佐证想法的可行性,他还刻意提到了孟涞惹出的一系列麻烦,而后在王老爷翻得不停的白眼中,继续道:“既然两族关系已经不能挽回,干脆我跟桑榆都当村长,桑榆她当孟家的,我当——”
“哎,哎!爹,我还没说完,您踹我干嘛呀!”
王帆虎还在激情畅想一村两村长的美好未来,怎料王老爷听到后一整个气急败坏,连个招呼都不打,直往亲儿子身上踹。
“你个混小子,出去混几天是不是连王家的列祖列宗都能不认了!”
“你老子在店子湾横行霸道几十年,也只敢背地里跟孟家人暗戳戳较量,你倒好,吃了几天城里饭,就敢在明面上搞分裂了是吧!”
话音未落,王老爷抄起手边早就备好的藤条就要往人身上抽。
他都瞅好了,臭小子背厚,抽几下再上点药,不影响过几天的竞选。
“爹,您,您来真的呀!”
王帆虎吓得惊声尖叫。
他到底是年轻,第一下让他给躲过去了,可这第二下,在亲爹的死亡注视下就是能躲,他也着实不敢呀。
空气里,藤条挥动,伴随着“咻咻”声吓得人鸡皮疙瘩能掉满地。
王帆虎两眼一闭,决定咬牙死撑。
他都快十八了,还被亲爹打哭真的会很丢人。
然手起藤条落,背后的痛感没有传来,倒是先听见了他爹恼羞成怒到极致的声音。
“熊此今!”
嗯?
我姐?
王帆虎怕死地只敢睁开一只眼查看,而后就瞧见本该抽他的藤条拦腰断开,一半躺在地上,另一半……
“爹,十几年没见,娘的手艺是不退步了,怎么晌午吃的青菜还有点塞牙?”
熊此今把玩着另一半的藤条,正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丝毫不在乎藤条比两颗门牙都要宽的事实。
“你娘手艺好着呢!”
王老爷气呼呼地将还剩半截的藤条重重掷在地上。
王帆虎还没反应过来,虎了吧唧的还不忘关心人,道:“姐,这么粗的藤条剔牙,你是不是牙不好?”
熊此今:……
藤条貌似折早了。
“我看是你个蠢货脑子不好!”王老爷这一脚将人踢个正着,然后骂骂咧咧坐到太师椅上。
王帆虎“哎呦”一声,顺势躺到地上,不过没躺多久,他脑筋一转又手脚麻利跑到熊此今身后躲好。
嗯!还是亲姐好。
“爹,其实桑榆竞选村长是好事。”
有人庇护,王帆虎才敢大胆发言,“您想想,多个人竞争,就说明村长这个位置好,也证明给我挑这份活计的您眼光好,到时候我要是把桑榆打败,真当上了村长那还不得在村里村外扬名咯。”
“那你也不该跟个女子争!”
王老爷从始至终生气的点都在于这儿。
好好的村长竞选,莫名其妙让个女子掺和进来,赢了胜之不武,输了又要落得个连女子都争不过的罪名,传出去实在是丢人的很。
王帆虎也明白这道理,可他不甚在意道:“桑榆敢报名竞选,就不是普通姑娘,再说了我就算输给她,也是技不如人,没什么可丢人的。”
“你不嫌丢人,老子嫌!”
王老爷已经看不见烂泥扶上墙的希望,偏偏面对着臭小子不嫌丢人,反倒引以为荣的小模样,愤恨道:“那哑巴女到底是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为她成天跑前跑后的!”
“桑榆没事给我下药干嘛?”
王帆虎跟个人精似的,不把坏事往自己身上揽,也不往其他人身上栽,不过还是嘿嘿一笑道:“其实我还是得了些好处的。”
少年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王老爷实在是没眼看。
一家之主想要下令轰人,可惜被轰出去的臭小子来了个回马枪。
熊此今还在慢慢悠悠地起身,余光就瞥见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家伙急匆匆闯了进来。
王老爷定睛一看,吓得胡子老长,“你,你个混小子是把咱家库房都给偷了呀!”
“爹,我,我,我没偷!”
王帆虎哭爹喊娘地求饶,边跑还一边解释道:“这些都是桑榆给我的,她说只要我俩合作,以后好处少不了!”
闻言,王老爷动作一顿,旋即直接火冒三丈,“好呀,你们两个小兔崽子,都是要当村长的人了,还手脚这么不干净,我看要不然在这大选之前先把你们两个打死算了!”
