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觉得，自己和崔晓实在是十分投缘。

他摸着胡子，眯着眼睛看崔晓腰上的剑，就更肯定了这个想法。想了想，第五日忽然一拍脑门，当即道：“阿秋！跟你借这小子一用。”

闻言，阿秋和崔晓一起茫然地看向第五日。

阿秋很快站了起来，摔了酒坛，指着第五日的鼻子骂道：“不给！怎么着！你还要从我手上抢人了？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你泡进酒里的！”

“你个小丫头说啥呢！”第五日也拍着桌子站起来，“老子要教他练剑！练剑！也不是什么人都适合泡进酒里的！”

崔晓坐着，迷茫地抬头看着他俩，显然不胜酒力，已经不太清醒。

“喔，那你带他去练剑，明天记得还我。”阿秋打了个酒嗝，拿走之前放在桌上的两个玉佩，头也不回步伐稳健地迈出酒楼大门，“酒钱你付，就当租金。”

“成！臭丫头！”第五日双目清明，豪气地大手一挥，叫来酒楼掌柜，“赊账！”

崔晓连喝三坛酒，喝的醉了，有点迟钝，但也下意识觉得，如此豪迈地说出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酒楼掌柜的像是见惯了，一点头：“妥，您老下次再来。”

第五日一提崔晓衣领，让他站了起来，走出两步见崔晓还呆呆站在原地，又捏着肩膀让他转身。崔晓反应不过来，让做什么就跟着做，第五日实在是觉得好笑又有趣，如此笑了一路，进了一处小院。

第五日关上院门，看崔晓依然懵着，一巴掌把他身板拍直，说道：“你这么不胜酒力可不行，虽然还年轻……用内力化解酒劲辱没了美酒，但我教你一次，记好了。”

第五日的食指状似不经意地点上崔晓双肩、前胸、腰腹的几处穴道，崔晓起初下意识去防，身体却压根跟不上第五日的速度，而后只觉隐有一股清流自穴道处缓缓流淌开，意识逐渐清明，便也不躲不避了。

不用第五日亲口说，崔晓按照他先前所点的穴道依次流转内力，酒劲顿消，连喝的三大坛酒好像变成了三大坛水，崔晓只觉得肚腹胀得难受，忙问：“前辈，茅厕……”

第五日指了个方向，崔晓赶紧飞奔而去。

第五日站在原地，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看起来居然分外慈爱。

崔晓从茅厕出来时犹豫了一下，他当然记得萧九华对他说过，简令可以去第五日的酒窖找一找，现在无疑是一个乱翻东西的好时机。但他转念又一想，感觉自己非但打不过这个老人，并且能不能独自找到别人酒窖还是两说，于是只得顺着原路返回。

第五日还在原地等着他，只是手里拎了个葫芦，竟还在喝酒。

崔晓很远就看到第五日在喝酒，一直到他走近了也没有停下。远处时还有些看不清楚，近了，崔晓忽然发觉，第五日手中的酒壶有几分眼熟——这个葫芦的大小、形状、色泽，都和桓温佘的葫芦很像。

第五日注意到他的目光，将葫芦塞好，拍了拍：“看什么，这葫芦就我一个你师父一个，再找不到一模一样了。”

“前辈，你认识我师父？”崔晓讶然，桓温佘完全没有告诉过他九刃教中还有他认识的人，也从没提过别人手里有个一模一样的酒葫芦。

“我是你师父的师父，你应该管我叫师公！”第五日想了想，又皱眉，“估计桓温佘那小子也没跟你提过我，我也觉得这称呼不好听。醉翁、第五日，这俩名你挑一个叫！”

崔晓挠了挠头：“醉翁前辈？”

“也成！”第五日拍拍手掌，“行了，来，跟我练剑！也不知道桓温佘从哪里把你挖出来的，单看根骨，你实在是个练剑的奇才。”

“等等等等！”崔晓忙道，“师公……啊不，第五日前辈，我来九刃教是师父让我来找一样东西……”

第五日不满的皱皱鼻子：“找什么？找东西能比练剑重要？你的剑非常好，不用太可惜了，跟我练一会儿剑，要找什么，我再帮你一起找！”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崔晓当然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拔剑。

