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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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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初,放在安和宫殿前广场东边、象征王权至高无上的红色大鼓,被负责执掌此事的黄门重重敲响。

如雷霆一般的鼓声,预示着今日朝会准时开启。文武百官在鼓声中分次进殿,之后泾渭分明站在大殿两边。

在众臣齐声三呼“吾皇万岁”的声音中,亓宣帝迈着威严的步伐穿过群臣,踏上丹陛阶,坐在了龙椅之上。

谒者见君王坐定,仰头准备高呼“开朝”。

但他还没来得及发声,便看到东宫小黄门小跑着进了大殿,一路趋步走到丹陛台下。

谒者把未出口的声音咽了下去,垂首等着亓宣帝吩咐。

亓宣帝看着小黄门扑倒跟前,皱眉疑惑道:“何事?”

“皇上,太子殿下病了,因而暂不得早朝。太子殿下命奴婢来通报告假,请皇上宽恕。”

“朕知道了。”亓宣帝嘴角上扬,眼中似讥似笑。太子为什么忽然告病,是真病还是假病,他心知肚明。

群臣不知内里,面色各异。

霍擎州不来,一向站在他身后三皇子霍挚,很自觉的往前站了一步,替他站在了距离龙椅最近的位置上。有心的朝臣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扬起了不可言说的微妙笑意。

亓宣帝还在暗骂混蛋不孝子又耍性子置气,见霍挚上前,眼锋立刻扫向他。

霍挚似乎所觉,面色坦然:“父皇,皇兄一向身强体壮,轻易不会生病,想来此番生病绝不是小事。国事朝政要紧,请父皇允准儿臣,散朝后代父皇前去探望皇兄。”

“你有心了。”亓宣帝没露出霍挚预料中的欣慰,脸色反而比方才更冷。

“谢父皇夸赞,此乃儿臣分内之事。”霍挚自觉自己表现没有什么差错,“请父皇允准。”

亓宣帝不想在开朝前再训一个更不懂事的儿子,因此并未接他的话。只对着来回禀的小黄门道:“让太医院的御医过去,给太子好好诊治诊治。”

最后的“诊治”二字,咬的格外重。

被晾在一旁的霍挚身形一僵,神色瞬间有些尴尬。但当着众臣,他也不敢表现出恼怒的样子,只能故作无事发生,躬身退到了原本站着的位置。

亓宣帝只当没看到他的小动作,余光瞥了一眼谒者。谒者会意,侧身面向朝臣,扬头用异常洪亮的声音问道:“诸君可有要事启奏?”

谒者的话一落地,户部尚书怀承安手指笏板站出了文臣的队列,朝亓宣帝施礼后道:“臣有本要奏!”

“卿有何事?”

“事关十日前下拨于河工修缮的六十万两黄金意外疏漏之事。”怀承平一板一眼道。

“哦?”亓宣帝挑了下眉。大殿中朝臣的脸色纷纷跟着变得精彩起来。镇国公蒋夔(kui)甚至直接出言冷嘲:“此事是户部的疏失,怀尚书可是经过连日反省后自知有罪,特来向陛下请罪的?”

蒋夔这句话几乎等于直接就撇清了谢翎的大半罪名。

局面超出预设,亓宣帝决定先不照着自己的剧本来,作壁上观,让心思各异的朝臣先发挥一轮再说。

被重臣如此质询,怀承安面色不改,眼皮都不抬一下,“银子出户部银库之前,微臣手中道道章程皆无差错,户部上下官员,该走的条陈,簿记齐全,所留公文至今保存完整,上头还有陛下御笔朱批,陛下也是亲眼看过的。”

说完,他终于舍得分个眼神给蒋夔,“出了户部,锦衣卫指挥使率领八百精卫接过手,朝中上下皆看在眼里,怎么镇国公轻飘飘一句话,银子丢失就全成了微臣的过错了?”

