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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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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环境比之诏狱,已然强上数倍。有了亓宣帝的法外施恩,谢翎几日过得格外“清闲”。太医每隔三日会来把一次脉,再视情况把汤药滋补换个花样。

数日下来,除了不良于行,还有力气恢复的慢些,谢翎的身体已然比先前强了数倍。

除了身体好转外,更令人谢翎惊喜的是,谢母竟然能到牢房里来探望。

彼时谢翎刚刚用完药,正在被疼痛折磨的不堪忍受。

谢母一身灰色布衣,往日里佩戴的朱钗全无,头上只插一根竹子做的素簪。见了谢翎,还未开口,顷刻间泪湿双眼。

“母亲别哭了”谢翎强撑着身子,挤出了一个温和的浅笑,轻声劝道:“我已无大碍,只是需要时日将养而已。”

“好好好...”谢母连道了几声好,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双手颤抖着想掀开谢翎身上的被子查看他的伤势,又怕入目的情形自己更不堪忍受,索性便背过身去,捂嘴哭了个痛快。

谢翎有些无奈,费力伸出手轻拍着谢母的背,学着年幼时母亲安抚他那般,轻声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

谢母呜咽着,哭的双肩颤抖的不成样子,还一把攥紧了他的手,哽咽着问:“你的手...怎么成这样?”

“没事的”谢翎被手往后缩了两下,没拽回来,嘴里便安抚着谢母说:“母亲不要挂心,没事的。”手指是之前霍擎州碾断的缘故,没有全然恢复,还有些淤肿。

不过如今已经好多了,只是包扎的有些太过,所以看起来分外凄惨。

他越是如此说,谢母越是泣不成声。一刻钟后,才终于停下哭泣。

谢母用衣袖擦拭干净眼泪,红着眼转回身看着谢翎抽噎着说:“你莫要惦念我,惦念家里。我如今同环儿住在西巷中,离此不远,倒也能时常来看看你。”

环儿原是府中的三等仆役,连谢母的贴身侍女都算不上。想到家中仆妇散尽,只留一个不过及笄之年的侍女,谢翎面上不禁有几分苦涩。

母亲年事已高,如今又要以一己之力操持里外,实在受苦了。即便不为自己,为了母亲,他也不能轻易放弃!

打定了心思,谢翎看着谢母温和道:“此地污秽,母亲不要常来,于身子无益处。”

谢母笑了笑,“你在这里,什么脏污不脏污的。”

谢翎看着母亲红肿的双眼,强压着心中酸楚挤出了一个“好”字。

母子二人相视而笑,谢母抹干了眼泪,把拎着的竹篮放在谢翎眼前,一样样从里面取出吃食,像寻常在家中时那样,殷切叮嘱说:“娘带了你爱吃的来。如今虽然不似从前宽裕,但这些东西市井中更为易得,你若想吃,娘日日给你送来。”

“陛下赐的宅子虽然被抄没,但你爹与祖先们的牌位,他们没动。只是西巷租赁下的民宅窄小,搁置不开,只能暂时都压在箱底里。”

“无碍”谢翎柔声道,“待我出去以后,一一擦拭祭拜,向父亲与先祖叩头请罪。”

“你还能出去吗?”谢母一把抓住谢翎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把救命稻草,“陛下可是许了你,安然无恙的从这里出去?”

谢翎颔首道:“陛下已经降了恩旨,过不了几日,我就能从此地出去。”

这消息来得太过惊喜,谢母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瞬间怔楞住。下一秒,却又忽地回过神,拍着胸口痛哭道:“阿弥陀佛...幸得佛祖庇佑我儿。”

见母亲哭的肩膀再度抽出,谢翎连忙轻拍着谢母的后背,帮她缓解,“莫哭了母亲,再哭就要把眼睛哭坏了。”

“是好事”谢母压着微抽的嘴角,抹了两下眼泪,呜咽道:“陛下可是查清了原委,还你清白,要让你官复原职?”

