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阳光很好。

远处有淡淡的薄云浮在空中，阳光直射下来，金灿灿的在梢头挂着，树枝随着鸟儿的跃动而震颤，将斑驳碎影铺撒在地上。

一名身着锦衣的人，站在血茶的院子中。

萧九华敲了敲门。

不大一会，薛正跑来开了门，他没有半点戒心，直接将门打开探出头来，见门外是个不认识的江湖人，才大感惊讶：“你是？你找谁？”

萧九华懒懒地笑道：“我找……嗯，找你家长辈。”

薛正看了看萧九华背在身后的重剑，不肯放他进来：“谁？你说个名字。”

“桓温佘。”萧九华也不着急，只缓缓道。

薛正狐疑地又看了他两眼，还想再多问问，却忽然被打断了。

“没事。”桓温佘从里屋走了出来，拍拍薛正肩膀，“不用这么防备，他不是什么奇怪的人——进来……不，我们出来说。”

萧九华依言后退半步，侧了侧身子，方便桓温佘出来，顺带打量桓温佘一番，发现他身上没有佩戴任何兵器，只有腰上挂着一个酒葫芦。

二人走出一段距离，相互对视一眼，拐进了一个无人而又隐蔽的小巷，三两下蹿上了屋顶，周遭空旷，一目了然。二人坐在别人家屋顶，相互之间隔了些距离。

“别来无恙，桓阁主。”萧九华道。

“初次见面，萧教主。”桓温佘笑道，“我徒弟怎么样？看着顺眼吧？”

萧九华听了这个称呼一怔，很快整理好心情，同样笑道：“崔晓太意气用事，也很容易推心置腹，谁知道老狐狸是怎么教出一只小狗崽儿的？”

“尚义任侠么，好事。”桓温佘话锋一转，“不过，听说九刃教教主近来重整九刃教，还杀了嗔鬼以儆效尤？”

“监安司的情报系统百闻不如一见，我这边还藏着掖着，桓阁主早就知道了。”萧九华已经把剑放到身旁，懒散地躺倒在了屋顶上，语气同样一变，坦白地说起正事，“……嗔鬼是仇崆的人，近来小动作太多，我嫌烦，顺便当做一个投名状，桓阁主觉得怎么样？”

桓温佘从腰侧取下自己的酒葫芦，喝了一口，稍有思量，也坦诚道：“这让我有点汗颜，毕竟我刚让手底下的人杀了痴女冯萱不久。”

闻言，萧九华依然躺着，动也不动，无甚惊讶：“杀便杀了，痴女并不站在我这边。但我也很好奇，桓阁主查冯萱行踪费的力气并不算小，大费周章、浪费资源，在这时节，不亏吗？”

“痴女冯萱有一个仇人。此人易容术除却大盗花香暖外天下无双，我虽然也会点皮毛，但这易容术的材料毕竟只有她与她母亲会制作，而且烟霞阁没了，晏仪萧也没了，笑锦诀现在也就她手上独一份了，我并不亏。”桓温佘咕咚咕咚喝下两口酒，答道。

“原来如此，想必桓阁主已将此人收归麾下了。”萧九华叹了口气，“既然我们已经如此坦诚，我也不妨直说，仇崆将九刃教搞得一塌糊涂，我需要重整，也不希望尸人在我的地盘上乱来，但我有把柄在他手里。”

桓温佘点头：“我知道，他的手几乎就掐在萧太后脖子上，你这几年不敢妄动，只能一步步试探底线也是自然…….但对监安司来说，将之摆平并不是件难事，恰巧，我也需要你的配合，有一枚简令在九刃教。”

萧九华眯了一下眼睛：“江湖流传简令共有五枚，但总共究竟有多少？”

桓温佘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二人的语气都非常平淡，就像是在讨论一会要吃点什么，又由谁来掌勺。

“桓阁主不想让宦官再如此跋扈，我也不想让自己的教主之位如此名不副实，合作真是正好，能如此直白的讨论，一点都不麻烦，当然更好。”萧九华便回头，感叹道，“简令在九刃教何处我也不甚清楚，但我可以带桓阁主的人进九刃教一趟，反正能藏东西的地方就几个——牢房、第五日的酒窖、男花魁的小屋、怨使的蛇窟。”