镇国公蒋夔自沙场上白手起家,可不是一般人,被人怼了两句便自觉落了面子不敢开口。

他吊起眼角斜睨着怀承安,战场上养出的无理搅三分的匪气,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出户部之前无差错,可不是之后没有。怀尚书看不上谢首辅可不是一日两日了,我等也都看在眼里。为将他拉下首辅之位,出银钱请山贼劫掠河工银子之后,留下痕迹故意栽赃谢首辅之类到底事,老臣以为怀大人也不是做不出来。”

他挑衅的冲怀承平冷笑了两声,反正老子就是认定你怀承平在其中搞鬼了。

朝臣们虽然都清楚这完全是蒋夔的无赖之言,但人人顾忌蒋夔的身份,没人敢搭腔帮怀承安说话。

众人齐齐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个个支棱的高高的,只等着听怀承安如何回怼。

亓宣帝眼底闪过一抹兴味,视线定在怀承安脸上,想看他会对此作何反应。

但令亓宣帝失望的是,怀承安并没有因这一句没来由的怀疑而暴怒。他平静的转向群臣,面无表情道:“依照镇国公所言,臣花了银钱,请江湖悍匪劫掠押运官车,还故意留下物证陷害谢大人。”

“先不论这等计谋既低级又满是漏洞,请问镇国公,臣要去哪里找到合适人手,将锦衣卫八百精兵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呢?”怀承安冷嗤,“还是镇国公以为,卫护陛下安危的锦衣卫,实则都是酒囊饭袋,绣花枕头,竟然会被三五匪患轻易打败呢?”

“你放屁!”蒋夔霎时变脸,气急败坏道:“我可没这么说!”

怀承安没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不疾不徐补充道:“而且朝中忌惮谢首辅之人可不止微臣一个。难道仅凭镇国公一家之言,就可以认定殿中所有同僚都会因为一己私怨,愤而合力陷害当朝首辅吗?”

这句话立刻引得殿中诸臣心有戚戚,就连亓宣帝,也不由听得会心一笑。蒋夔则脸色涨红,花白的蚺须气的乱抖。

一回合绝杀。

亓宣帝默默在心底总结,蒋夔到底是老了,虽则气势依然,老而弥坚,但口舌之争上,根本不是怀承安这个毒舌的对手。

怀承安神色不变,淡漠回身看向亓宣帝,“而且臣所奏之事,也并非镇国公揣测的那般,为追究幕后黑手而已。”

亓宣帝神色一肃,收起玩笑心思严肃道:“事关河工,卿速速奏来。”

怀承安拱手又施一礼,神情忽地一变,比先前肃穆许多,“臣与户部上下同僚连日清查,重新复盘了户部银库中所有记录在册的账目,经清点发现,户部还有二十万两黄金在库,可拨出用于河工之事上。皇上若有意趁谢首辅污名洗清之前调拨银子,臣即刻便可重新拟出条陈,安排银子出库。”

“怎么忽地多出二十万两来?”亓宣帝皱眉疑惑道。年关封存账目时,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户部并没有报出这么多银子。当时怀承安信誓旦旦的告诉他,可挪用的银子最多只有六十万两。

朝中诸臣也都跟着震惊,视线不约而同瞥向怀承安,等着听他怎么回复。

“下官失职,近日才查出,部中一名主事胆大妄为,私下将好几省的赋税账目悄悄改了数字,导致户部整个账本跟着错漏。”即便是请罪,怀承安也还保持着那幅不紧不慢的口吻,“几日前带着同僚重新核查,才将被隐去的数目重新对上。”

户部账目竟有如此大的疏漏,身为户部尚书的怀承安还如此镇定?众臣神色复杂,纷纷低声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亓宣帝来不及呵止众人,盯着怀承安寒声道:“犯错的主事是谁?”

“是三皇子府中侧妃的一位远亲,名字臣记不得,只知道他是三皇子亲自举荐来的。”怀承安一丝不苟道。

三皇子霍挚的脸色瞬间惨白。

亓宣帝看也不看他,“犯错的主事即刻仗杀,三皇子闭府反省三月,无召不得出。户部尚书怀承安,监管不利,罚俸一年,自今日起降为八品宝钞提举司提举。户部上下官员,未涉案者罚俸半年;涉案者削去官职,五年内不得入京!”