谢翎苦笑着摇了摇头,“陛下要治我失察之罪,令我戴罪成为白身。”

十二载披星戴月走到如今,避不开母亲的苦苦支撑,他在官场平步青云,也有母亲大半功劳。想到自己一念之差落得如此下场,谢翎顿觉羞愧。

他实在,欠母亲良多。自入朝堂之后忙于公务,便很少陪伴母亲,未尽人子忠孝之责;爱慕霍擎州,对母亲关心的亲事再三推拒,不能全人伦之事。凡此种种,皆是罪过。

却不想,谢母没有如谢翎预料的那般难过,听到他成为白身,反倒欣喜起来:“阿娘以前便觉得,你委实太过辛苦。成了白身也好,我们母子回到荣阳,靠着家中几亩薄地,也照旧好好过日子。”

“好。”谢翎看着母亲,眼中涌出从未外露过的脉脉温情,“都听母亲的。”回到祖籍地后,一定要早点谋划好离身之本,不能让母亲再跟着受苦了。

母子二人又说了些旁的事,直到狱卒催促,谢母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谢翎本已经十分疲倦,谢母走后,困意再无阻挡,立时便汹涌袭来。但还没等合眼,就听站在牢房外的狱卒恭敬道:“谢大人先缓一缓,还有人来看你。”

“是谁?”谢翎合着眼,带着困意虚弱道。

“是我。”耳中传来一道醇厚的男声,谢翎猛地睁开眼,仰头看去,恰好看见一道头代玄色唐巾、穿着丁香色直身的欣长身影,站在牢房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谢翎语气中透出惊喜,撑起上半身坐起来迎接好友,“今日外头定是站了喜鹊,否则怎么好事都一块来了。”

他与李宴天年岁相仿,数年前,他还是八品的五经博士,李宴天也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内阁诰敕房中书舍人,虽然官职品阶皆有诧异,却不妨碍他们志趣相投。

再加上同在朝中为官,一来二去,变成了至交好友。

李宴天见他动弹,立时紧张起来,赶忙跨进牢房把他按下去,“你别动,本是我来一趟探望你,别反倒成了难为你。”

狱卒极有眼力没再继续打扰二人,道了声告退,便转头离开。

谢翎遥遥颔首道谢,随即在好友的招呼声里老老实实趴了回去,语含喜悦道:“今日可是休沐?”

“自然是”李宴天撩起衣袍坐在他身边,“不然我怎么能得闲到你这里来躲清静?”

谢翎神情中带出些许赧然,嘴里不自觉将方才叮嘱谢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里脏污,你来一次便罢了,不要总来。”

李宴天两手一摊,笑意里带着身处朝堂时截然相反的洒脱随性,“你不日便能从这里出去,往后我即便想来,也不得契机了。”

虽然已经心里有数,谢翎也不得不装出茫然的样子来,“怎么说?”

李宴天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户部用作修缮河工的银子昨日安排出了银库,陛下又摆明车马要护着你,我看顶多半月,你这罪名便可‘大化小、小化无’,彻底烟消云散了。”

“户部账目上怎么会有银子?”谢翎装作第一次听到此事的样子,神色紧张道:“朝廷每年用作各项庶务的银子有多少,根据规矩和紧急程度不同,各有定例。这一项多了,那一项必然短缺。若是河工上多挪用,必然是另一项短了相应的数额。是短了哪一项?”

李宴天一副高深模样,“这你可想差了。”

见好友避重就轻,谢翎假意思考了一会儿,猜测道,“莫非是军费?”

“不是”李宴天摇了摇头,“是户部账目中突然多出二十万两,陛下昨日早朝上重新拟了批复,准这二十万两黄金全部用在河工之上。”

谢翎故作惊讶:“账目怎会有错?年关之前,户部的账目我亲自查看过。怀承安大人一项项与我交代核对,陛下那里也查验了,账目绝无可能出错的!”

李宴天看着他,语带揶揄道:“难为你日夜悬心朝中事,到了这里还不肯放手。”

再装就有些过了。

谢翎迅速调整了表情,恢复如常冷静,一本正经道:“这个户部的主事,我未曾听太子提起过,想来不可能是他的人。”

他面色平静,李宴天反倒哑然,“这人不是你替太子安排进去的?”除了谢翎,朝中包含他在内的不少人都以为,这人就是谢翎替太子提前安插进户部的。

如今听见谢翎亲口否认,怎么能不令人诧异。

谢翎失笑反问:若是我安排的,我岂会全无印象?”莫说坐上首辅位子之后,便是之前,霍擎州用人,他也会想办法先替他过了眼。这人他印象全无,所以肯定不是霍擎州的人。

“那就有意思了。”李宴天一合掌,意味深长道:“看来真的有人暗中插了太子一刀。”

他凑近谢翎,笑问道:“三皇子空有野望而无离身之能;四皇子一心算计财帛,两耳不闻朝中事;五皇子年幼,无论身家还是能力,都不足以成事。所以这一刀,谢兄以为是谁插的?”