“其他地方，想必萧教主都亲自找过了。”桓温佘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会，又道，“你这张娃娃脸实在是很具有欺骗性，怪不得崔晓将你当做同辈人来相处。”

萧九华打了个哈欠，有些无精打采：“要让崔晓来九刃教找简令吗？我可不能保证他会不会认出我，万一一个激动，直接甩手走人怎么办？”

“他不会，他最多瞪圆眼睛，觉得你怎么这么厉害，再开始想你会不会有什么苦衷，究竟要不要开口问你这是怎么回事。”桓温佘将酒葫芦拴回腰上，站了起来。

萧九华被他的说法逗乐了，低声笑了起来，又沉默了一会，才说道：“你派几个人？我先将以他们抓到水牢方式带回九刃教，左右护法都是我的人，不会为难他们，但如果人数太多，仇崆难免生疑，我不好解释——他盯我盯得很紧，插在九刃教里的钉子我也没有全找出来。”

“两个。”桓温佘道，“两个人，崔晓和乌刃。你不打算告诉你自己的人实情，这没什么问题，但最好别出岔子。”

“乌刃…….？你确定吗？”萧九华侧过头，皱起眉，盯着桓温佘看。

“我手下也没有太多人可以用了。”桓温佘没有看他，只道，“况且，陆占平的蛇窟也不是那么好进，总要有人去的吧？”

“……我不告诉他们，是因为告知他们实情才容易出问题，桓阁主也不是不知道近来江湖上简令的流言夸张到了什么地步。”萧九华岔开话题，站起身，将重剑背回背上，想了想又道，“你也可以不告诉崔晓我是谁，我很好奇，他的反应是否真的会如你所言。”

说罢，他懒懒地挥挥手，几个跃起便不见了踪影。桓温佘捶了捶自己的腰，舒展舒展筋骨，跃到小巷里，在街上慢吞吞地走着。

他中途将酒喝完了，到酒肆里填了酒，花了好一会，才走回了血茶的小院。

其实桓温佘一向不善于向崔晓撒谎，他平时将任务交给属下时顾虑一向不多，此时要让崔晓参与进来，心底却隐隐浮现出一层担忧，竟然有些纠结。

或许根本不应该借此让崔晓在江湖中历练。桓温佘喝着酒，兀自摇了摇头，不对，崔晓想成为侠客，知道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总是重要的，他应该参与进来，难不成这么精细的布局，还会出两次意外吗？

桓温佘眯着眼睛，想到崔晓胸口险些致命的伤痕，冷笑一声，整理好表情，推开了屋门，提气朗声道：“徒弟！收好你的剑，待会吃顿饭，好准备去干活喽。”

崔晓本正被血茶按着挑拣药材，闻言精神一振，抬头问道：“师父，准备干什么活？去哪里？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有糕点吃吗？”

“不久前刚与你说过的九刃教的事。”桓温佘见崔晓严肃正经起来，点点头，接着道，“师父给你们找接应去了。你收拾一下，一会和乌刃一起走，九刃教的老巢离沅城不算近，在继德山上……血茶人呢？”

“在里屋。”崔晓指了指方向，又低下头去，打算先把竹篓中的最后一点药材接着挑完。

血茶坐在里屋的矮凳上。

桓温佘没敲门就进了屋，血茶隐含责备，看了他一眼，他没什么悔改意思，笑了笑，坐到了血茶旁边。

血茶斥责道：“我最近听说了很多事，你把花向红的女儿收进暗阁了？”

原来不是责备没敲门这件事，桓温佘恍然大悟，摇了摇头：“不是，编外，有必要的时候找她帮忙也方便。”

“你明明早就查出烟霞楼纵火案的隐情，却一直等到花伊上门找你才出手，为的就是这个？”血茶瞥了他一眼，缓缓吸了一口气，“就像你早不让乌刃去救殷洁，偏偏在这个时节硬闯鬼市也要救，与你很久前让我伪造的殷亦安的书信有关吧？”

“桓温柔，你最好别问这些。”桓温佘直言血茶大名，摇了摇头。

“没大没小，我是你长姐。”血茶皱眉，严肃的脸上见不到半点笑容。

“长姐又让我叫了，莫非忘了很久以前的气话？还是不生我的气了？”桓温佘往血茶的方向凑了凑，笑容满面。

血茶没再说话，也没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