“臣遵旨。”怀承安平静地撩起衣袍跪下,脸色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官职连降六级,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亓宣帝看他那的脸就上火,“滚下去!”

“谢陛下。”怀承安也不管一众朝臣看他的眼神有多怪异,兀自起身退出了大殿。

三皇子呆站着,直到听到亓宣帝怒喝道:“还有你!”他猛地回过神,扑通一声跪下后扬声辩解道:“父皇请听儿臣一言!”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亓宣帝暴怒。

三皇子却不管不顾,哽咽着说道:“那主事虽是儿臣侧妃的远亲,但侧妃自入府中,从来小心谨慎,不曾与府中以为的外人相交。那人自知无法投入儿臣府中效力,早就走了科举的路子,高中后投在太子手下,儿臣亲自向怀尚书...”他意识到怀承安已经被降职,马上改口道:“向怀大人举荐,也是因为受太子哥哥嘱咐。”

三皇子说着,眼眶发红,泪珠接连滚落,已有声嘶力竭之态:“太子待儿臣甚为亲厚,儿臣不忍二哥为难,所以才一力向怀大人举荐,请父皇明查!”

“当真?”

“父皇明察秋毫,儿臣不敢有半句虚言!”三皇子指天发誓,满面皆是眼泪,语调抽噎。

“休做妇人状!”亓宣帝看他那副样子就心烦,拧眉厉声呵止道:“给朕站起来好好说话!”

“是。”三皇子轻拭眼泪,满脸委屈的站起身,退了下去。

他走后,亓宣帝示意金蕤上前,“让锦衣卫指挥使戎坚去查,查清三皇子所言是否属实。”

“是。”金蕤郑重道:“奴婢这就去办。”

金蕤刚退下,镇国公蒋夔便着急道:“陛下明察,即便是太子要三皇子举荐,可殿下又不能日日看着那主事,怎知他敢阳奉阴违,犯下这等弥天大错?殿下恐怕也是受那奸徒懵逼,请陛下务必严查此事,还太子殿下清白!”

亓宣帝拧眉,眼底闪过戾气。

大殿里议论声未消,吏部尚书崔宿之笑了,笑意明显绵里藏针,“方才三皇子可是说错了,他与太子殿下哪里算的上亲厚?臣看镇国公与太子才是真是亲厚,皇上还未说什么,镇国公便急着替太子解释了。”

蒋夔愕然转过头,愤愤盯着他,“老匹夫!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崔宿之捋了捋蚺须,悠然道:“老臣是实话实说。”

蒋夔气急,眼看捋起袖子就要冲过来,亓宣帝冷着脸呵斥:“都闭嘴!”

一声怒喝响起,众臣纷纷垂下头不再言语。蒋夔瞪了崔宿之一眼,憋着气站回原来的位置。

亓宣帝寒着脸扫视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得蒋夔脸上,“镇国公不必情急,此事朕自会查清。”眼看蒋夔还想再说什么,他立刻截断道:“众卿还有何事启奏?”

话音刚落,督察院右佥都御史虞真卿立即捧着笏板出列:“启禀皇上,微臣以为户部账本上虽有冗余,可稍稍缓解河工银子丢失僵局,但却与谢首辅是否无辜毫无干系。”

亓宣帝眸子闪了闪,眼底一道精光闪过。

重头戏来了。

他状似无意的递给谒者一个眼神,谒者会意,躬身退了下去。

崔宿之不动声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底已然明白虞真卿插嘴的用意。皇上,还是要保谢翎。

谒者离开后,亓宣帝对群臣道:“虞爱卿所言甚是。”虞真卿得到肯定,又道:“谢首辅的罪状,还未皇上严查之后再做定夺!”