“会是谁呢?”谢翎陷入沉思中。

当晚陛下问的时候他来不及思索,如今李宴天这么一问,反倒又让他加倍警觉起来。如果背后之人觊觎的是太子的位子,那么将来,这人会不会为了斩草除根,把他也给顺势抹去?

见好友神情越来越肃穆,李宴天不由有些发愁,“你可不要为此时太过劳神,你此时还满身是伤,思虑太过,于身体无益处”

谢翎便被这一声唤回了神,学着好友方才的样子摊手无赖道:“李兄说的有理,反正无论是谁,与我何干?”

李宴天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随即开怀大笑,“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只待他笑够了,谢翎才道:“只怕日后我想思虑这些,也无机会了。陛下的脾气你也知道,难道李兄真的以为,出了这里我还能重坐首辅之位?”

“怎的?”李宴天哑然,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看着他。

谢翎不好明说自己已经被亓宣帝交了底,只摇了摇头,惘然若失道:“若能平安从这里出去,我已经准备好带母回乡。”不是衣锦还乡,也不是功成名就后荣归故里。只是无奈之下,唯一的退路罢了。

见他神情萧索,李宴天的眉眼间神情也随着寥落了稍许。

两人一时都作声,窄小的空间气氛便跟着沉郁下来。

过了没多久,李宴天率先强笑道:“也好,远离朝廷,静养身心,于你的伤势也有益处。”

“李兄言之有理。”谢翎勉强应和。

气氛又一阵沉默,为了开解他,李宴天故做十分感兴趣的模样,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道:“我记得你祖籍荣阳?”

“是”谢翎打起精神,“家中还有几亩薄田,和一间三进院子的祖宅,若是用心打理,应当足够我与母亲清闲度日。”

“可要我先遣人过去支应月余?”

谢翎慌忙推拒,“乡野农忙也不过那几样事,你这一支应,我那‘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夙愿,可便要跟着付之东流了。”

李宴天被他认真的语气逗得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又想起了什么,垂头对谢翎认真道:“我族中一位远方堂兄在荣阳县中做县丞,你不要我派人过去提前支应你家中,我便修书一封给他,请他日后代为照看你可行?”

这次,谢翎没再拒绝。他对着李宴天期待的表情点了点头, “好,那就劳烦李兄了。”

即便不是真的要依仗李宴天那位堂兄,但有了这一重支持,他重新在荣阳落脚,必然要轻省些功夫。

“那我回去便修书。”李宴天神色兴奋,“待你出狱前,我必定帮你打点妥当。”

谢翎郑重拱手道谢:“多谢李兄为我费心。”

李宴天摆手,豪迈道:“你我同僚一场,何须如此客气。”

时辰差不多,该说的也都说完,李宴天便与谢翎告辞,迫不及待的躬身出了牢房。

没走多远,就听谢翎又叫住他说:“等等,李兄身上可有银钱?”

李宴天一顿,“可是用来打点狱卒?”说着,他便动手摸索身上,想从怀中掏出散碎银子来。

谢翎看他努力翻找,不禁眉眼带笑:“难为李大人,不只要为我谋划日后,现在也得由着我打秋风了。”

李宴天找了半天没找到碎银子,随手从腰间悬着的革带上取下一枚玉佩,隔空抛给谢翎,配合着漫不经心道:“看在你识相的份上,这不值钱的小玩意便赏你了。”

谢翎接过,闷头笑了一阵,方才勉强压下嘴角,故意摆出严肃的脸色,扬声道:“谢李大人赏赐。”

李宴天与他相视一笑,拱手道别,“谢兄保重,日后必有重逢之日!”

“借兄吉言。”谢翎含笑回应。在李宴天离开后,他的眸子里迅速划过一道锋芒。

会的,他一定会重新,回到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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