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走床底就响起来“啪嗒啪嗒”地声音，应该是那鱼在扑腾。
垂死挣扎。
不知为何秦墨寒脑子里一下子就蹦出了这四个字。
他脸上露出点顽劣的笑，那种快感仿佛给仇人下了个绊子。
秦墨寒不紧不慢踱到床边俯身伸手摸索着床底，把直吐白沫的鱼扯了出来。
那鱼几乎在出来的一瞬间变成人形，他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墨寒你下次快点。”
呵，算好了时间的。
秦墨寒眼神里藏着笑意，脸上却是一副冷漠的神情：“丢人。”
小妖精捂着胸口抬头看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上去很是无害：“我原型是鱼嘛，就是不能在地上呼吸，就像你去水里也没法呼吸一样。”
秦墨寒冷笑着反驳：“漠河水底我就能呼吸。”
他分明瞧见他那张无害的脸上忽地闪过一抹不相称的阴霾，秦墨寒被那点狠色惊了一瞬。
再想看也看不见了，依旧是纯良无害。
南海鱼妖工于心计又擅蛊惑人心，谁不知道？
秦墨寒嗤之以鼻，这白莲花你就装吧！也就秦星策吃这套！
秦墨寒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小妖精顺势往床上一坐。
“你干嘛躲着他们？”
闻言小妖精思考般地摸摸下巴，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这个嘛……”不过正经须臾后他又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因为我只想见你啊。”
秦墨寒有些不适，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搓了搓胳膊往后退了半步。
“好了人也见到了东西也送了，我回去了。”
小妖精也知道见好就收，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往窗户边去。
“你怎么回去？顺着淇水游回去？”
“……”这孩子还挺聪明。
淇水汤汤，他怕着小鱼儿没游到地儿就被浪头拍岸上。
扑腾扑腾……成干了。
或者在淇水里遇见条大鱼，被吃了。
然后秦星策刚成亲又守寡。
更何况就算没死，游回去也得很久。
他怕他还没游回去秦星策没事儿干把苍暝山折腾散派了。
没得他在外几月，回去一看苍暝山没了。
“我送你吧。”秦墨寒召出融天一刀割裂空间，提着小妖精大步往裂缝去。
裂缝后是一条弥漫了红色薄雾的小径，除有雾气外空无一物。
不知道小径有多长。前方雾气很浓，看不清楚。
秦墨寒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瞳孔已经变成了金红色，是与融天光芒一样的颜色。
他提着起小妖精走：“穿过这道小径便能到苍暝山。”
小妖精撇了撇嘴，浑然不似方才插科打诨的模样。
他伸手轻触了红色的雾，那雾似乎有灵智，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
小妖精吸吸鼻子，眼里满是怀念与悲伤。
但不消片刻他脸上又挂着笑意，语气里染上些落拓：“墨寒你把我放下来吧。”
秦墨寒言简意赅道：“你过不去。”
“可是你腿有伤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原本健步如飞的秦墨寒，就在一瞬间瘸了。
“噗嗤。”
“闭嘴！”
到了出口，秦墨寒一把把他丢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璟？”秦星策有些讶异，他跑去找秦墨寒了？
小妖精跌坐在地上，本来什么事都没有，一听见秦星策的声音立马撒起娇：“阿策~他摔得我好疼~“
秦墨寒并没有走远，闻言他扒开只余一丝便要合上的裂缝，勉强探出半个脑袋愤然道：“草地上摔一下怎么了！你是块豆腐啊摔一下能摔散了你啊！”
“嘤~”小妖精柔弱无骨的跪坐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掩唇，“阿策，他凶，我怕……”
矫揉造作、扭捏不堪！
“墨寒……”秦星策鲜有地没有先管他反而叫住秦墨寒，然而秦墨寒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低头手动合上裂缝，转头就走。
秦星策：“……”
回到客栈后秦墨寒合衣躺下，面朝天花板这个人呈“大”字，睁着眼睛却睡不着。
其实小妖精人挺好的，秦星策太气人了。都怪秦星策！
秦墨寒有些委屈地翻了个身，秦星策对他太不好了，还不如那个小妖精对他好。
若是小妖精和秦星策不是那种关系，秦墨寒会很喜欢他的。
他依旧记得那天的初见，小妖精静静坐在榕树底靠着树干。
留云峰峰顶不该有其他人的，他出现地很突兀，就像星宿跌入沧海。
又很自然，仿佛此处有人等他。无论万水千山、岁月恒远他都会来到此处。
第一次见到小妖精是在留云峰峰顶古榕下。
秦墨寒知道小妖精单名一个璟字，却不知道他姓什么。
那日是夏至傍晚，小妖精在树下假寐。
草窠里的虫鸣声不绝于耳，天边晚霞正红。
