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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李惟清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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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下,李惟清与桓温佘便脱离了队伍,裴从善则带着自己的兵,趁夜色返回了沅城。

“果然,这才是你的作风。”李惟清反而松了一口气。

“嗯,我信不过阮蒙,但一时半刻无妨,还能尝试一下诱敌而出。”桓温佘将两人的马匹拴好,拍拍手找了个地方坐下。

阮蒙留在冰室,再加之巡铺的人,一时片刻不会有什么意外。而裴从善趁夜色带兵回城躲藏起来,一有什么响动,便可倾巢而出,瓮中捉鳖。搜山的继续做障眼法,李惟清与桓温佘二人则直接前往白门,轻装速行,以防对方并非调虎离山。

“先前你太过干脆,我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情令你分身乏术,无暇顾及了。”李惟清道,“原来是早已自有安排。桓叔,此处就你我二人,能够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你来此处是究竟要做些什么吗?同我说说吧。”

“你知道的,我不信任任何人。”桓温佘道。

李惟清便说:“你与我说这个,不正是信任我吗?”

此言一出,桓温佘不由得失笑,道:“我与你说,唯一的理由是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接着摇摇头,一时未再言语。他很快起身,打开随行携带的袋子,去给马喂些精粮,又过少顷,忽然承认道:“……不过你说得对,我的确有些分身乏术。”

冬日里,有些没来得及落下的叶子会一直挂在枝头,被冰雪冻在一起。李惟清在路上摘下了一两片,此时便将之捏在指尖轻轻转动,于寂静中等他继续将话说下去。

桓温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监安司,官有二百余人,吏数千,暗桩数万,加上暗阁百余。然内忧外患不断,早些年在藩镇一事上耗力甚多,后又因权宦……再加之尸人之事也不可懈怠,我现在手上能用的人,也只剩下不到两成。”

“你究竟要做什么?”李惟清还是问道。

林中一时又静了下来。桓温佘不答,李惟清也不催,待马儿将今夜份的精粮吃得差不多了,桓温佘张了张嘴,却道:“你觉得三月前为杀死仇崆而行的一系列布置,如何?”

“很精密。”李惟清便道。

“……是么?”桓温佘道,“但这只不过是在尝试斡旋的垂死挣扎罢了。”

斡旋什么?李惟清知道他在拐弯抹角地提点,不再开口去问,兀自思索:有什么是值得他这样说的?监安司的力量庞大,可以说是大半个武林都握在桓温佘手里,他是在什么与什么之间斡旋?让他如此畏口慎事,或许一方与朝廷有关,而另一方呢?仇崆已死了,宦官应也将被整顿,这事情无疑是圣人让监安司放手去做的,应当与此事没有什么干系……李惟清一时间还当真想不出,是什么能令桓温佘采用“斡旋”一词,用以道出自己处在两难窘境。他是三品高官,又任职监安使,手握实权,谁又能与圣人画上等号,把他塞进夹缝里去?

直到二人又牵起马匹上路,李惟清也未全然想个明白,只能兀自乱猜。近来江湖上对于简令的狂热追捧尚在热潮,九刃教还未能从中完全抽身,继德山周遭完全失了安静;清烨山庄与百馨坊覆灭的消息并未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只有郑家为清烨山庄表过哀悼,多数人只关心他们是否知道更多有关简令的消息。近来又有许多人拿着些祖母绿的宝石,言说此物便是简令存在属实的证据……这些是江湖传闻,李惟清与崔晓一起行在江湖当中,很难半点不知。不过他们一路上走哪算哪,却也当真未太过关注,毕竟简令的闹剧应该已然了结,不是吗。

而桓温佘先前说过掳人者是鸹国人,最初散布简令传闻的也可能鸹国人。可是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让江湖局势混乱起来实际上并不会对暗中做事有太大的帮助,因为几乎人人都会为了简令一事而竖起耳朵、擦亮眼睛,注意一切可疑的异动……

想到此处,李惟清忽而一怔,想道:如果说,这就是散布传闻的人真正想要的呢?

假如这一对对耳朵、一双双眼睛,会成为他们的助力,莫非他们是在寻找些什么吗?

他如此想着,便向桓温佘问道:“鸹国人在找什么?先前所见的那一根棍子?泉藏寺?”

“不是的,这些都只不过是一种线索,你应该想想空谷的事情。”桓温佘却道。

桓温佘的态度很奇怪,他握着个答案,却不直接去说,偏要李惟清自己思考出个结论。这般做派,令李惟清隐隐察觉了什么,他本并非一个会逃避的人,这时却忽然下意识地不在此事上深究。因而,他继续去考虑桓温佘的话语,转而又想回了简令之上。

先前余下的那只简令去了哪里问都不必问,定然是被呈到了圣人的桌子上。他们用简令做了什么?研究?还是如同对待磐石木一样,收到了库房里?

说到底,李惟清自十一岁起便于空谷与长安往返随晴梅学医,又生性寡淡,对周身环境总是不大关注,一时之间,居然没能想出以自己五兄的性子与目前形势,会拿简令做些什么。

所幸,他是个不耻下问的人。这时,二人已又行进了数里路,李惟清忽然开口:“简令究竟能做到什么,或者颖哥究竟要用它做些什么?”