“朕已然派人查明。”亓宣帝淡然开口,语气中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来:“将东西呈上来。”

群臣一头雾水,却都瞥见羽林卫端着木制托盘躬身走上殿,“陛下。”

“将东西放在最前头。”

“是。”那羽林卫得了吩咐,单膝跪在地上,将一样样物什整齐摆在丹陛台下,摆完后方才请旨告退。

亓宣帝挥手示意,群臣却没心思留意羽林卫什么时候走的,眼睛不约而同定在了被他放下的东西上,离得远的,甚至垫脚侧身眺望。

别人或许看不清,但站在前排的几个一二品官员,却是看的一清二楚。羽林卫从托盘中方下了三样东西,一样是沾血盔甲,看起来不像是大亓朝的磷光甲,分明是鞑靼人才穿着的铁甲。第二样明显是鞑靼人才会用的弯刀。

最后一样,看着像是一沓子书信。

亓宣帝等了一会,估摸着殿中众臣把东西都看的差不多,才沉声开口道:“朕命锦衣卫仔细搜索,现已找到证据,密州知府里通外国,与鞑靼人合谋劫走了六十万两黄金。诸卿所见,便是密州知府叛国的证据!”

群臣纷纷诧异的抬起头,脸色精彩纷呈。崔宿之更是在心底冷笑,皇帝是老糊涂了,即便想保谢翎,局面也要做的精细些才是,这几样东西糊弄的了谁?

鞑靼人再怎么作乱,密州距离北境足有十日的距离,更遑论中间还有多少雄关阻隔。且要打的过那么多锦衣卫精锐,至少要带数十倍的人来。八千人瞒天过海混入密州,截取六十万两黄金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出边境?

大罗神仙帮忙也不可能!

如此明显的局面,不只崔宿之心里有数,殿中诸臣看了一会儿,也跟着闪过几分了悟神色。这证据他们看是一眼假,看皇上的神情,也明白他们能看出有假。

之所以堂而皇之的摆在这里,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谢翎他保定了,谁来也是碍事下场自夺。

亓宣帝半阖着眼,默默观察着众人神色,心里不禁升起几分自得,即便你们看出来又如何,即便知道朕是有意为之,你们也只能配合朕演戏。

群臣看了一会,又抬眼偷偷打量了一眼亓宣帝的神情。不由同时在心底苦笑。对,即便他们都看出来,陛下也明显知道他们都看出来了,那又如何,他们确实也得陪着陛下继续演完这场戏才行。

金蕤恰在此时回来,亓宣帝睨了他一眼,“将书信传于诸位爱卿辨认,看看上面可是谢翎的字迹。”

“是。”金蕤躬身去取书信,拿起后逐一递给最靠前的几位。

崔宿之接过扫了几眼,心道唯一有些说服力的,还真是这字迹了。谢翎的字,过目难忘。他手里这封书信上的,连其一半神韵都没模仿到。

其他朝臣接过后,也凑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

崔宿之听着嗡嗡声,心底闪过一阵腻烦,再看看亓宣帝已然与方才天差地别的眼神,心中更加气愤。

陛下要保谢翎?那他可得看看,究竟能保到什么地步。

崔宿之将书信递给站在他身后之人,赫然捧着笏板出列扬声道:“回禀陛下,证据或可作假,但是人证确实关键,请陛下严加审问审密州知府,务必要问出鞑靼人的行军路线,追回全数河工银子!”

此话一出,殿中其他声音悉数安静。

亓宣帝瞥了一眼崔宿之,神色瞬间凛冽。缓了好半晌,才压着怒气冷声道:“崔爱卿言之有理。”崔宿之言下之意,可不就是影射他故意找了假证据。亓宣帝暗骂了一声,再开口又恢复一贯威严:“朕已经锦衣卫将密州知府押解进京,关入诏狱审问,一定会将河工银子的下落,查个水落石出!”

