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叔不在桐宁，堂慕羽因为心情憋闷也没打车，索性直接散步回的家。

这会儿夜色微深，桐花巷越往里走越是安静，经过温家的时候，堂慕羽一眼就看到正站在温家院子角落栅栏前佯装忙碌的一个身影。胸膛里一下午的憋闷好像倾刻而散。

他唇角弯了弯，信步走过去，双手插着口袋隔着栅栏看着院里的人影：“温容月，在干吗？”

温容月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不停：“浇花，没看到？”声音有些气鼓鼓的。

堂慕羽唇角弯得更加厉害：“大半夜浇花的，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浇花的人身影突然僵住了，她抬头，浅眸相当冷静的回看着他：“那是你见识少！”

“好！好！”他低低的笑，随即向前走近一步，隔着黑色铁质的栅栏十分臭屁的开口，“不过我看着某人大晚上还等在这里，差点儿以为她是因为担心我白天的约会进展所以在这儿守株待兔。”

浇花的人又抬起头，声音仍旧相当冷静：“堂慕羽，你这八年是不是只长了脸皮了？”

堂慕羽又笑，他忽然发现，长大后的温容月毒舌起来还真是挺狠的。

堂慕羽：“那你……”

话未完，温家房子的正门忽的一下被什么人从内往外十分不客气的推开，‘咣’得一声，响声震天。背对着房子的温容月因为那响声整个人一抖。

堂慕羽眸光一冰，冷冷望过去，看到四五个大人鱼贯着走出温家房门，他们有男有女，手里个个将新到手的信封往怀里揣，在出了院门后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花圃在院子角落，而且距离屋门和院门有些距离，所以那些人并未注意到花圃旁栅栏内外的两个身影。

堂慕羽在这一瞬间终于明白了温容月为什么会在大半夜守在院外浇花。他的胸膛因为生气起伏着，眸光晦暗。

“他……他们是客人！”温容月尴尬的向堂慕羽解释着。

屋内响起成淑慧的声音：“小月，你去哪儿了？”

“在这儿！”温容月答应着，放下水壶，转身向屋内走。

堂慕羽：“温容月，再等等我，千万别被他们打倒。”

身后好像响起声音，温容月回了头，看到的却只有栅栏外堂慕羽走远的修长背影。她怔了怔，怀疑可能自己幻听了，开门走进屋里。

客厅苍冷的白炽灯光下，成淑慧整个人颓丧的缩在沙发角落，每每到这个时候，温容月总会觉得妈妈看上去竟比自己还要弱小。

她走过去，伏在她的身上，然后感受到妈妈转身，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那里潮热一片。

“小月，妈妈对不起你。答应要给你买的那些东西，可能都……对不起。”

温容月一下一下拍着妈妈的背，她静静的摇了摇头，她知道，妈妈明白，她没关系。温容月常想，她很幸运，妈妈是如此深沉的爱着她的爸爸，哪怕在八年前经历那些事，那些波折，她也从没想过抛弃、远离这个家。有妈妈在，一切足矣。

*

“嘿！可以啊！又是第一，说是不错，还真不错！”正坐在座位里的温容月被身旁人的声音引得回过神，窗外微风浮动，阳光下，堂慕羽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她，俊颜半含笑意，在温容月的目光里直起身抱起臂，下巴扬一扬向她示意前方讲台前围着月考年级大榜的学生们。

温容月浅笑：“你也不错，第三。”

堂慕羽：“看过我成绩了？”

温容月点点头，难得露出些小骄傲的笑：“不过想要超过我，还要努力！”

堂慕羽不动声色：“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清港那边的教材和桐宁稍许不一样？”

温容月的小骄傲表情霎时一僵，‘那他还能在刚转学不到一个月抢占前三？什么脑子？’

堂慕羽被面前人呆然的表情逗得微微挑挑唇：“别被我唬住了，你很棒，要超过你，我需要再努力！”

温容月有点不敢信面前这位少爷的鬼话。

这时铃声响起，耿琳走进班级，讲台前的学生们一哄而散，耿琳拿起年级大榜：“今天的班会事情还挺多，不过，比起别的，月考的成绩大家都看到了吧？”

教室里学生们纷纷点头。

耿琳拿起手中的成绩单：“大部分同学保持的还是不错的，有一些同学发挥得不太好，我希望期中考试时能看到大家的努力。还有，堂慕羽同学，真的让老师意外！”班级响起掌声。

耿琳：“我听说清港的教材和我们差得还是有一点大的，你能转换的这么快，真是相当聪明！”耿琳话落，又急忙补一句，“光有聪明还不够，努力接下来也不能少。”

但少爷显然忽略掉了班往任后面那句话，人坐在座位上，非常臭屁的挑挑眉向前座的柯辽笑笑。

柯辽也是够捧场：“堂哥，每次看着你，我真的觉得，老天爷真TM不公平！”

堂慕羽：“其实挺公平，咱班谁比你更有自知之明的！”

柯辽郁闷至死：“堂哥！”

众人哈哈大笑，在这样轻松的气氛里，连一向只把自己当透明的温容月都忍不住跟着抬起头弯起嘴角，可偏偏，在她弯起嘴角的同时，右前方一道相当异样冰冷的视线无所顾及的射过来。

那视线不是冲自己，可温容月还是被冻得差点儿误伤。她有些惴惴的看着右前方不远处倪语柔转身回去的背影。自从那日体育课一个从无他人知晓的失败的告白之后，倪语柔就再没给过堂慕羽好脸色。