他拔出剑来，随意地挽了个花，看得第五日直摇头：“别搞虚的，你挥剑，直接略过虚招，我要看桓温佘都教了你什么。”

崔晓有点紧张，一抬手，施展的还是那样平平无奇的剑法。第五日没有说什么，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再快一点。”

于是崔晓便依言将剑挥舞得更快、更密，第五日犹嫌不够，吼道：“快！再快一点！”

剑更快。

崔晓不由自主地听从了第五日的话，恍惚间竟又好像回到了与掌刀削万头搏杀的时候，渐用单手。

剑如雨，细密、杀意腾腾，飘洒而下，迷蒙又肆意。

当啷一声，剑掉在了地上。

崔晓双手颤抖，脸上还挂着畅快淋漓的笑，低头看着自己颤抖不止的胳膊。

“还是缺乏锻炼，小子。”第五日哈哈大笑起来，“你用的是双手剑，剑沉，就要更加注重平日的练习，你懈怠了，当然就不能把剑用到最好。毕竟你敷衍的对剑，剑也会敷衍的对你。”

他往前走了两步，捡起了地上的剑，笑道：“看好了。”

剑向崔晓而来。

崔晓双眼骤然睁大，第一下时他没反应过来，而后是不敢再动哪怕一下。同样的剑路，剑如雨滴汇作水流，淌过他的周身要害，而收势又极准极快，每当崔晓反应过来，水流已经淌走。

若说崔晓的剑势似雨，第五日便如水似潮，流淌得绵密细致。

第五日已经将剑放回了他的剑鞘中，崔晓还站在原地发愣，回味着方才第五日锐如剑锋，直指要害，一丝也不多余的杀意。

就在崔晓与第五日练剑的同时，李惟清在沅城醒了过来。

他睁开双眼，迷蒙地看了一会天花板，无力的从床上坐起，打了个哈欠，觉得饿了。

床边放着一碗还热着的汤，李惟清将其端起，嗅了嗅，闻到一股属于食物的浓香，小口喝了下去，十分克制。

喝完汤，他仍感饥饿，活动一下僵硬无力的身体，便推门而出。

门外坐着打瞌睡的桓温佘。

“喔，你醒了！”桓温佘原本闭着双眼，听见李惟清开门，抬头看去，露出一个笑容。或许是因为难得睡了很久，李惟清比平时还要更加敏锐，准确地窥见了桓温佘眼底的一点疲色。

“我饿了。”李惟清点点头。

“不能多吃，你应该先把汤喝了吧？隔一会儿再吃别的。”桓温佘站起来，把凳子推到角落，伸了个懒腰，又道，“你醒得正好，我给你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二人走到桌前坐下，桓温佘摊开一张舆图，正是他先前给崔晓看过的那张，只是上面的红圈又多了几个。

桓温佘叹了口气：“别人狡兔三窟，他这是狡兔一堆窟，捅了三千个窟窿。”

李惟清知道三千是个虚指，没感觉意外，点点头，等他接着说。

“我让崔晓和乌刃去九刃教找最后一块简令，当年晴梅将它扔进了石窟里，所以只有第五日的酒窖、陆占平的蛇窟两个地方可能性比较大，九刃教算是有内应，找到简令应该不难。”桓温佘点了点舆图上标注有一行蝇头小字的地方，又指了指沅城的位置，“仇崆拿到了殷亦安和晴梅的书信，得知了简令的模样和位置，已经犹疑观望了许久。他在九刃教有钉子，会知道我往九刃教派人，这样一来，他也会在近日往九刃教去。”

“晴梅没有任何书信。”李惟清听着，忽然提道。

桓温佘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但仇崆不会知道，他惯来的目中无人。你歇一歇，我们一会收拾一下，要跟仇崆一起行动。”

“你要把战场放到九刃教，萧商知道吗？”李惟清看着他的双眼问道。

桓温佘没有说话，李惟清静静看了他一会，忽然叹了口气：“萧商早就死了，对吧？他练功走火入魔，当年不可能那么突然的好转，他的儿子假装是他？姓萧，很像，萧九华还是萧枫？”

“萧九华。”桓温佘回答。

“果然，我就觉得很像，也很像萧太后。”李惟清喃喃，“你跟他达成了什么协议？无论是什么，他大概也不会知道，仇崆会亲自去九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