“陛下。”通政司右参议李宴天出列插言道:“既有种种物证在此,想必诸位同僚对谢大人无辜受牵连之事实已无异议。谢大人文人体弱,请皇上暂将起押入刑部大牢收监,等密州知府交代事实,再行定夺谢大人监管不利之罪。”

亓宣帝等的就是这一句。李宴天刚刚说完,他便立刻拍板道:“就依李卿所言。”说罢,亓宣帝含笑看向殿中一众朝臣:“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刚刚陪着他演了一出戏,大臣们头脑皆有些恍然,齐齐沉着脸缄默不言。

亓宣帝很满意,“散朝。”

谒者高呼三声“散朝”后,群臣同时拱手施礼:“恭送陛下。”

亓宣帝迈着大步离开,蒋夔瞪了崔宿之一眼,率先走了。

殿中其余诸臣,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议论:“我算是看出来了,谢首辅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无可撼动!”

“这还用你看?”另一位朝臣翻了个白眼,“咱们谁看不出来!陛下就是想保着谢翎,也看准了咱们毫无办法不是。”

头一位说话的大臣凑近同僚,挤了挤眼,意有所指道:“黄琮弼的爱徒,陛下怎么都要看三分薄面不是。”

接话的这位连忙反驳:“这你可错了,皇上不顾咱们反对提拔一个黄口小儿上来,你还看不出什么意思吗?这不就是指着他年轻气盛,来对付咱们这帮老臣吗?”

两位话音虽然可以压低,但一向耳尖的崔宿之还是听了个齐全。只是听完最后一句,他的眉宇间极快划过一抹讥讽之色。

早朝上结果如预料般无差池,亓宣帝心情愉悦的回到后殿。

金蕤趋步跟着,觑准时机附耳过来禀告说:“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戎大人在书房外等候。”

亓宣帝颔首表示知道,抬脚往书房走。

戎坚刚至不久,远远看着亓宣帝,便径直对单膝跪在地上。

亓宣帝命他起身,跨进书房后才询问道:“如何?”

戎坚垂着头,一板一眼禀告说:“臣已经查明,确是太子让三皇子去找怀大人举荐人。但是三皇子举荐的不只一个人,那户部主事只是其中之一。”

顿了一下,又补充说:“那主事的身世微臣查到的不甚详细,只知道他去年秋闱中举后一直在找门路,且并不是只投了太子这里,也没有亲自求到太子跟前,太子具体知不知情,臣便不知晓了。”

“朕知道了。”亓宣帝眼底划过思索。

若是太子不知,那究竟是谁在背后撑着那主事,让他有这么胆大包天,敢抹去国库中二十万黄金。

这账目的错失,到底该怪在谁的头上?

亓宣帝脑中一会儿闪过三皇子霍挚的脸,一会儿闪过今早霍擎州憋闷委屈的神色。正在思考间,余光忽然瞄见了一本不该出现在案头的奏疏。奏疏封皮上赫然写着,《北境守军改制疏论》

即便不翻,他也知道这里头的内容写的什么。而且最后的拟答,必定也是太子找人模仿谢翎的笔迹写的。

亓宣帝心里冷笑,他还以为那傻儿子已经死心,却不想还跟他玩这个心眼子。竟然让人趁他上朝之时,将这东西塞进来。

金蕤一看亓宣帝的脸色便知不好。他上前跪下请罪:“是奴婢的疏失!没有尽全力看好御书房,请陛下恕罪!”

“你也不是十二个时辰不离这里”亓宣帝的声音压着怒气,看也不看金蕤,漠然道:“将今日值守书房的黄门,责打四十大板,打完后扔到慎刑司,不要让他们再出现在朕的眼前。”

“是。”金蕤唯唯应下,小跑着便要去办差。

在他出门之前,亓宣帝突然出声拦住他,“等一下。”

“陛下?”

亓宣帝拿起那本奏疏,扔给他,“把这个还给太子,再问问他,户部那主事,他可知道。”