我真傻，真的。
秦墨寒有些悲戚地回忆。我单知道秦星策采了外面的野花、单知道那野花是男的；我不知道秦星策能为这野花这么绝情……
秦墨寒生气地踢了一脚墙。
他还记得当时小妖精半眯着眼睛倚靠在树上。
他似乎不怎么怕热，此时天气已经很热了，秦墨寒他们早已换上轻纱葛衣，而他的身上的衣物依旧层层叠叠不知穿了多少件。
“你？”
“唔。”
他眼皮动了动，睁开后秦墨寒发现那是双蔚蓝色的清湛瞳眸，很好看。
“你是秦墨寒？”他懒洋洋地问。
“嗯。你是？”
秦墨寒绝对想不到眼前这个瞧着十二三岁模样的人是他小爹，也当是小师弟，语气也算平和。
安静许久，只能听见草窠里的虫鸣声。暖橙色的光照在他脸上，他浓密纤长的睫毛簌簌抖动了几下，但究竟没回答他。
“你手上提着什么？”他问。
秦墨寒在他旁边坐下打开油纸抱着的糕点：“枣糕，你吃吗？”
“尝尝。”
两人便在树下分吃枣糕，很安谧和谐的画面。
直到秦星策出来寻小妖精。
秦墨寒这才反应过和他分食糕点的人是谁，瞬间就炸了毛。
他腾地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星策，好半晌才艰难地开口：“你、你再说一遍……”
在别人眼里秦星策光风霁月、举止雅正，然而只有自己人才知道他脸比天厚，从不知羞赧为何物。
他三十余年愣是没不好意思过一次，本质是个不要脸的流氓。
只是因为平时深居简出，又长了张俊到人神共愤的脸。
所以外界人对他误解很深。
老流氓秦星策知道此事有些难以让人接受，但他并不打算给秦墨寒太多时间消化。
他根本就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意思，换句话说秦墨寒的看法一点也不重要。
“我说他。”他指着小妖精说，“就是我和你提过的新夫人。”
！！！
“他才多大？他才多大！秦星策！你不要脸！”秦墨寒急的跳脚，“我肯让你把人带回来就是我最大的让步！”
秦星策看上去很平静，仿佛眼前之人并不是他的骨肉至亲：“我不需要你让步，你的意见没有那么重要。”
秦墨寒瘪瘪嘴，一面扣着墙皮一面想。
后来他太生气了，跳起来要打小妖精。秦星策反应比他快，一脚踢到他肋下。
“啊！”小妖精短促地惊叫一声，“墨寒！阿策你干什么？”
他要过去扶秦墨寒，却被秦星策拦住：“不用管他。”
秦墨寒跌倒在地疼的到抽凉气，他捂着肋骨连话都说不出来。
秦星策究竟没管他，只是站着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着他冷漠的眼神秦墨寒忽然觉得没肋下那么疼了。
他也不想动了，就这么倒在地上。秦星策也不来扶他，还是小妖精看不下去。
他推开秦星策：“阿策你要是有一点点在乎他就对他好点吧，不然……”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秦星策说话。
秦星策忽地感觉有些发寒，他盯着秦墨寒看，忽地很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害怕的感觉。
他扶起秦墨寒给他喂了一粒丹药然后抱起他进屋把他放在塌上替他掖好被角才出去。
外面秦星策依旧站在原处：“小璟墨寒他……”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他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但是好像确实有些生气。
“墨寒怎么了？”
小妖精不想说话，他朝秦星策咧嘴笑了一下：“我哪能全都知道。但他确实倒霉成了你儿子。”
诚然，秦星策不是一个好父亲。他自己也知道，但要是其他人尤其是他在乎的人都这么说他他还是会有些在意。
事情过去很久了，秦墨寒还是记得。他甚至还是能感觉到肋下的疼痛。
“墨寒。”隔壁房间有人唤他，是南倾。
“你睡不着吗？”
秦墨寒确实睡不着，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嗯。”
那边的人似乎也动了一下，片刻后他的声音近了些：“那你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父亲的故事。”
秦墨寒有些讶异：“你还知道他的事？”
“我在南海上漂的时候见过他。大概是一年半之前的事。”
一年半之前……
那不就是他在南海遇见小妖精的时候吗？
秦墨寒黑了脸，他问：“只有他一个人还是怎么样。”
“他和一个男的，那男的带着面具没看见长什么样子。是南海里的水精。要听么？”
“……不听，睡觉了。”秦墨寒一把拉起被子盖住头。
想了片刻秦墨寒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敲敲墙唤南倾：“你刚刚说什么？在南海上漂着？！”
“啊。”
“人形还是龙形……”秦墨寒在脑子里分别想了这两个画面——
一条龙四脚朝天顺着海浪到处漂；一个男的半裸着顺着海浪漂……
偷偷看另外两个男人谈情说爱还没被发现，不然秦星策肯定削他。
虽然南海是他母亲的，以后也许是他的，但他也不能这样吧？
“算了你别回答，我自己想吧。”
南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