“晴梅当真一点也没让你接触过这个?”

“没有。”

“这很好。”桓温佘忽然笑了,“我与你说过吧,它不过是晴梅培的一味药,药效你不也亲身体会过了吗?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会告诉你,圣人想将与之相关的东西给尸人试试。”

有余话未尽,但二人已然走到了一处崖壁之前,从光秃秃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眼前是一处荒地,零落交错的木头与一些已不成样子的织布散落于地,纵横于崖壁与地面的刀剑痕迹几被泥土与新雪掩盖,然而仍有最深两处痕迹,几乎将荒地一分为二。仔细看来,此处还有诸多类似残垣的数堵泥墙悚然伫立,崖壁上开凿痕迹极多,占地极大,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荒地之上,简直像是一座小镇布满疮疤的遗骸。

桓温佘转而道:“幸好我还记得这条路,走近路总是更快一点。”

“这里就是……白门?”

“是的。”

桓温佘应答了一句,继而牵着马径直向这一片断臂之中走去。李惟清跟上他,甫一将脚插进雪里,忽觉不对,这片雪太深太厚了,已没过了小腿肚。如果不是有咔嗒一声微响,李惟清便始终不能知道自己方才是否已经踩在了什么东西之上。

“你这段时间,跟崔晓待在一起,是有些太放松过头了。”桓温佘反身回来找他时说道。若是往日,李惟清一定会跟着桓温佘已有的脚印走,但跟崔晓待了这么段时间,崔晓似乎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放松与舒适,竟令他一时间显得有些不太谨慎。

李惟清并不觉得这点哪里不好,毕竟哪怕是就他而言,桓温佘才是太过于紧绷、多疑,像一只已然嘎吱作响的弓。李惟清已经被一根绳子拴住单脚,倒吊了起来,天地在他眼中到了个个儿。往日里天是亮的,地是黑的,但在这黑夜的雪地之中,反而天是黑的,地是亮的。他兀自思忖着有的没的,笑了一笑,向来帮他解开绳子的桓温佘道:“就我而言,多放松放松应该是件好事,反正也没有太多时间了。”

“是的。”桓温佘嘀咕着,把绳子解开,单手托着他的肩膀,令他不至于直接倒栽葱般插进雪里,“嗯……嗯,但是接下来我需要你提高警惕。”

“当然。”李惟清拍了拍身上的雪,应道,“不过,这里怎么会有陷阱?”

李惟清刚将这话说出口去,便已又自己意识到,这说明此处废墟里仍有人于其中活动。绑住他脚踝的绳子很新,没有什么磨损痕迹,在这种残垣断壁之中很难将绳索保存得如此完好如新,且这场雪是昨日所下,雪面光洁如初,除却桓温佘的与李惟清的再无其他脚印,所以一定有人在昨日前、五日内,曾来过此地。

随着二人再向崖壁附近行去,这个猜想得到了证实:一只行商所用的运货马车歪斜在树旁,被雪覆盖了半个,车轮已尽被拆掉。桓温佘拾起根枯枝,掀开车帘一瞧,又放下,回身与李惟清道:“药商,也可能是游医,便宜东西,不多。”

紧接着,他将枯枝随手插在雪中,继续带李惟清向崖壁而行。

李惟清问道:“你对这里这么熟悉?”

“虽然有十四年没有踏足这里,但这里同样没什么变化……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变化了。”桓温佘言道。

十六年前白门被灭,十四年前泉藏寺被烧毁,两件事几乎接连发生,从此以后连山中隐士都不敢再凑近,这里便成了片荒地,的确没有也不会再有任何变化。

那么,这辆马车怎么会经过这里?此地偏僻,决计不会是什么必经之路,况且此地一路走来并没有什么大型野兽的踪迹,加之种种……这片废墟之中定然有人逗留久待,然而桓温佘却只带着李惟清向崖壁前走,对此事似乎毫不在意。

崖壁之下有碎石堆积,从稍大些的碎块之上,还能看出它们曾经应能组合成一处圆台。这东西像是从上方落下,崖壁各处都有焦黑痕迹,应是被火焰燎灼过。

“景哥……长兄是亡于十四年前。”李惟清道,“当时我未满十岁,不太清楚详情。不过,晴梅曾经告诉过我,是你在当时帮他焚毁了泉藏寺。”

桓温佘已然跃上这些碎石堆,俯身查看了一会,方才道:“……是的。”随即转身轻巧一跃,站回了李惟清身前,伸手一勾他肩膀,叹道,“本来以为这处暗道应该还能用……毕竟晴梅当时便是从此处逃出来的。算了,我们还是得爬到山顶,从碧潭下去。你还能走吧?”

