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好看,可朝晖却没什么风月情趣,他欣赏不来。
自己一个人呆着也有些无聊,思到秋挽枳那边又要接骨又要重新包扎,肯定没那么快他去了也是打扰。
云翊就不一样了,就算撞见他光不溜秋的模样也不要紧。
反正云翊是他带大的,他身上哪里有胎记哪里有伤疤他比云翊本人都清楚。
刚一起身就听见云翊的惨叫:“大师兄,有蛇啊!”
云翊怕蛇,因为他小时候被蛇咬过。那蛇已经成魔,厉害非常,虽然没死也但受了蛇毒小半年的折磨,
还是他师尊秦星策出关后替他强行压制淤毒才得以缓和。自那以后云翊就对蛇恐惧非常,是烙在灵魂深处的恐惧。
听见他喊,朝晖几乎想都没想便往他房里冲。
屋里云翊衣衫散乱,跌坐在地上身子不住颤抖。朝晖推门,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他身后躲。
“大、大师兄……”
朝晖护着云翊,眼神眯了眯,露出危险的寒芒。
方才来不及细想,现在才察觉出不对,那蛇定不是普通的蛇。
留云峰灵力充沛,养灵也拒灵。因为云翊怕蛇,秦星策从不曾放半条蛇上山来。
若不是普通的蛇,这么缠着云翊,怕是那将堕魔的蛇妖。
这次定要斩草除根!
“在哪里?”
“在,在那里……”云翊声音颤抖,指着地上他刚除下的外袍。
那蛇妖狡猾得很,就连朝晖也吃过他的亏,如今定是小心万分。
他手里凝着灵力,想着把他活捉。他的胆汁是解云翊蛇毒的药引。
朝晖小心翼翼地朝那堆衣服去。
青色的外袍上点缀着些竹叶、卷草纹样,仔细看还能看见用与衣服颜色区别极小的线密密麻麻的符咒。
那外袍上的符咒是秦星策亲手绣的,他们四人都有一件。
施了避尘咒,所以也不会染上脏污,四时都穿着也没问题。
在离外袍三步远时,朝晖感觉到了灵力波动。
但很轻微,也很古怪。明明是蛇,却又不完全是蛇。
并且没有丝毫邪气。
但不论如何,还是得擒住他。
朝晖动作极其缓慢地掀开衣服——
什么都没有。
衣服底下是空的。
“云翊,什么都没有。”朝晖眉心微蹙,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了!”云翊怔楞片刻后喃喃细语道,“方才我在炽灵峰也看见了一条蛇,没过一会儿挽枳再去看见没有了……”
炽灵峰?
朝晖眉头紧皱。
明光……
朝晖眼里蒙上一层阴翳,思肘片刻沉声道:“此事蹊跷,还是告诉师尊让他来解决吧。你和我们离开,你先起来。”
地上凉……
算了,他水灵根不怕冷。
朝晖把衣服捡起来抖了抖,随意一卷抱在怀里。
这衣服还蛮有用的,干脆带上。
“腿软……师兄背我……”云翊眼巴巴望着他。
朝晖眉心舒展一些,嘴角也有点笑意:“……你还当自己六岁?”
话是这么说,但朝晖终究是心软。
他对他们三个最是心软。
朝晖在他面前蹲下,颇为嫌弃地说:“上来吧。”
“大师兄最好了!”云翊将手臂搭在朝晖肩头,双腿忽然就有了力气夹住朝晖的腰,欢欢快快地喊着。
这不是有力气么……
“大师兄,我们是要离开很久吗?听说你接的任务很难。”
“离开久点就久点吧。”朝晖把他往上送了送,“带你和墨寒去瞧瞧外面。”他哼笑一声,“你们都没离开过苍暝山。”
秋挽枳本就灵力低微,若不是朝晖执意要带着她拜师,她是不够格拜入苍暝山门下的。
她灵力低,自然而的苍暝山众人只拿她当个吉祥物看待,自是不会过多苛责。得了空闲朝晖也会带她四海各处游历。
云翊秦墨寒却是不同。
云翊六岁时随朝晖拜师苍暝山,自此便一直呆在山中。
此后几年间除却被蛇妖所伤朝晖带他四处求医问药离开了几月,此外便再未离开过山门,就是那几月他还是昏迷不醒的。
至于秦墨寒,他是自出生以来便在苍暝山。
他二人最多不过是在山下市集转过而已。
背着他到了院子里:“下来吗?”