甚至温容月偶然在课间听到别人谈论，说哪怕在学生会，倪语柔这位副主席也总是很不给堂慕羽这位新主席面子，一度让学生会的气氛相当尴尬时，温容月也总是越加惭愧。

温容月敢向天发誓她从没把那天所见所闻告诉过这地球上任何一个活着的生物，而以堂慕羽的性格，也绝不会有闲情逸致向外人乱说自己的八卦。可倪语柔就是自尊心太强的那种女孩儿，如此主动的告白惨遭拒绝，从小到大，十几年众星捧月的她，明显咽不下这口气。

耿琳又继续点了几名成绩与上学期期末相差比较大的同学，并叮嘱他们注意提高的科目，而后，她在黑板上写下了接下来需要讨论的事项。

耿琳：“我知道现在说还有些早，不过也是为了让大家心定，不必老惦记着，以免分心。”

“校庆？”有学生在底下兴兴奋奋的叽叽喳喳，“今年要提前吗？”

耿琳：“不提前，还是老日子，期中考试后举行，不过我们班要先把节目表演人员定下，提前抽空练一练，但注意节目不要太复杂，不要耽误复习时间。”

“让倪语柔跳舞不就行了！”有女生在底下酸溜溜的建议，“反正她跳得好！”

“是啊是啊！”有人跟着起哄。

“不行，”班长齐彩蕊站起来，“大家可能忘记了，按照以往校庆惯例，除了各个班级以外，学生会也要出节目，而且水准要够高，效果要够好，语柔舞跳得那么好，每年都要替学生会出节目，所以……”

“我可以。”齐彩蕊的话被忽然站起身的倪语柔打断，她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我愿意先为班级出跳舞节目。”

所以人怔住了。

齐彩蕊有些急：“语柔，那学生会……？”

倪语柔语气嘲讽：“学生会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难道离了我，还出不了一个表演节目了？”

班级气氛唰的冷下去，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倪语柔是冲准去的了。

倪语柔话落，甚至还目视前方，微抬下巴，感觉总算出了一口气，她知道此时堂慕羽一定在她身后看着她，尽管看好了！自从和堂慕羽关系变僵，倪语柔甚至隐隐听到流言说什么自己配不上他，她知道那些不过是闲人的无聊传言，可她就是不甘心，她要让堂慕羽知道，他眼光有多么离谱！倪语柔想：最好你能来求我帮你，你求我，或许我愿意考虑可怜可怜你。

耿琳最不善长处理学生关系，此时不免十分尴尬：“语柔，其实真的不急，班级的节目好一点差一点无所谓，毕竟我们又不是去比赛……”

“很好！”班级最后排忽然响起一声低笑和一个虽然孤单但却相当淡然的掌声。

众人惊愕，转头看去，却见堂慕羽人坐在最后排阳光里，俊颜微笑，他的一条长腿大喇喇放在过道上，一条曲在椅下的横栏上，然后抱着臂，相当悠然的只用椅子的后两条腿支地向后淡然晃两下，然后浅声开口：“这样一来，班级节目和学生会节目，都有着落了。”

倪语柔颇为不可置信的回过头，连前方耿琳也不可思议：“堂慕羽？”

堂慕羽：“学生会的节目我早定好了，钢琴和大提琴合奏，表演人是，我和温容月。”

一旁忽然被点名的温容月一脸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身旁的少爷。‘什么时候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堂慕羽却只是转眸冲她眨了一瞬眼，随后淡然看向前方：“水准高不高我不知道，但效果，绝对会够轰动！”

这话一落，班级静了三秒，下一瞬，整个班级如同滚沸的油锅的似的轰然炸起讨论声，果然够轰动，都还没开始演，只说个名字就已经燃炸了。

“大家静一静！堂慕羽，你和我出来一下！”耿琳脸色相当难看的叫着罪魁祸首出门去。

两人走到班级后门还有一堆人伸长了脖子想偷听，耿琳不得不又把人往楼梯那边带一带，现在是上课时间，楼梯边并没有学生。

“堂慕羽，你怎么想的？你和温容月，怎么能上台表演节目呢？”耿琳人还没站稳，已经转回头开始劈头盖脸的数落。

堂慕羽立在耿琳面前，人倒比她这个老师还要高。

耿琳：“这样吧，你一个人，钢琴独奏。”

堂慕羽：“为什么？”

耿琳：“你还问我为什么？温容月什么身份你不知道？”

堂慕羽：“她什么身份？”

耿琳：“她……”

堂慕羽居高临下坦坦荡荡的望着她，耿琳怔住了，在这样的目光里，她忽然发现她刚刚的表现有多差劲，她忽然发现她不知从什么时候竟然和她最看不上的桐宁的那些戴着有色眼镜的老师一个样。

耿琳忽然有些颓然，她静寂，半晌，才敢再开口：“可是堂慕羽，你要承认，你们两个的身份，同站一个舞台，一定……”她半晌，踌躇开口，“一定会收到许多异样的目光。”

堂慕羽：“我不在乎。”他坦然，语气平平静静却一往无前，“老师，你自己不敢做的事情，不代表别人不敢做，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耿琳脸色骤然苍白，她竟然，在被她的学生，教训。

堂慕羽：“老师，我能回教室了？”

耿琳怔然，默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