若说刚才亓宣帝还怀疑他那个不孝子,是不是真有胆子指示手下藏匿国库银子的话,看着这本造假的奏疏,亓宣帝心中却已经有七分笃信。

早朝父子两个话都说开了,不孝子竟然还敢把东西递到他眼前。可见是吃定了他慈父心肠,必定会包容他。

亓宣帝脸色阴沉的厉害,金蕤瞄了一眼便不敢再看,“是,奴婢这就去。”他退下后,锦衣卫指挥使戎坚紧跟着告退。

书房中安静下来,三皇子霍挚方才在朝上的表现,又在亓宣帝眼中闪过。

霍挚昏懦,脑子拎不清,办事也毫无分寸,又素来喜欢讨好太子。如果是太子真的逼着他去,他必然不敢不去。

想到这里,亓宣帝越发觉得霍擎州故意指示户部主事隐瞒账目的几率很大。

“逆子!”亓宣帝心底大怒。

暴怒之下,他猛地甩手将堆积好的奏疏一把撇开。瞪着那些散落在地的奏疏,亓宣帝双眼冒火,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找过来,狠狠再教训一顿。

但...毕竟上朝前,他们父子刚刚大吵一架,还生了嫌隙。而且就这么把人找来骂一顿,也不解决问题。

亓宣帝郁闷的长舒了口气,脸色一时极为复杂。

另一头,金蕤出了书房,眼看着羽林卫将御书房所有小黄门拉下去责罚后,赶着就到了东宫里。

霍擎州正在书房看书,听东宫的小黄门禀报,便出了书房来迎他。

金蕤有些受宠若惊,却也没有多寒暄,直入主题将奏疏递给了霍擎州,脸色严肃道:“陛下吩咐奴婢,将这个还给太子殿下。”

霍擎州接过奏疏,心底不禁懊恼。当时只顾着跟老头子吵架,他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金蕤细细看了看他的神色,只见他绷着脸,也看不出什么,索性不再猜度,径直问了亓宣帝事先交代的问题:“殿下可记得去年秋闱之后,请三皇子向户部尚书怀承安怀大人举荐过一个人?”

“名字。”霍擎州翻着奏疏,漫不经心道。

金蕤连声哎呦呦道:“殿下这可问住奴婢了,奴婢记性差,名字一时记不大清楚了,只知道是去年秋闱才入户部的六品主事。”

“是吗?”霍擎州抬眸睨了他一眼,平静道:“既然你也不知道,孤就更得好好想想了。”说罢,他招收传了个小黄门过来,“去问问秦良,孤可有安排过。”

小黄门一溜小跑着去了,只留下金蕤陪着笑,在原地等着。

霍擎州翻着奏疏,看到最后一页,故作不经意的问道:“父皇可是生气了?”

金蕤神色一晃,含笑道:“陛下怎么会真的生气,不过是一时怄气,与殿下顽笑罢了。”

霍擎州冷哼一声,抿着唇不再说话。老头子心眼,是越来越小了。

两人干站着没多久,秦良便过来了。霍擎州没叫他行礼,直接开口问道:“孤可有安排人去户部?”

秦良思索了片刻,道:“秋闱之后,詹士府少詹士邱泽大人给了殿下一份名单,言说是陛下的旨意,想看看殿下对新中的举子们怎么安排。”

他说完,霍擎州皱眉回忆道:“确有此事。”当时他那个憨傻的三弟霍挚来找他,一直围着问有没有要帮忙的。他被吵的头疼,随手把名单给了霍挚,说有本事把这些人全都安排了。

想到此,霍擎州看着金蕤道:“你说的这名主事,应该包含在内。”

“奴婢知道了。”金蕤眼珠子转了转,躬身冲着霍擎州道:“奴婢还有差事,便不搅扰殿下,这便告退。”

他带人走后,秦良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总觉得哪里不对。

犹豫了几息,他欲言又止道:“殿下,陛下特意来问此事,其中或许还有其他内情,殿下不若现在过去,亲自问问陛下?”

霍擎州眉宇间闪过不耐,“父皇心思重,孤又不是第一日才知道,随他怎么猜疑。”而且老头子看见他这封造假出的奏疏,此时必然在气头上,他可不能现在送上门去当出气筒。

“可是属下看金大监的样子...”秦良还想再劝,霍擎州烦躁的打断他:“随父皇怎么想,大不了再被他训斥一顿就是。

”说完也不管秦良如何发愁,转身回了书房,继续看刚才没看完的兵制策论。

秦良看着主子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恐怕这次,事情不想殿下想的那般简单。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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