虽是询问的句子,但云翊品出了一丝命令的味道。
“嗯。”
“挽枳那边应该也好了,我去瞧瞧,你去叫人准备马车,墨寒伤的重不方便御剑。”
朝晖一面抚平衣服上的褶子一面缓缓道。
云翊刚张开口朝晖就打断:“不载。再说了乘马车还可以顺路游山玩水,墨寒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
云翊讪讪闭了嘴,小跑下了留云峰。
一行三人离了苍暝山,一面游山玩水一面往巉崖赶。
但他们主要目的似乎是游玩,甚至还为了看景儿不惜绕远路。
朝晖又不着急,反正失魂之人又不是他。
再说了,人家看着也不急啊。
就这样本来撑死半个月的路程硬生生的是耽搁了一年。
玉南倾在巉崖躺得都快风干了。
其实也不能怪朝晖,烟雨江南、朔漠孤烟、漠北飞雪……
都是云翊他们不曾见过的。
虽说这些日子在外面野了这么久新鲜劲儿该下去些,但他不仅兴致半分不减反而愈发强烈,此刻几乎都忘了他们是为了任务来此。
秦墨寒还没好利索,正常走路没问题,但不能像云翊那般撒丫子狂奔。他有些郁闷地慢慢挪到一块礁石边躺下,望着无边无际的海面以及时隐时现的鸥鸟生闷气。
白浪茫茫与海连,平沙浩浩四无边。
这边风景也是不错,但秦墨寒没心思赏。
小妖精就是南海里的小鱼妖,很卑微、很低贱的鱼妖。
他是和秦星策是在这里遇见的。
也许他们也曾像他这般躺着礁石上懒懒地晒太阳,亦或是在满天星光下许终生。
他不知道。
秦星策和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其实他不讨厌小妖精,但他就是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凭什么有人轻而易举就能取代他母亲的位置?
他怨恨的人是秦星策,他凭什么给予别人那么多宽容与宠溺?
这些东西,他和他娘亲都没有。
秦星策留给别人了。
他马上就要忘掉娘亲了……
他都没有见过娘亲,自然是没什么记忆的。
可娘亲就是娘亲,是拿性命换他来这世间的人。
秦墨寒心里难受,他捡起脚边的岩石,不甚在意地向海里丢去。
又踢了踢脚边的岩石。
岩石长期被风浪侵蚀,松动无比,他这个半瘸也能踢裂,稀稀拉拉往下滚。
“哎呦~”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叫?
秦墨寒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但那声音太小了,不是很真切。
侧耳听了许久也没什么动静,于是他又抓起一块礁石往下面扔。
“哎呦~”
这次声音大了点,秦墨寒也听清楚了。
但那声音懒懒的,简直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因为被砸了才喊的。
他想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但那块礁石太高了,秦墨寒懒得翻过去。
“朝晖,这下面好像有东西。”秦墨寒对着不远处捡贝壳的朝晖喊。
朝晖刚巧直起身子拿着一个凤尾螺对着太阳眯眼睛看。
闻言把凤尾螺收进乾坤袋里朝秦墨寒走过去。
“有人?不会吧?”
要知道两万年前苌策星君陨于南海后,南海月灵鲛争食他的神力而变得强悍无比,此地便彻底成了月灵鲛的地盘。
而巉岩是幻海境与外界唯一的通道,月灵鲛又生性多疑嗜血,是绝对不可能让除了凡人以外什么生灵在巉岩逗留的。
是了!玉南倾他母亲是月灵鲛!
朝晖瞬间便有种预感,那下面的东西不会就是玉南倾吧?
朝晖双唇紧抿,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猛然想起来了他并非带着师弟们游山玩水,而是要来解决玉南倾的事。
人家毕竟是雇主,让人家等了他们半年,完事儿还拿石头砸他……
“玉南倾?是你么?你在下面?”
礁石那边传出一阵半死不活的哼唧声。
从声音上判断,这人估计不是玉南倾。
照龙族年龄推算,两百岁算是少年,不该这样半死不活、气息奄奄的,这起码三万岁……朝上。
但话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万一人家就是未老先衰呢……
这龙魂没必要找了,反正他声音听上去就感觉人活不久了。
这边朝晖还在纠结,那边秦墨寒拉了拉他的袖角,小声问:“我怎么感觉他快死了,搞错了吧?”
瑞兽失魂最严重也应当只是灵力全失,不至于危及性命啊!
朝晖没理他,足尖轻点一跃到了礁石另一边。
“玉南倾?”
那块礁石在海岸边横斜指天,下面是一块平地,刚好可以为下面的空地遮蔽大部分风雨。
平地沙土细软,视野开阔,确实是小憩的不错选择。
所以那里有一男子安详地躺着,他身上还有些碎石块。
“嗯,是我。但是……”但是后面就没话了,估计是没劲儿了。
朝晖见他面色极差,以为他受了伤,忙上前询问:“你怎么这么虚弱?受伤了?”
玉南倾摇摇头,薄唇轻启吐出两个极为沙哑的字:“饿的……”
朝晖:“……”饿死你个傻逼算了!
原本要去扶他的手悬在半空,然后冷漠地收回。
两人一趟一站,大眼瞪小眼互瞪了许久。
不对,不准确,玉南倾是眯着眼睛,他连睁眼都力气都没了。
所以刚才让他喊的那几声真的是太为难他了。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充斥耳畔的是海浪和海风的声音,偶尔伴着一两声沙鸥鸣叫。
还是玉南倾打破的沉默,因为他保持这个动作保持了三个多月了,着实难受得紧。
他询问朝晖:“咱们不上去么?”
“你起来。”
玉南倾没有动,眼巴巴地看着他,意思很明显“起不来”。
“要不,你渡点灵力给我?或者背我上去?或者你们给我搞点吃的来,我有力气了自己走。”玉南倾提议道。
难为死他了,说了那么多话。
“……我都不选!”朝晖咬牙切齿地说,“云翊!干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