“不是,爹,我说的都是实话,你那盆百日红也是桑榆送的呀!”
解释不成反挨打,王帆虎一脸欲哭无泪,可亲爹还在气头上,他解释不通,只能一个劲往亲姐身后躲。
虽说他清楚亲姐不能给他解释什么,但他姐一看就比他抗揍呀。
“这些金银珠宝不是偷的。”
一片喧嚣中,熊此今的声音虽小,可威力势不可挡。
王帆虎病急乱投药,一听有人给他撑腰,连连道:“爹,您听我姐都说不是偷的!”
“你姐说不是就不是呀!”
王老爷揍人也只是想给个教训,有人出言劝阻,他自是要顺着楼梯往下走的,不过等到室内气氛稍微缓和后,古怪地看了眼自家女儿,道:“你怎么知道这东西不是偷的?”
熊此今:……
这些金银珠宝就差刻个“熊”字了。
她本还担忧家贼得手后没地方藏,感情不用她操心,销路都想好了。
好!
好得很的好!
“这些东西是我看着买的。”
熊此今并不打算实话实说,毕竟……镖师也是要面子的,但其中几样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我瞧着这玉扳指跟翡翠手镯的做工挺不错,也符合爹您跟娘的气质,既然帆虎拿出来,就当他提前孝敬您二老的。”
她直接替人做了决定。
“啊?”
闻言,王帆虎微愣。
他、他只是想显摆而已。
“你不想给你爹?”王老爷眸光犀利,伸手就要。
“我……给……”
王帆虎低下头,摘金银珠宝的手顿了又顿。
王老爷看着他那副不情不愿样,恨不得直接往人后脑勺招呼两下。
恰逢门外一阵惊呼传来,然后就看见个小厮脚步凌乱,慌里慌张道。
“完了,大事不好了!哑巴女又疯了!”
……
半个时辰后。
狄非顽怀着沉重的心情,一路打听一路问,最终敲响了王家大门。
他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所以与其独自在家自我苦恼,还不如把烦恼外向化,直截了当去找孟桑榆问个清楚。
他都想好了,如果小家伙二话不说,直接承认了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那么一切好说。
可若是他的地位轻若鸿毛,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你怎么在这?”
“你在这干嘛?”
朱红大门缓缓开启,透过缝隙,门里门外的两人待各自看清来者何人时异口同声发出了疑问。
宅中出来的主人家正是熊此今。
这会儿她正微眯起眼眸,打量着不请自来之人。
狄非顽同样审视着对方,“你不走?”
他要进去,这人是看不见吗?
熊此今:“……这我家,走什么走!”
“你家?”狄非顽蹙眉。
“难不成是你家?”熊此今皮笑肉不笑地反问。
“哦。”
狄非顽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而后,意料之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还是熊此今忍不住开了口,“你要找的人不在这儿,她跟人出去了。”
狄非顽“嗯”了一声,仍是不急不慢道:“你要出去?”
“……原来你看得出来,我以为你睁眼瞎呢。”
熊此今甚是无语。
她是急着外出的,本来时间充裕,哪知道刚才又闹了一出戏。
狄非顽问出那句“你要出去?”本就是给人添堵而故意为之,他已经大概猜出了熊此今的身份,应是友非敌,可说让两人在城西郊外山洞的第一次遇见并不美好。
这会儿知道小家伙没在王家,他是准备转身离开的。
“你等会儿。”
熊此今出乎意料将人叫停。
狄非顽没应,但还是顿步回眸,用眼神询问着什么事情?
然后就瞧见熊此今的表情一言难尽:“问你个事,你知道铜钱镇赌坊背后的人是谁吗?”
“……不知。”
狄非顽听得不明所以。
熊此今拧了拧眉,转而试探道:“两个小东西的生意不是你介绍的?”
“什么生意?”狄非顽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什么生意?”
听此,熊此今五指握拳,指关节捏个咯嘣直响,上扬的嘴角也掺杂着无尽寒意,道:“那两个小兔崽子刚才偷摸谋划着要跟县上赌坊做生意呢,这会儿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你没拦着?”狄非顽不悦,语气里不自觉多了几分责备。
“我倒是想拦着。”熊此今不怒反笑,“可我爹偷听到直接给气晕过去了,二屠现在还在给我爹猛掐人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