李惟清点点头,刚待应答,忽而,山上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叫喊。他下意识抬头一瞧,却只能看到崖壁之上被人工开凿的洞窟,在黑黢黢的夜里更为幽深、奇异。

“那我们便快些动身,免得耽误时间。”仿佛没有听见声音一般,桓温佘淡淡说完,便侧身从李惟清身旁走过,再带路向崖壁顶端而行。

越向上走,雪便越薄,起初即便踩在桓温佘的脚印之中也走得有些吃力,不过一旦雪薄了,抬脚落脚便轻松得多,李惟清逐渐又从后方赶上,跟在了桓温佘身旁。路上断枝枯杈繁多,也有零星脚印向上,李惟清逐一瞧着,心里不免有些疑惑:他起初以为崖壁不远处歪斜摆放的马车是桓温佘提前派来探路之人所为,此刻再看山上痕迹,除却他们之外,却只有一人与两道轮子的印记。这道脚印很小、很轻,像是小孩或女人的脚印,两道轮子的痕迹却很重,像是搭载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桓温佘无疑是能够长袖善舞、巧舌如簧的,不过在李惟清面前,他还是更情愿不去做这些圆滑的表面功夫,做个稍显严肃的师者;一如他在崔晓面前,才会多袒露些算计外的真正的关怀与回护。于是一路无话,直到抵达崖壁顶端,忽而有一池湖泊落入视野之中。

这湖泊已结了冰,水面若镜,正映出天上一轮明月。左侧本应有一处顺山而下的溪流,此时却已被截断,一块巨石伫立其间,其上刻有浅浅四字:晨山之墓。

再看旁边,崖壁边沿正有一个摇摇欲坠的小木屋。李惟清却忽而露出了微末笑意,是想起了空谷,晴梅往日也是住在这样一个修建于悬崖边的小屋之中。继而想到晴梅也是死在那里,于是笑容便又淡了,忽而说道:“人们似乎总喜欢用墓碑来表达对死者的铭记。”

“是的。”桓温佘仍是喃喃,“石头、木板,刻了名字的东西,是形式上的墓碑。事实上,死者的每一件遗物在在乎的人眼中都是坟墓,大的、小的、柔软的、坚硬的、会动的……譬如你,不就总是带着一卷晴梅亲手抄撰的书吗?”

李惟清道:“或许是这样,又或许我只是睡不着觉时没有打发时间的东西,所以把很多卷书都走到哪拿到哪。”

“你该学着至少在我或崔晓面前情绪外露些、直白些,不用总拐弯抹角地隐藏起真正想法,这样往后才不至于被一下压垮。”桓温佘则道,“毕竟如果是崔晓亲手递的刀杀了我,他一定会……”

话到这里,他自己却有些说不下去了,忽然闭上了嘴,沉默了下去。他们二人绕过碧潭,已踏着薄雪绕到了这间木屋之前,桓温佘伸手推开了屋子的门,动作突兀而快速,没打半点招呼。

屋子没有窗户,所以自外侧察觉不到,原来屋内点着蜡烛,荧荧微光将整个窄小的屋子照亮。屋子简陋,仅有一张矮桌一床被褥,而正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坐在这床被褥之上,手中拿着针线,正低头认认真真缝着东西。

假如她缝的不是别人的嘴,这场景倒也不算稀奇。

听到开门,此人略微抬头瞟了一眼,接着便又低下头去,在缝线末端打了个漂亮又结实的结:“什么,是你啊?我就说,刚才怎么有三个人也上了山。”

桓温佘也不客气,开口便道:“花香暖,你徒弟冯萱死了。”

“喔。”花香暖则道,“反正我本来也只是看在我姐的面子上,才教了她易容。”将话说完,已一抖膝盖,将腿上这个手脚处各绑在一个马车车轮之上的男人丢在一旁,伸手自伸手拽着一截绳子,又拽出来了一个状况类似的人,重复起了相同的工序。

这便是昔日江湖闻名的大盗花香暖?为何会在此处,蓬头垢面地缝人嘴巴?李惟清忍不住开口:“这是在……”

“可别误会,他们求我这么做都来不及呢。”花香暖先是话音凉凉,而后抬头再仔细一看,忽而一怔,道,“嗯?为什么安王会在这里?”

李惟清没见过花香暖,不知她为何能认出自己,但也并未过多在意,仍是把话说完:“但这是在做什么?”

“他们是江湖人,想进泉藏寺。说来可笑,白门因泉藏寺而灭,而白门灭亡后,泉藏寺的位置也已不是秘密,众人皆知了……唔,你知道泉藏寺里头现在都是个什么样子吗?”花香暖从乱蓬蓬的头发后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我帮他们缝住他们的嘴,好免得他们在里面乱叫,招惹来什么解决不了的东西……”

“行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句,你和阮蒙这样轮流看守的日子差不多也到头了。”桓温佘说了这样一句,也不等花香暖回答,便一把将门合上,自个儿向晨山的墓碑旁走去。走到近处,他向李惟清招了招手,李惟清方才上前,只见不知桓温佘方才做了什么,这墓碑旁出现了一条向下的阶梯,冲着湖泊的方向,没有任何光亮,一时看不清究竟有多深。

桓温佘扯住李惟清的手,说道:“跟着我走,别出声。”

二人矮下身子,进了这处洞窟,李惟清丝毫也没能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有一个脸覆面具的人,也进了悬崖边的木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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